只見福子拿着披風,輕輕地靠近吳雙,爲‘他’披上,便退了兩步,立在案桌的一角。
白玉般的五指中握着的毛筆在紙上龍飛鳳舞,默然不語。
“公子……”福子終於忍不住喚了一聲。
吳雙卻放佛聞若未聞,並未應答。
這樣子的一幕,從下早朝後,一直持續到天黑。
福子急得猶如熱鍋上在煎烤一般,這整整一天,一粒米也沒進,這叫什麼事啊?他真的無法理解,在公子的心中是如何看待的,自從下旨之後,一直處於狀態,這樣下去,他怎麼跟扶蘇公子交代。
福子是扶蘇的人,從小與扶蘇一起長大的人,雖然他們是一主一僕,可是扶蘇將他從掖庭後殿帶出來的那一刻起,便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恩人了,是他這輩子要效忠的主公。
當福子被調來伺候子嬰時,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扶蘇的人,連陛下也不知道,他們的聯繫少得幾乎沒有。可是在公子回雲中前,卻召見了他,叮囑他,要照顧好吳雙。
他不知道,子嬰公子跟扶蘇公子是什麼關係,可是看得出來,扶蘇很在乎他,總是讓自己定期彙報子嬰公子的一舉一動。
而他也幸不辱命,在一個月的相處中,成功的獲得了子嬰的信任,並提拔爲廣陽殿的大太監。
可是從子嬰公子遇刺到今天,已經整整七天了,這七天裡他的消息一直傳不出去,想必扶蘇着急了。
“福子,本公子待你如何?”夜幕下,一身華服的‘男子’清冷的聲音帶着無形的壓力,就算沒有面對着,也夠他受了。
福子聞聲顫抖,心中暗道糟糕,即便自己做得再隱秘,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是鞋的道理,近來這幾日,自己的表現有些反常了,想起扶蘇叮囑過的話:一切要小心,實在瞞不了就不用瞞了!
雙膝跪地,“奴才有罪,請公子降罪!”
吳雙有些意外,她一直以爲福子是個聰明人,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個人實誠,沒有心眼,也沒有野心,在偌大的王宮裡,能夠活得這般簡單的人,太少了,於是纔會抽到身邊來伺候。
在發現他私傳消息出廣陽殿時,她是憤怒的,她吳雙別的不敢說,可是整個大秦,只怕都找不到比她吳雙更會善待手下人的主子了,即便是扶蘇,也不一定有她做得好。
她總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讓她身邊真心助她的人享受到最好的待遇,不管是吃穿,還是賞賜,她從來虧待過他們。
尤其是這個福子,她知道人心隔着肚皮,爲了保障他的忠誠,她總是將最好的布料,最好的吃食,最好的院落給了他。
同時,她也會讓人暗中注意着廣陽殿裡的每一個人。
當發現福子與一個守將接頭時,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於是又派人暗中跟蹤那個守將,整整兩日兩夜,才發現這個守將的來頭,好在這個守將是扶蘇的人,否則……這兩個人,一個也不會再有呼吸的機會。
不過,他這麼快的承認,倒是出乎了吳雙的意料。
當福子跪在地上將所有的一切說完之後,吳雙卻並沒有表態讓他起身。
一站一跪,站着的人
不知道所謂何事,一臉的雲淡風輕,放佛什麼也沒有發生,自顧自繼續在胡亂寫着,只是寫得內容發生了改變。
而跪在的人,因爲心中忐忑,深懷不安,更是不敢言語。
靜謐的雨夜,除了雨聲打落在瓦上的聲音,一片安然!
直到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這份談不上協調的幽靜。
“妾身拜見公子。”一襲粉紅色宮裝的芙兒,款款而來,欠身行禮。
按宮廷禮制,所有宮婢見了主子,一律行跪拜禮,可是吳雙一再禁止了芙兒行跪拜之禮。
芙兒知道,今日之事,姑娘又要難過許久了,可是在她看來,那些人都是死有餘辜。
“你怎麼來了?”吳雙皺眉問道。
“妾身聽廚房裡的說,公子一日未曾進食,便親自燉了鍋公子愛吃的排骨玉米,您嚐嚐?”芙兒走進在案桌邊的吳雙,軟聲香語道。
“有心了,先擱那吧,本公子想吃的時候自然會去吃。”吳雙淡淡的說道。
芙兒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福子,不由得楞了一下,可在看到吳雙那清冷的面容時,止住了一切想要求情的話,卻往吳雙的身上靠了靠,一隻玉手撫上吳雙的胸膛,嬌聲媚笑道,“公子這時怎麼了,冷着一張臉,芙兒可是掛念着公子會不會餓肚子呢,這奴才犯錯了,您何必折磨自個呢,來,芙兒伺候您用膳。”
吳雙有些哭笑不得,這個芙兒果真是被自己寵壞了,竟然玩得這般上癮,倒是不好說什麼了,任由着芙兒牽着他的手往軟榻邊走去。
走了兩步,回頭朝福子說道,“福公公,你還杵在這裡幹嘛,退下吧!”
