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濓雖無官職,但卻成日伴隨在新皇左右,成了新皇身邊最爲聽話的那一條走狗,秦濓和國舅一起查抄了那麼多官員以及富商的家,雖然明知道抄家乃是新皇所決定的,但秦濓作爲執行者,自然也是招了滿朝文武大臣的記恨。
暗地裡。
有朝中大臣暗罵秦濓走狗,奸人,蠢貨。
不過。
在暗罵秦濓的同時,朝中的官員們,一個個心裡也幸災樂禍不已。
真真是沒想到。
英明神武的大乾開國老將——鎮國公,居然會有這麼個愚蠢至極的蠢貨孫子。
也真真是沒有想到。
文武雙全戰功赫赫的煞星戰神,居然有這麼個光有野心卻無心計的蠢蛋。
在新皇下令,讓國舅和鎮國公之庶出孫子秦濓去查抄官員和富商的家時,當時衆多朝臣一下子還未反應過來,還真以爲是鎮國公府和戰神府站在了新皇的那一邊,但沒過幾天衆人就都反應過來了。
這些年。
鎮國公在嫡出的孫子崛起後,便徹底退出了朝堂,一向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犯蠢的把孫子推出去支持新皇的,然後還讓戰神府和鎮國公府與滿朝文武大臣們爲敵,上一次秦濓參與抄家那事兒,明顯就是鎮國公府和戰神府都被新皇給算計了,給利用了。
這個新皇,不簡單吶~
算計人的手段真真是厲害,與退位的太上皇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諸位愛卿,各省傳來的摺子中,其中已有五個縣城的災民發生了暴亂,對於此事,諸位愛卿怎麼看?”皇帝坐在龍椅之上,神色凝重,眸光冷沉的看着下方的大臣們問。
大臣們一個個低垂着頭,心裡發苦,都不敢輕易站出來表態。
這個新皇不是個善茬。
萬一哪句話沒說對,可就引火燒身了。
於是乎。
一個個都低垂着頭,嘴巴緊閉得好似合上的蚌殼,都不肯吭聲。
皇帝看着下方這些明哲保身的老油條,眸光一寒,雙手緊捏着龍椅的扶手,冷厲的視線一一掃過下方的衆人,寒聲道:“諸位愛卿都啞巴了?給朕擡起頭來。”
大臣們嚇得身子一顫,硬着頭皮擡頭望向上首龍椅之上的新皇。
秦濓和來順分別站在龍椅的兩旁,看着皇帝發怒,兩人的心裡皆是驚得一顫。
秦濓衣袖下的雙拳緊攥,睥睨着下方的滿朝文武大臣們,看着那些人此時猶如鵪鶉一般瑟瑟發抖的站在下方,而他卻站在皇帝的身旁,站在這些朝臣們的上首位置,這讓他有一種位居高位的優越感。
他雖無官職又如何?
如今……
他還不是成了皇帝的心腹,成了伴駕皇帝左右之人!
思及此。
秦濓的眸子裡,便不自覺的透出了倨傲之色。
“……。”朝臣們恨得牙癢癢:狗仗人勢的蠢貨,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皇帝黝黑的凌厲眸子掃過衆人:“諸位愛卿,對於朕剛剛所提之事,愛卿們有何看法?有和應對之策?”
被皇帝收攏過去的朝臣們,此時表現的機會來了,站出來高聲道:“回皇上,臣認爲刁民集結鬧事兒,得儘快出兵鎮壓,如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臣也如此認爲。”
“臣附議。”
“皇上,刁民暴亂的確應該是出兵鎮壓,只是……如今大乾邊關也不安寧,蠻夷頻頻騷擾,若是抽調了兵力安內,這不是拆東牆補西牆嗎?老臣認爲,最好的辦法便是不抽調邊疆的兵力,而是派皇上手裡所掌握的那一支皇家精銳軍去鎮壓。”
大乾開國以來。
有七成的兵力掌握在鎮守各方的武將手中,另外的三成精銳,則是由每一任的皇帝親自所掌管,這也是每一任皇帝手中的殺手鐗,這一支精銳除了皇帝,沒有人知曉這一支精銳養在哪兒?
