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馬賊,看着執意要問出個答案的雲杉,神色各異。
有毫不掩飾的嘲弄。
有來自惡魔般僞善的憐憫。
有看到一大堆金子般的貪婪。
無一例外的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雲杉雙眸含淚,執拗的看向幾個當家的,一副臨死之前想要知道答案,然後當個明白鬼似的。
二當家看着雲杉,陰鷙的一笑,嘲諷道:“知道了你當如何?不知道你又當如何?”
三當家興奮的說着風涼話:“要怪,就怪你命不好。”
瞥了一眼二當家,三當家自得的不行
他這腦子就是好使,同二哥比起來也不相上下,還真就讓他猜中了厲寡婦身上所遭遇的事兒。
四當家也惡趣味的落井下石,出言打擊雲杉:“是啊,就你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娘們兒,難不成你還想舉着大刀去報仇不成?”
五當家也開心得不行。
一千兩啊~
再等兩個月,馬上就能到手了。
這厲寡婦,還真是值錢,一共值一千八百兩銀子呢!
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也不知道,是那管事倒插門榜上了生不出娃的母老虎?
還是這管事胃口真他孃的大,居然背主貪墨了主家這麼多銀子?
幾個當家的用看螻蟻一般的神情看着雲杉。
雲杉見問不出個真相,整個人怔怔的,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隨後整個人癱倒在地,悲從中來,趴在地上崩潰的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怎麼這麼命苦啊~”
這淒厲悲愴而絕望的嚎哭聲,哭得人揪心,也哭得人心煩意亂。
大當家的不耐煩揮揮手:“帶下去,哭得老子腦仁疼。”
兩個小弟立即上前,左右架住癱軟得猶如死狗一般的雲杉,架着就朝外拖出去。
“把這女人看好了,可別讓她死了。”三當家的趕緊對小弟吩咐。
“是,小的記住了,一定會吩咐那兩個婆子好生看顧的。”小弟忙不迭的回答。
三當家這才放心的點點頭,隨後看向二當家:“二哥,現在你這心能放回肚子裡去了吧?”
二當家鬆了一口氣,難得的露出些許笑意來。
大當家的把玩着匕首,不知在想什麼?
“大哥,想什麼呢?想得這麼入神?”四當家好奇的看着大哥問。
咚——
大當家把手裡的匕首插進身前的飯桌上,隨後搓着雙手,看向幾個兄弟道:“……老子再想,那厲寡婦的姘頭,還真他孃的有錢。”
五當家眸子一亮,蒲扇大的巴掌咚一聲拍在桌子上:“大哥,要不咱們幹他一票?”
三當家也滿眼的躍躍欲試:“對,幹他一票。”
四當家皺眉道:“可咱們並不知道厲寡婦的姘頭,究竟是哪一行商隊呀?也不知道會不會從咱們的地盤上過?”
幹?
幹你孃的腿兒啊幹?
二當家看這幾個腦子又開始發熱的兄弟,心裡氣得直罵娘,直接潑了一盆涼水,淡淡道:“咱們這三河縣換了新縣令,這事你們都忘了?”
大當家當即就又被二弟給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三當家臉上興奮的笑,僵住了:“……”
四當家傻眼了:“……”
五當家懵逼了:“……”
一想起那新任縣太爺的雷霆手段。
一想起那新任縣太爺在京城,在朝堂都有關係當靠山。
所有人都焉兒了。
……
雲杉再次被拖回柴房鎖了起來。
在死亡邊沿走了一遭的雲杉,這會兒滿臉鼻涕滿臉淚,後怕的趴在地上,發泄般的歇斯底里失聲痛哭。
“嗚嗚~嗚嗚~”
柴房門的院子裡,兩個神情木然的婆子正在打掃着院子,對柴房內淒厲的哭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很顯然,這樣的陣仗,她們早已見怪不怪了。
這山寨裡的女人。
但凡是被搶到山寨來的良家女子,哪個不是先是不認命?最後可爲了活命,還不是就認命了?