福子有些怯怯地望了一眼吳雙,吳雙冷然道,“下去吧!”
“諾!”福子緩緩起身,拖着有些僵硬了的雙膝朝屋外而去。
芙兒優雅地拿起一個小瓷碗,舀了大半碗的排骨玉米,又舀了一塊排骨作勢要喂吳雙。
吳雙冷眼一掃,芙兒頓時笑開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止了,聲音越發地柔軟,“來,公子。”
無奈之下,吳雙只得接口。
緊接着又是第二口。
這次吳雙不樂意,喝止,“夠了,不用跟我演了,說吧,什麼事情?”
芙兒不高興的撇了撇櫻桃小嘴,將手裡的瓷碗放在軟踏上的小桌子上邊,一屁股坐道軟榻的另一邊,“好生沒趣!”
吳雙不由得嗤笑了一聲,想起剛纔這丫頭故意的,她心裡就說不出的窩火,不耐道,“有屁快放,沒屁放就給我滾蛋……”
芙兒全然不在乎吳雙的怒意,見吳雙沒有自己動手的意思,所幸自己端起剛纔舀的排骨玉米吃了起來。
吳雙這下可不樂意了,即便她不想吃,也不能容忍這丫頭在她面前這樣勾引她的五臟六腑廟,一把就將碗扯了過來,放到桌面上,盯着她那俏皮可愛的側頰,一字一句的強調道,“說事!”
芙兒伸出小舌舔了一下嘴邊的湯汁,朝吳雙翻了一個大白眼,跟人前的端莊賢淑樣兒,差別太大了。
“蒙大人來信說,陛下在潼關遇刺了,這些日子一直停在了潼關。”芙兒將得到的消息告
訴吳雙。
“這事兒我知道了。”吳雙道。
“據查,刺客只有一人,可是卻在瞿堂崖消失了蹤跡,至今毫無所獲,陛下很生氣,一直盤桓在潼關,誓要找出這個會上天遁地的大膽刺客。”芙兒再道,“蒙大人來信問‘公子’你,有沒有什麼招,希望得您指點。”芙兒特意咬重了公子兩個字,目的便是提醒吳雙,她爲了配合她貴爲‘公子’的身份,犧牲了良多。
所以,一點小錯,只是打發鬱悶。
左手撫上眉間,來回滑動,微微嘆息了一聲,沉吟了許久,才道,“吩咐下去,取道趕往潼關。”
“現在?”芙兒聲音拔高了半個調。
“現在!”吳雙道,眼神裡盡是不可抗拒的嚴厲。
芙兒一看這情形,這知道,她是非去不可了,可是……
“可是你的傷?這萬一要有個好歹,您的一切計劃可就……”芙兒還是想勸動某人,這個時候離開咸陽,不是良策。
吳雙想一路跟上去,不是一天兩天萌生的想法,而是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意願,只是一切找不到契機。
而目前的形勢,是最好的,在外人看來,公子子嬰在咸陽城遇刺是衆所周知,即便她動用了所有的權勢,將這個消息壓了下來,卻不是長久之計,能夠讓它七天不外傳已是十分難得,她也不想瞞下去了。
也許韓姝兒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吳雙連夜敲響了左丞相馮去疾府邸的側門,在馮府與馮去疾商議了個把時辰才從馮府離開。
因爲連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渭水的水面升高了足足一米,河水滾滾而逝,從咸陽去潼關,走水路是最方便的。
只是秦朝的水運,並不發達。
雖說潼關的地勢險峻,可是卻毗鄰渭水。
若是換到二十一世紀,潼關就沒有在古代的軍事地位了,水兵根本從未操練,所以,潼關就成了天險之地,也是軍家的必爭之地。
吳雙到達潼關,已接近第二日得黃昏。
蒙毅在青鳥的傳信下,早已得知吳雙趕來,一日的追查逃犯蹤跡時都顯得心神不寧。
午時剛過,他便在亭渡邊等吳雙。
這幾日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偏偏一點頭緒也沒有,頂着巨大的壓力,心中煩悶不已,卻無處可泄。
吳雙的到來,真是及時!
“你怎麼樣?”吳雙在下船後,便問蒙毅。
蒙毅長嘆了一聲,搖頭,“無處可查。”
“陛下怎麼說?”
“情緒一日比一日低沉,我跟着陛下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對待一個無名小卒。”蒙毅皺眉道。
吳雙輕笑了一聲。
蒙毅覺得很奇怪,於是不解的望向她,她似乎廋了,面色也有些蒼白,不由得擔憂,“看你面色不太好,你沒事吧?”
在一側的芙兒冷哼道,“爲了你這點事兒,我家主子可是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了。”
吳雙冷眼飛過去,芙兒便沒有再說下去了,可是心裡卻是極擔憂吳雙的身體,本就沒有恢復好,又在水上飄了這麼久,不要出什麼事兒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