只有皇帝手中持有的金色虎符方能調遣。
龍椅之上的皇帝聽聞此話,一臉的爲難。
“父皇傳位於朕後,父皇的身體就一直欠安,所以金色虎符,目前並未傳於朕之手。”
“皇上,茲事體大,得儘快拿到兵符派兵出去鎮壓刁民才行,如若再拖下去,集結在一起的刁民越來越多,後果不堪設想啊。”
“皇上……臣等知曉皇上仁孝,但鎮壓刁民一事刻不容緩,還請皇上早作定奪。”
皇帝收攏過去的心腹們,一個個都跪在了地上,神色凝重,語氣焦急的懇求着。
聽到這兒。
其餘大臣全都明白了。
此時此刻。
他們還能怎麼辦?
自然是趕緊下跪附議。
畢竟。
一個是已經退居幕後且風燭殘年的太上皇。
另一個則是眼前這個殺伐果決,手段狠辣,陰險狡詐的青年皇帝。
該支持誰?
但凡只要不是個傻子,就都會選擇後者。
“臣附議。”
“臣附議。”
“……。”
朝臣們全都跪下來懇求新皇去找太上皇索要兵符,以此來派兵去鎮壓刁民。
龍椅上的皇帝一臉的爲難,心裡也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諸位愛卿快快起來,金色虎符的兵符一事,朕會盡快與父皇商議,現在,大家一起來商討一下,有關災民重新恢復耕種以及災民現在的吃飯問題。”
“……”朝臣們滿心的苦逼:“是,皇上。”
商量?
怎麼商量?
難不成……
這新皇抄家還抄上癮了?
難道這次又看上什麼肥羊準備開宰了?
……
仙壽宮。
沒有了朝中繁瑣的政事需要操心,沒有再白日夜裡的沒命批閱奏摺,退位後的太上皇身體好了許多,經過快兩個月的修養,如今已經能下牀走動並去花園裡散散步了。
夕陽西下。
皇帝批閱完奏摺,急忙忙的扒了幾口飯後,便來了仙壽宮,當看到父皇面色紅潤,且在德福的攙扶下悠閒的在花園裡散步,眸光微閃了一下,腳步一頓,深吸了一口氣後,隨後才邁步走了過去。
德福在太上皇耳旁悄聲提醒:“太上皇,皇上過來了。”
“嗯。”太上皇淡淡的應了一聲,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後,這才轉身望去。
“兒子拜見父皇。”皇帝臉上帶笑,在太上皇三步之外止步,恭敬的朝太上皇行了一禮。
太上皇一見兒子來了,頓時就驚喜的笑望着兒子,慈愛的目光把兒子從頭打量了一番後,滿眼的心疼:“泰兒來了,你怎麼瘦這麼多了?走,跟父皇一起去用午膳,你瘦了這麼多,得好好補補才行。”
說完。
看向德福急忙吩咐道:“趕緊派人去御膳房,讓御膳房中午多備幾個好菜。”
德福滿臉的糾結,滿臉的爲難看向皇帝,見皇帝神色一怔,便收回了目光,看着太上皇躊躇片刻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太上皇,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天都快要黑了。”
“……”太上皇詫異的擡頭看向西邊的方向,當看到那西沉的紅彤彤太陽時,眸光有一瞬的迷茫,隨後眼神一暗,強撐着笑,看向德福笑罵:“你個狗奴才,朕不過是一時嘴快說錯了,你這老東西居然還揪着不放故意來提醒朕,朕還沒到老糊塗了的地步,行了,趕緊去讓御膳房今晚多添幾個菜,今晚朕要和太后以及泰兒好好吃頓飯。”
“是,皇上,老奴這就立刻安排人去。”德福手捏佛塵,恭敬的點點頭,隨後走開幾步,朝不遠處站着的徒弟招招手,叮囑了徒弟幾句後,便又回到了太上皇的身旁。
皇帝看着父皇這神色,這反應,心裡頓時一沉。
不過面上卻不顯,依舊笑眯眯的攙扶太上皇,父子兩個在花園裡慢慢的繞圈。
半個時辰後。
太上皇和太后以及皇帝三人,氣氛融洽的用完晚膳。
太上皇打着哈欠,一臉睏乏的看向皇帝:“泰兒,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會去早點休息,政事雖然要緊,但這身體也更加的重要。”
“謝父皇關心,只是……”皇帝一臉的爲難,看向太上皇深深一嘆,躊躇片刻後,面帶羞愧的咬了咬牙,隨後跪在了太上皇的身前:“父皇……”
太后此時很是緊張,放在桌子下的雙手緊緊的攥着手帕。