“哭吧~哭吧~哭完了,發泄完了,自然也就會想通了,俗話說的:好死不如賴活着,只要還能活命,比啥都強。”一個佝僂着背的老婆子,一邊掃地,一邊拔高了音量述說着。
似乎是在感嘆她自己的命運。
又似乎是說給柴房內的雲杉聽。
另一個身材幹癟的老婆子點點頭。
“可不是嘛!一旦進了這寨子,若不懂得識趣,識時務,就算是死,也別想死得體面,那些被丟去喂狼的女人,還算是走運的,若是不走運惹怒了幾個當家的,被扒了衣服掛起來在廣場上暴屍,死了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兩個婆子聽着柴房內音量又拔高了許多的哭泣聲,心中稍安。
只要還在哭,就說明裡面那新被抓來的女人,暫時還沒尋死的決心,看樣子,裡面這個,也並不是什麼貞潔烈女。
雲杉蜷縮在枯草堆裡,臉頰埋進雙手的臂彎裡,雖說聲音聽着哭得悽慘,但滿是淚水的臉上,卻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
剛纔。
她賭贏了……
她賭對了……
她推測的也對了……
就如同她前世曾經看過的一部電視劇。
講述的是皇帝微服私訪,調查一些事情,落入了當地土財主家的採石場,那種情況下,皇帝隻身一人,身邊又沒有兵力保護,若是貿然站出來,對周圍的人表明他是皇帝的身份,那便是——找死。
並不是靠山越大,就越安全。
有的時候,一旦時機不對,大靠山反而還會成爲催命符。
若是她剛纔對馬賊說,秦忠背後的主子是朝廷命官,那麼,她將必死無疑。
幸虧她前幾天咬牙堅持,沒有貿然開口,要不然,指不定她現在屍體都要開始腐爛了。
若得知她的靠山是朝廷命官,馬賊要殺她滅口,就有三點原因。
一方面:是她已經看到了馬賊的真面目。
另一方面:是她已經知道了馬賊的巢穴所在,雖然她一路上矇住了眼,但馬賊爲了不暴露老巢的所在,必定會錯殺也絕不會輕易留下後患。
還有一個方面:是這些馬賊已經和秦忠極其背後的主子結下了仇怨,放她回去,秦忠背後的主子也不會領情,所以,馬賊只能選擇殺死她。
正是考慮到綜上原因,爲了活命,於是她急中生智的半真半假編造了一個謊言。
她說秦忠背後的人是商人,同時,還利用這個時代女人最看重名節的這一點,來捏造兩個孩子的身世,話裡還含糊的暗示那個所謂的假爹,只是商隊走商的管事。
商人有錢卻無權,尤其還是經常會和土匪打交道的行商們。
一般同攔路的劫匪,能適當的舍財免災,便不會去主動去結仇。
所以,馬賊們就不用有所顧忌。
設定兩孩子假爹是個管事的身份,就不會讓馬賊如臨大敵的急着滅她的口。
畢竟。
一個商隊的管事,即便是能貪墨一些銀子,即便是能用手裡的那點小權利謀私,但區區一管事,背主也不敢掀起多大的風浪。
就算姘頭被擄走,管事也絕對不會不惜一切,派人冒險前來搜尋。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這條命,暫時是保住了。
只是……
若大姨媽一旦離開。
若秦熠知的人,在接下來的四天還沒找到她,她可真就要貞潔不保了……
一想起那些殺人如麻,鬍子拉碴,長得還忒醜的馬賊,一想起若是要她和那些人睡,雲杉頓時就有股作嘔的衝動。
同樣都是長鬍子?
爲什麼秦熠知的大鬍子,她就不會覺得很猥瑣,很噁心,很令她作嘔呢?
也不知腦子裡哪根線一下子搭錯了?雲杉腦子裡突的浮現起她和秦熠知滾牀單的畫面。
“?”雲杉反應過來後,一臉驚恐的忙不迭搖了搖腦袋。
話說……
剛纔腦子裡浮現起她和秦熠知滾牀單時,怎麼就不覺得噁心呢?
冥思苦想了片刻。
雲杉終於想出了答案——這應該還是要看顏值,要看氣質的。
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雲杉嘴裡小聲的不斷呢喃着:“秦熠知,秦熠知……你可要快點來救我……。”
……
今兒的天,暗沉沉的。
有股暴風雨即將來襲的架勢。
果不其然。
剛剛過了午時,烏雲壓頂的天空,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牛車上。
兩條狗子一左一右的趴在小川的大腿上,睡得沉沉的,還打起了呼嚕聲。
小川臉色煞白,緊抿着脣目光悲慼的看向外面落下的雨,嘴脣開開合合好幾次後,這才終於發出聲音來。
“你說,他現找到我娘了嗎?”