“怎麼了?有話起來說便是,泰兒快快起來。”太上皇嗔怪的瞪了兒子一眼,忙不迭的伸手去攙扶。
皇帝卻也並沒有順勢起身,而是跪着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擡起頭看向太上皇羞愧道:“父皇,兒子不孝,接任皇位的這兩個多月時間,卻依舊沒有把大乾給治理好,如今……大乾內憂外患,外有蠻夷得寸進尺的騷擾,內有各縣的災民暴亂,祖父打下的江山,不能在孩兒手裡就這麼折騰沒了……孩兒實在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今兒就厚着臉皮向父皇索要一樣東西。”
太上皇滿臉的迷惘,心中冷笑連連。
此時此刻。
太上皇的心裡很是複雜,也很是酸爽。
作爲大乾的第二代君王,他很高興,終於把兒子培養成了一名合格的君王,殺伐果決,心機深沉,膽大心細,就連鎮國公那老東西都被兒子算計得只能吃悶虧。
可作爲一個父親,被兒子如此多番算計,變相的威逼認慫才能保命,心裡真真是不是個滋味兒。
演技精湛的太上皇,內心的情緒一點都沒泄露出來,反而滿臉焦急的急切道:“泰兒你說,你想要什麼父皇都給你,太祖皇帝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我們這些子孫得好好守着才行。”
“……父皇,大乾內亂,邊疆不能抽調兵力回來,所以……所以孩兒想向父皇討要金色虎符,只要有了這一支精銳,很快就能把那些暴亂勢力給剷除。”
太上皇一臉的懵逼,看向皇帝納悶道:“兵符父皇沒有傳給你嗎?”
皇帝心裡一沉,搖搖頭。
“怎麼可能?朕既然傳位給你了,怎麼會不把兵符給你?泰兒你仔細想想,朕真的沒有給你嗎?”
“……父皇,您真的沒有給我。”皇帝再次搖搖頭,恨恨的咬緊了後牙槽。
千算萬算。
他怎麼都沒算到,面對他索要兵符,父皇居然直接來了個裝瘋賣傻。
他以爲……
父皇有可能會說兵符掉了?或者是父皇直接就不給,然後要等到父皇駕崩的時候纔會拿出來傳給他。
結果。
父皇卻來了這麼一招——裝瘋賣傻。
太上皇急瘋了似的一個勁兒的在原地轉圈,嘴裡還不停的低聲呢喃:“怎麼可能?朕怎麼可能沒有給你呢?”
說完。
太上皇便急慌慌的衝進了他的臥室,然後把臥室內的一些小機關全都給打開了尋找,結果……自然是找不到的。
太上皇哭喪着臉,心急如焚,整個人蔫蔫的癱坐在牀沿,用手揉捏着太陽穴:“怎麼會沒有呢?怎麼就找不到呢?朕明明就放在……朕放在哪兒了?”
太后和皇帝母子對視一眼,心裡皆是一沉。
忽的。
太上皇整個人從牀沿刷一下站了起來,然後噠噠噠的衝到裡間,又是一陣乒裡乓啷的聲音響起,片刻後,當太上皇走出來時,手裡拿着一個金色的半邊虎符,雙手激動的劇烈顫抖着,走向滿眼喜色的兒子身前。
“泰兒,拿好了。”
“……”驚喜來的如此突然,皇帝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的瘋狂跳動着,捏着手心這虎符,皇帝感覺就跟在做夢似的。
本以爲。
今兒是拿不到虎符了,哪知道……突然卻來了這麼個大逆轉。
太后也滿眼的喜色。
這下好了,這下大乾可算是能讓兒子自己做主了!
她們母子熬了這麼多年,心驚擔顫了這麼多年,可算是熬出頭了……
太后鼻腔有些酸澀,內心激動,精神亢奮,整個人都激動的身子微顫着。
太上皇長長出了一口氣,情緒有些低落,滿臉的後怕,臉上透出英雄遲暮的苦澀一笑:“幸好,幸好朕剛剛又想起來了,要不然弄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朕可真就是大乾的罪人了……朕,朕真的是老了,老糊塗囉~”
皇帝激動的眼眶泛紅,忙不迭的拉住太上皇的手安慰:“父皇,你莫要這麼說,兒子聽心裡難受。”
父子兩個又飆了一會兒父慈兒孝的戲碼後,在太上皇哈欠連天之時,皇帝和太后紅着眼離開了。
房門關閉的那一瞬。
牀上的太上皇,臉上那笑頓時就沒了。
德福看着牀上太上皇臉上那突變的神情,無聲的嘆息了一聲,垂下了眸子。
皇帝終於拿到了兵符,這下,皇帝應該對太上皇放心了吧!
難怪……
難怪古往今來的那麼多皇帝,卻甚少有人主動退位。
實在是退位後的日子——真真是太憋屈了。
這讓曾經執掌天下,手握生殺大權了幾十年的皇帝,一下子退居幕後,而且還屈居兒子之下,還被兒子防備着,算計着,這日子如何能舒坦得了?
“德福。”
“奴才在。”
“熄燈出去吧,朕要就寢了。”
“是。”
德福吹滅了燭火,輕手輕腳的轉身走了出去,並關上了房門。
黑漆漆的屋子裡內,黑暗中的太上皇脣角勾起一抹複雜且譏誚的笑。
其實……
退位以後也沒有什麼不好。
至少。
現在他再也不用日夜操勞,嘔心瀝血的去處理政事;現在的身體狀況,也能讓他再多活好幾年。
大乾接連的天災,讓大乾內憂外患,他的年紀大了,身體衰老了,精神也不濟了,強撐着去處理那些事兒,也着實撐的辛苦,既然兒子那麼迫不及待,那麼,他就順勢把這個爛攤子移交出去,他自己也能輕鬆輕鬆。
本想把兵符捏在手裡當個殺手鐗,想着等身體好了再翻身,但這些天,他也着實看透了齊泰這個兒子的爲人。
若是他今兒不把兵符交出去,他這個太上皇,他這個老子的日子接下來可就不好過。
而且。
大乾目前的形式的確不妙。
雖然他退位了,成了太上皇后不理政事了,但卻不代表他就能袖手旁觀,不代表着他就能冷眼旁觀大乾的衰敗,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畢竟。
大乾的基業可不能就這麼毀了。
之所以裝糊塗,是因爲他要擺出一個姿態來,擺出一個讓齊泰能夠相信他,相信他這個太上皇,相信他這個父親已經不會動搖新皇的統治。
只有這樣。
他那心狠手辣,性子偏激,且疑心病重的兒子纔會對他徹底放心,他才能在這後宮之中,繼續悠哉的多活幾年。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呢!
……
雲杉懷孕後的日子很是不好過。
當日暈厥後,被診斷出已有身孕快兩個月,剛剛懷上時,她的孕期反應只是人有些疲乏,有些嗜睡,兩個月到三個月這期間,她的孕吐反應很少,只是偶爾有些犯惡心。
可是懷孕三個月到四個月這期間,孕吐反應就很是厲害了。
魚腥味兒聞不得,肉腥味兒聞不得,濃郁的花香聞不得,臘肉的濃烈油膩味兒聞不得,真真是吃啥吐啥,吃了吐,吐完後漱漱口又接着繼續逼迫着進食,如此惡性循環了一兩個月,人都瘦了十多斤,臉上的氣色也不好,膚色蠟黃蠟黃的,精神頭更加的不好,整個人都蔫蔫的。
別的大多數人懷孕,都是前三個月孕吐的厲害,過了三個月後孕吐症狀就減輕了,可雲杉這次懷胎卻恰好相仿,前三個月孕吐不厲害,反倒是三個月纔開始吐得厲害了。
秦熠知,小川,晴空以及府中的衆人,皆是揪心的不行。
“嘔唔~嘔唔~”雲杉趴在牀沿,對着痰盂不停嘔吐,嘔吐得黃疸水都出來了。
秦熠知神色憔悴的坐在牀沿,薄脣緊抿,急紅了眼,不停的爲她輕拍後背。
“嘔唔~嘔~”吐出黃疸水後,嘴裡又苦又臭,雲杉趴在牀沿,身子不住劇烈起伏喘息着,吐着吐着,忽的放聲大哭起來。
秦熠知心急如焚,輕輕的把她摟緊懷裡,滿眼心疼的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捏着手帕一邊擦拭她脣上沾染的嘔吐穢物,一邊揪心的急忙安慰:“夫人,別哭了,別哭了……”
“嗚嗚~嗚唔~”雲杉渾身沒有半點力氣,軟噠噠的靠在他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好難受。
她這哪像是懷孩子?