雲祁坐在小川身旁,背靠車廂同樣看着外面的雨,聽到小川這話,沉默了一瞬後,道:“會找到。”
是啊。
肯定會找到的。
只是……
找到之時,厲雲杉究竟還活沒活着?究竟有沒有被那些馬賊欺辱?這個問題,現在誰也不敢保證。
小川並不是真正的五歲孩童,他自是聽出了雲祁話語裡隱藏的深意,當即身子就是一晃,眼前一黑。
“小川?”雲祁趕緊出手穩住小川的身子,看着明明已經很疲倦很疲倦,卻依舊不敢睡過去休息的小川,後悔剛纔怎麼就一時嘴快,把心底的顧慮給泄露了出來。
小川脖子好似生鏽的極其一般,緩緩的側頭看向雲祁,含淚的雙眸有些呆滯:“若是我娘有個好歹,總有一天,我會殺了秦熠知,殺了他給我娘報仇的。”
雲祁:“……”
這孩子,小小年紀也不知經歷了什麼?
心中的殺戮實在是太重了。
雲祁伸手替小川把了一下脈,這孩子,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們這些大人一路奔波了幾天幾夜,現在一個個都快撐不住了。
只是。
這孩子着實不能在這麼繼續強撐下去了。
思及此。
雲祁給坐在車廂口避雨的秦誠一個眼神,秦誠當即會意的朝車廂裡挪了挪身子,隨即在小川還沒反應過來時,出手飛快的擊中了小川的後勁處,小川身子一軟,倒在了雲祁的懷裡。
“把這兩條狗挪開,騰出些位置讓小川躺下好好睡一覺。”
“嗯。”秦誠點點頭,動作輕緩的把兩條睡得死沉的狗子挪開。
雲祁脫了一件外袍替小川蓋上。
想了想,擔心小川受涼,又把兩條狗子抱過去放在小川身旁。
秦誠看向雲祁,商量道:“雲公子,主子現在還沒有派人回來報信,不若……我帶幾個人前去看看?”
雲祁淡淡的掃了秦誠一眼:“不必,人多了反而礙事,我們原地待命等候通知便是。”
“是。”
……
昨兒才辛苦歸來,今兒又審問出了厲寡婦背後並無什麼大靠山後,馬賊們便徹底放鬆了警惕,再加上又下起了雨,馬賊老大便乾脆讓人多弄些好酒好肉,然後招呼整個寨子的兄弟們一起狂歡。
夜幕降臨。
大廳裡,燈火通明,燭光跳躍。
馬賊們一個個皆是投入到了——喝酒吃肉玩女兒的事情中。
划拳賭酒聲,淫聲笑語聲,曖昧的喘,息聲,聽得正端飯菜進來的粗使小弟們一個個慾火焚身,只可惜,他們地位太低,能看不能吃,只能眼饞的偷瞄上幾眼,然後回去找個地方自個紓解。
大當家的左擁右抱,真真是好不愜意。
其他幾個當家的,也各自抱着一個女人正忙碌開幹。
只有二當家的並未加入到玩女兒的行列裡,不是他潔身自好,而是他眼光太高,瞧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以及被兄弟們弄髒了身子的女人,他最喜歡的,還是清清白白的良家閨女。
玩不了女人,卻可以喝酒吃肉。
想起昨晚因爲他提起厲寡婦的事,而敗了大哥的興致,於是端起酒杯朝着大當家的走去:“大哥,小弟昨晚掃你的興致,現在特敬你一杯,給你陪個不是。”
見二弟難得向他服軟,大當家的覺得頗有面子,不過也沒故意端着,反而親切的感嘆看向二當家,伸手就握住酒杯同二當家碰了個杯。
“老二~大哥對你一貫很是放心,你小心謹慎,也是沒什麼錯處的,畢竟,我們幾個只懂得喊打喊殺的魯莽漢子,有時候的確是沒有你考慮的周到。”
二當家連忙客氣的擺擺手:“大哥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來,喝酒。”
說完,二當家抱起酒缸,就要親自給大哥和自己倒酒,哪知道這酒缸裡卻沒酒了。
大當家當即對粗使小弟們怒吼:“趕緊去酒窖把老子珍藏的好酒抱出來,今兒老子要和兄弟們一醉方休。”
“是,是,大當家小弟們這就去。”五個粗使小弟戰戰兢兢的連忙道好,隨後腳底抹油般的很快便出了大廳。
地窖距離大廳,約五百米左右。
五個小弟手裡提着燈籠,一邊急忙朝着酒窖而去,一邊交頭接耳。
“孃的,幸虧大當家的讓小的們出來拿酒,再在那大廳裡待着,看着,我都要爆,裂了。”
另一個小弟慾求不滿的重重一嘆:“誰說不是呢!能看不能吃,饞死個人了。”
五人路過柴房的院牆外時,皆是忍不住透過柴房的院牆大門,朝裡面瞧了瞧。
“時隔三個月了,咱們山寨終於來了個新貨色,只可惜啊……只可惜咱們地位太低,就算幾個當家的嚐了鮮,也輪不到咱們。”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再看也沒咱們的份兒,若是耽擱了時間,敗了老大的興致,小心小命難保。”
五個跑腿小弟推推搡搡,罵罵咧咧的朝着廚房旁邊的酒窖走去。
黑暗的天空。
一道明亮的閃電,極短的照亮了夜空。
很快,那光亮便又消失。
緊接着,滾滾悶雷聲傳來:“轟~咔嚓~”
雷聲陣陣,震得人耳膜生疼。
兩道猶如鬼魅般的人影,尾隨五個前往地窖的馬賊小弟而去。
五個馬賊小弟進入地窖,揭開那大當家珍藏的酒罈,忍不住打開酒蓋深深的聞了聞,一臉的陶醉與饞樣子。
“嘶嘶~好想,好想喝一口啊!”