特麼的。
這簡直就跟得了絕症似的痛苦。
鄧婆子這些天,看着大少夫人孕吐如此強烈,啥都吃不下,着急上火得起了滿嘴的泡,急忙倒了一杯溫水端了過去:“大少夫人,快喝口水漱漱口吧。”
秦熠知接過茶杯,抿了一口試了試溫度,發現不燙後,這才遞向懷裡妻子的脣邊,雲杉抽泣着張開嘴,漱完口後,便趴在秦熠知的懷裡繼續哭。
秦熠知看向鄧婆子:“你先出去,這裡有我。”
鄧婆子欲言又止的愣了一瞬,隨後點點頭出去了。
“嗚唔~夫君,我好餓好餓,我想吃東西。”雲杉用手捂住胃,眼淚汪汪的看着丈夫。
心裡明明很想吃很想吃,可是,吃下去後,卻總是會吐出來,雲杉被折騰了快兩個月了,這個人都要崩潰了。
一方面是身體上的難受。
另一方面是擔心肚中的孩子。
“好,你想吃什麼?我這就讓廚房做。”聽到妻子說肚子餓,秦熠知很是開心。
“我想吃酸奶,冰糖葫蘆,辣條,壽司,冰淇淋……”雲杉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的說了一長串。
“……。”秦熠知臉上的笑僵住了,摟住妻子,下巴擱在妻子的頭頂之上,鼻腔酸澀得很是難受。
這些……
他全都沒有聽過。
她吐了這麼久,想吃點她喜歡吃的東西都沒,這一刻,秦熠知心裡難受的不行。
剛剛大哭了一場發泄後,雲杉這會兒的情緒也慢慢的平息了下來,冷靜下來後,雲杉也知曉剛剛說的話的確是讓他爲難了,仰頭看着丈夫,餓得太兇,渾身都無力了,顫抖的手伸向他的臉頰捏了捏。
“和你開個玩笑而已,笑一笑。”他眼下的烏青很重,這些天雖說是她在懷孕,可是,他也跟着吃不下睡不好,因爲她,他折騰得整個人都瘦了許多,手心撫摸着他不修邊幅的臉龐,摸着他臉上的胡茬,雲杉鼻腔酸澀,眼眶瞬間又盛滿了水霧。
秦熠知低頭親親她的嘴角,黝黑的瞳仁裡有着掙扎,這一個多月來,妻子每天都要吐上許多次,吐完了又強忍着噁心繼續吃,吃完了沒過一會兒又繼續吐,長時間的嘔吐,長時間的飢餓,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撐不住。
以前他有多期盼這個孩子,現在就有多後悔當初讓她懷上孩子。
雲杉臉色煞白的吃力仰頭看向丈夫,泛着淚的眸子裡滿是懷疑,虛弱的開口。
“夫君,路大夫該不會診錯脈了吧?我這哪像是懷孕?我這明顯就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娘子,你這麼難受,不若……不若這個孩子我們就不要了。”
夫妻兩個同時開口說道。
說完後。
屋子裡頓時就寂靜無聲了。
守候在門外的鄧婆子聽到大少爺這話,嚇得整個人懵逼了。
大少爺居然……
居然因爲大少夫人孕吐厲害,就不想要這個孩子?
這怎麼能行?
這怎麼能行?
鄧婆子在門外急得抓耳撓腮,好幾次都想推開門進去阻止,可卻沒這個膽量,與此同時,腦子裡又想起大少夫人這一個多月來的身體狀況——確不容樂觀,鄧婆子左右爲難揪心的不行。
屋子裡。
雲杉不敢置信的震驚看着丈夫。
丈夫有多期盼這個孩子,祖父和公公婆婆有多期盼這個孩子,她比誰都清楚。
在這個以夫爲天的封建時代。
在這個講究傳宗接代,講究香火傳承的時代。
他居然因爲顧念她的身體,而忍痛做出不要肚中孩子的這個決定,這讓雲杉萬分感動,同時,也爲之震驚不已。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雲杉哆嗦着脣,顫聲的質問。
“我當然知道。”秦熠知摸摸她消瘦得凹陷進去的臉頰,泛紅的眼眶中透着擔憂與化不開的濃情,堅定道:“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最重要的。”
永遠都是最最重要的?
雲杉心底升起一股暖意,連帶着胃部的不適也減緩了許多,亮閃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剛要說話。
突的。
小腹處傳來一陣異動,就好似……就好似有一串的泡泡吐出來,然後在小腹內又炸裂開來,酥酥的,麻麻的,癢癢的。
雲杉猛的低頭看向小腹,隨後又擡頭看向秦熠知:“我的肚子。”
“怎麼了?肚子可有哪兒不舒服?”秦熠知滿臉焦急。
“……不是,不是的……是肚子裡孩子在動。”雲杉含淚的眸子,亮閃閃的透着驚喜。
說完。
雲杉就抓起秦熠知的大掌放在了她平坦的小腹處。
雖然秦熠知什麼都感覺不到,可聽到她的描述,心裡還是很開心,但開心過後,便又很是難過。
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如此折騰妻子,讓妻子半條命都快去了……
“動了,又動了。”雲杉再次歡喜的看向丈夫高興說道。
好神奇。
這就是懷孕的感覺嗎?
這就是胎動的感覺嗎?
雲杉低頭看着平坦的小腹,心底暖暖的,軟軟的。
秦熠知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艱難的再次開口:“夫人,這個孩子我們不……”
話還未說完,就被雲杉給打斷。
雲杉猛的擡頭看向丈夫,臉上的神情,就好似個護犢子的兇狠母老虎:“不准你胡說,這是我們的孩子,剛剛你那麼說他就不高興了,所以纔會在我肚子裡掙扎並抗議,今後不準再說剛剛那樣的話,你別以爲孩子還小什麼都不懂,父母和孩子之間是有着心靈感應的,你喜不喜歡他,他能感應到的。”
“……可是你的身體?”
“我沒事的,再等幾天就滿四個月了,孕吐肯定能很快就結束了。”雲杉信誓旦旦的說道。
秦熠知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說出她不愛聽的那些話來。
四個月後,她的孕吐真能減緩?真的能慢慢好嗎?
秦熠知心底很是懷疑與擔憂。
接下來的幾天。
雲杉的孕吐反應真的在慢慢減輕,雖然依舊會吐,但基本上吃上四次,吐上兩次,好歹每天能吃些東西進去了,這讓全府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雲杉的孕吐期過去了後,每一天吃的東西就越來越多,前兩個月因爲孕吐厲害而消瘦下去的臉頰,也慢慢長了些肉,同時,長肉的還不止是她的臉,她那肚子長大的速度也越發的厲害了,就跟吹氣球似的鼓了起來。
明明才五個半月的身孕,那肚子看着就跟平常孕婦懷裡七個月的肚子差不多。
這一天。
秦熠知從縣城外歸來。
才十天不見,感覺妻子這肚子又大了好一圈,看着妻子這高高鼓起的肚子,秦熠知渾身微顫,手腳發涼。
雲杉坐在凳子上,正埋頭吃着清燉的山藥燉雞,聽到腳步聲傳來,擡頭一看,便看到丈夫站在門口傻愣愣的盯着她的肚子。
“大少爺安好。”鄧婆子立刻走過去行禮。
“你回來啦!傻站在那兒幹嘛?吃飯了沒?沒吃我讓鄧嬤嬤去廚房也給你盛一晚雞肉過來先填填肚子?”
“……”秦熠知喉結上下動了動,隨後搖搖頭:“不用了,我還不餓。”
大步走到妻子的身旁,看碗內還有一根雞腿沒吃,秦熠知心裡一緊,伸手去牽住妻子的手:“夫人,別吃了,吃太多撐住了會肚子難受的,走,爲夫陪你去院子裡散散步。”
雲杉滿臉的委屈,可憐巴巴的看着丈夫:“可是,可是我不吃飽,胃裡面就火燒火燎的很是難受。”
說完。
雙手捧住大碗,咕咕的又趁機喝了兩大口雞湯,生怕別人下一秒會搶了她的碗似的。
“大少夫人,你要是把碗裡的雞湯和雞肉吃光了,等會兒你可就沒點心和水果吃了。”鄧婆子在一旁揪心的提醒着。
“……”秦熠知看看妻子挺着的大肚子,看着妻子食慾這麼好,揪心擔憂不已。
前幾個月,妻子吃不下的時候他擔心。
現在,妻子太能吃了,肚子太大了,他更加的擔心。
這才五個半月而已,這肚子就跟懷孕七個多月了似的,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到擔心?