“我也是。”
“這麼大一罈,我喝上一口,大當家的應該不會發現吧?”
五人個小弟內心掙扎不已,猶豫不決之時,酒窖上方的廚房,傳來一個婆子驚恐悶哼聲。
五人臉色一變,忙不迭的放下懷裡的酒罈,拔出腰間的匕首,便哆嗦着腿硬着頭皮衝了出去。
其中一個小弟罵咧咧的說着話,看能不能得到吳婆子的迴應。
“吳婆子,大晚上的,你瞎叫喚啥?這麼大一把年紀了,再叫也不會有男人看得上你這老貨的……”
“嘶嘶~哎喲~哎喲~可差點摔死我這把老骨頭了。”廚房的吳婆子倒在地窖口旁邊拐彎的臺階上,正按住腰痛得直叫喚。
五人聽見吳婆子還能說話,心中稍安。
拐過彎走近一看,這纔看到吳婆子摔倒在臺階上,頓時齊齊鬆了一口氣。
看着吳婆子罵罵咧咧道:“你這老婆子,剛纔可差點嚇死我們了,還以爲有人闖入山寨了呢!”
吳婆子氣得不行:“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老孃年紀一大把了,你們還來了佔老孃的便宜,咱們山寨地勢險峻,又有那麼多人把守着山門,除非是鬼從半空中飄進來還差不多,那該死的貓,我就說咱們山寨裡不能養,瞧瞧這這大晚上的,老婆子我忙活了一晚,好不容易擠出來個時間想去茅廁,這遭瘟的畜生,就好巧不巧的從樹上掉下來,嚇得我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我這腰喲~快疼死我了。”
五人看了吳婆子一會兒笑話,好歹還是把人給攙扶了起來,畢竟,這可是給幾個當家做飯的婆子。
五人折返回到地窖,不敢再耽擱,蓋上酒罈的蓋子,便提住燈籠給大當家送酒去了。
“主子,已經辦妥了。”身穿馬賊衣着的男子,同另外一名身材高大的馬賊裝扮男子彙報道。
這兩個男子,並不是別人,正是僞裝成馬賊的秦十九和秦熠知。
秦熠知點點頭:“你立刻返回去通知雲祁帶人過來。”
“是。”秦十九領命後,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
秦熠知藉助每一次閃電那極短的光亮,觀察周圍的地形,然後在趁着閃電消失的黑夜,鬼魅般的無聲朝着柴房的方向而去。
堆放柴火的四合院內,並不是只僅限於堆放柴火,同時,也是拴山寨馬匹以及牛羊牲畜的地方。
兩個上了年紀的婆子,早已熬不住睡去了,兩個婆子的臥室,距離雲杉的柴房,也僅僅只相隔一個房間。
雲杉的房門外,本就落了鎖,再加上山寨守衛甚嚴,也從來沒人闖入過山寨,所以兩個婆子很放心,並不擔心雲杉會落跑,更不擔心雲杉會自殺,因爲白天雖然雲杉哭得很兇,可哭過之後,似乎就認命了。
對於送進去的水,饅頭,都是一點不剩的給吃了。
一個連餓肚子都害怕的人,怎麼可能敢去尋死呢?