雲杉一口氣咕咕的把雞湯喝完,雞腿倒是沒吃,把碗一放,擦了擦嘴,在丈夫的攙扶下走出了屋子。
秦熠知看妻子那鼓起的肚子,心裡很是不踏實。
今年的夏天天氣尤爲炎熱,比去年更甚。
不過。
好在西川這邊高山頗多,而且雨水也多,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會下雨,所以西川的老百姓這個夏天倒是不怎麼難熬,白天只要不在烈日底下去曬,就並不會感到很熱,尤其是晚上,西川這邊晚上睡覺還得蓋上薄薄的被子才行。
攙扶着妻子,夫妻兩個沿着樹蔭下的小道慢慢散步,秦熠知看着妻子這高聳的肚子,糾結的片刻後,還是忍不住的擔憂提醒道:“夫人。”
“嗯?”雲杉右手託着圓滾滾的肚子,側頭看向丈夫。
“……夫人,接下來的三個月你要儘量少吃點兒,多散散步,你的肚子實在是太大了……等孩子出生了,不管你想吃什麼,爲夫都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弄來的,但現在,你就再辛苦一下,忍一忍,少吃點好嗎?”秦熠知滿臉的擔憂。
一聽丈夫提及這個話題。
雲杉臉上的笑,頓時就消失了。
低頭看着她這高高聳起的滾圓孕肚,她何嘗不怕?她何嘗不擔憂?
雖然她在是懷孕四個月後,胃口就變好了不少,可是,也並非好到嗜吃如命的地步,前世今生,雖然這是她第一次懷孩子,可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她這才懷孕五個半月而已,可這肚子就這麼大了,一看這肚子裡懷的就不止一個,很有可能是雙胞胎。
雙胞胎一般都不會足月才生產,基本上在八個多月,好些七個多月就早產了。
若是她不多吃點,多增加點營養,肚中的孩子就會偏小,到時候不容易養活,或者是今後體質偏弱。
可若是她多吃了,肚中的孩子長的過大,而且這還是兩個,幾個月後生產之時,便會對她和孩子都很是不利。
這可是古代,女人生孩子全靠自己的意志力和運氣,一旦女人沒力氣生不下來,或者是胎兒過大卡住了,就只能聽天由命等死。
可不像現代還能給打了麻藥,然後給剖腹產。
秦熠知哪能看不出妻子的心中所想,心裡頭酸酸的,很是後悔讓她懷孩子,早知道,早知道寧願一輩子沒有孩子,也不想讓她受這種苦,也不想讓她去冒生產的風險。
攬住妻子肩頭的手緊了緊,聲音低沉,神色無比的認真嚴肅道:“夫人,你要記住,你不僅僅是你肚中孩子的孃親,你還是小川和晴空的孃親,你更是我秦熠知的妻子,你答應過我,要和我一起白頭偕老的,你答應過要看着孩子們長大娶妻嫁人的,所以……爲了我們,你別擅自去做任何決定,路大夫曾當過太醫,對於女人懷孕生產這一塊兒很有經驗,我們聽他的準沒錯。”
雲杉沉默了好幾秒後,摸了摸肚子,最終點點頭。
“……好。”
見妻子終於答應了,秦熠知暫時鬆了一口氣。
夫妻兩在院子裡散步之時,下午習武結束後的兩孩子回來了,晴空一看到爹爹回來了,興奮的一邊叫喊,一邊哈哈哈大笑的衝了過去。
“爹爹,你這次回來要在家裡待幾天呀?”
“三天。”秦熠知一手護住妻子,一手摸摸小丫頭的小腦袋瓜笑說道。
三天?
晴空頓時雙眸一喜。
“爹。”小川朝秦熠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秦熠知看向小川點點頭。
晴空又看向孃親,胖乎乎的小手輕輕的放在孃親圓圓的肚皮上,奶聲奶氣的軟糯小聲說道:“弟弟妹妹,今天你們有沒有乖乖的呀?有沒有不聽話的又踹孃親的肚皮了?”
滾圓的肚皮似乎聽到了晴空的問話。
突的。
雲杉的肚皮有一處便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包,夏天的衣衫單薄,隔着衣服都能清楚的看到那鼓起的包。
“?”秦熠知有些激動,又有些驚訝,微顫的大掌也伸了過去,感受着手下的動靜,胸腔被填得慢慢的,一股暖流從心臟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
這裡面就是他的娃了,再等三個多月四個月,就會出來了。
小崽子們,一定要乖乖聽話喲,要是你們膽敢折騰你們孃親,等你們出來,老子這蒲扇大的巴掌可饒不了你們。
秦熠知在心裡警告着裡面的娃子們。
“……。”肚皮劇烈的又動了動。
“?”秦熠知懵逼臉:難不成,裡面的孩子還和他有心靈感應?
雲杉看一大一小兩隻手都放在她肚皮上,哭笑不得的把兩隻爪子拿開:“行了,別逗他們了,讓他們好好睡覺,好好長身體。”
一大一小乖乖的縮回了爪子。
小川看着孃親這肚子,心裡愁的不行,但卻不敢表現出來,生怕會嚇到了妖怪娘。
雙胞胎的確是很讓人羨慕。
只有懷孕本人和親人才會清楚,懷上雙胞胎所要面臨的危險。
懷上一個孩子,好些女人生產時都是很是困難,肚子裡一下子裝了兩個,生產起來就會越發的艱難。
看着妖怪孃的肚皮一天天的鼓起來,一天天的越來越大,小川的心就越發的揪了起來,衣袖下的手指不住的微顫着,暗自深吸了好幾氣後,這才略微平息下來。
一家人手拿着手,在樹蔭下一邊散步,一邊說說笑笑,氣氛很是融洽。
夜裡。
秦熠知把妻子哄睡了以後,便輕手輕腳的下了牀,去找路大夫去了。
此時。
路大夫正坐在油燈前翻看着醫書。
“叩叩叩。”三聲敲門聲響起。
“誰?”路大夫側頭看向房門。
“是我。”秦熠知冷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一聽是主子來了,路大夫急忙放下手裡的醫書:“我這就來。”
打開房門。
看着主子這臉色,路大夫心裡隱約已經猜到了主子今晚前來所謂何事。
秦熠知坐下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開門見山的憂心忡忡問道:“路大夫,你老實說,我夫人這一胎,你究竟有幾分的把握……有幾分的把握能保她們大小平安?”
若是……
若是路大夫都沒有絕對的把握了,那他真的不敢去想想那個可怕的後果,那個會令他崩潰的後果。
路大夫神色嚴肅的看向秦熠知,老實道:“回稟主子,婦人生產,本就是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萬般的兇險,大少夫人這一胎,根據目前的懷像來看,應該是雙胎,夫人以前有過生雙胎的經驗,按理說,只要夫人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控制飲食,多多走動,到時候生產應該會順利的,不過……老夫也不敢保證,不敢擔保能有幾分的把握能讓大少夫人大小平安。”
秦熠知心裡一沉,渾身冷得好似墜入了冰窟之中,凍得都張不開嘴了。
這個答案……
這個答案他不想聽。
路大夫眉頭緊蹙,繼續道:“目前我最爲擔心的,便是擔心產後大出血,或者是胎兒過大卡住了出不來,亦或者是胎位不正。”
秦熠知身子越發僵直得厲害了。
屋子裡。
寂靜無聲了好一陣。
喉結上下滾了好幾次,秦熠知這才發出聲音來:“真的……真的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嗎?有沒有醫術很高明的大夫,或許,或許還能有好的辦法應對?”
路大夫搖搖頭,深深一嘆:“這世上真正能’醫死人肉白骨’的人根本就不存在,除非是神仙。”
“……。”神仙?或許,或許若是在她的世界,應該能辦到吧!
她以前提及過,她的那個時代連人的心臟都能更換,醫術如此高明,對於難產肯定能有好的辦法?
若是……
若是她能有辦法回去……。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秦熠知又很快摁下去了。
不可能的,她來到這兒,本就是個意外,若能回去,她在言家村的時候,肯定早就回去了。
該怎麼辦?
該怎麼才能保她們母子平安?
路大夫看着眼前主子這黯然傷神的狀態,勾起一抹牽強的笑安撫道:“主子,我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最壞的那個可能,您和大少夫人命格如此匹配,你們都是有大福的人,大少夫人肯定不會有事的。”
秦熠知脣瓣動了動,卻好一陣都沒發出聲音來,一言不發的起身,僵手僵腳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