秦熠知的視力很好,藉助閃電的光亮,視線在落在唯一上鎖的柴房門上時,手微微的顫了顫。
最後趁着夜色的掩護,飛身躍上了雲杉柴房所在的屋頂。
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眼疾手快的掀開了茅屋的枯草,並瞬間掰斷了屋頂支撐茅草的乾枯竹子。
藏在草垛中的雲杉,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的聽到屋頂傳來異響聲,心底一喜。
是他嗎?
會是他嗎?
真的會是他來救她了嗎?
雲杉激動得渾身顫慄,急促的吞嚥着口腔裡的唾液。
閃電忽的再次閃現。
秦熠知在看到屋子內並無雲杉時,心中大駭。
難不成……
難不成馬賊並未把雲杉藏在這裡?
這只是一個引他上鉤的陷進?
那雲杉現在究竟被藏在哪兒了?
滿懷喜悅的秦熠知,看着這並無雲杉身影的屋子,頓時亂了呼吸……
藉着閃電的光亮,雲杉入眼看到的,便是她心心念念並期盼了無數次的熟悉身影。
看着他那不修邊幅的凌亂大鬍子。
看着他那高大健壯的身軀。
看着他那沒看到她身影而焦急的神情。
雲杉瞬間眼淚嘩啦啦的直落,手忙腳亂忙不迭的從枯草堆裡爬了出來,踉蹌着朝秦熠知撲去。
閃電再次出現。
秦熠知看着雲杉滿臉淚水的朝他撲來,立即上前張開雙臂,把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咔嚓~”雷聲轟鳴。
兩人齊齊低沉而激動的開口。
“終於找到你了,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你終於來了,可算是來了。”
秦熠知後怕不已的緊緊抱住她,乾裂的脣,不斷在雲杉頭頂髮絲上一下又一下的親吻着,似乎這樣就能爲她驅走不安,似乎這樣就能驅走他自己心底的不安。
雲杉雙手也死死箍住秦熠知的腰,把臉貼進他寬厚的懷裡,不斷的磨蹭,哪怕此時他渾身溼透,冷得她直寒顫,可她卻覺得此刻無比的安心,無比的踏實。
只是……
他這臉上的大鬍子,一直撓撓着她的臉——好癢啊!
雲杉吸了吸鼻子,用手揪住秦熠知的鬍子,使其不讓他再亂動,仰頭剛要和秦熠知說話,秦熠知的脣,一下子就落在了她的腦門兒上。
雲杉:“……”
秦熠知:“……”
閃電的光亮下,兩人四目相對。
懵逼,尷尬,無措……
兩人相對無言的望着彼此。
片刻後。
雲杉總有反應過來,尷尬的把雙手從秦熠知腰上收了回來,剛要離開秦熠知的懷裡,卻被秦熠知雙手死死的摟住了她的腰。
“?”雲杉眸子猛的瞪大:他這是想幹什麼?
秦熠知彎腰把下巴擱在雲杉的肩頭,嘴脣湊近雲杉的耳旁,聲音嘶啞而低沉,顫聲且哽咽道:“乖~讓我再抱一會兒。”
提心吊膽,心急如焚的揪心了四天四夜,在這四天四夜裡,每一天,他都感覺度日如年一般的漫長。
雲杉渾身僵直的任由秦熠知這麼抱着。
外面的雨,已經下了四五個時辰,他能進入山寨,肯定是趁着夜色才摸進來,也就是說,他至少已經在大雨中淋了好幾個時辰。
聽着他微顫嘶啞的聲音。
感受着他後怕的緊緊擁抱。
雲杉僵硬的身子逐漸放鬆下來,眸光閃了閃,隨後突的又猛的推搡着秦熠知。
見懷裡雲杉掙扎得厲害,秦熠知只得便順勢鬆開了雲杉,溼漉漉的雙手扶住雲杉的肩頭,彎腰同雲杉對視上,眼裡盛滿了笑:“別怕,有我在。”
雲杉心亂如麻的飛快移開視線,突的臉色一變,聲音很緊的顫聲道:“晴空和秦忠秦孝他們三人,現在…。現在可還好?”
“放心,他們三人現都沒事了,晴空當時並沒有被秦忠抱着跳進河水裡,而是在跳崖之時,把晴空藏在了懸崖處的荊棘叢中,後來秦忠和秦孝從河裡出來後,秦忠就立即抱着晴空去了三河縣,大夫給扎針退燒後,喝了一次藥後已經好很多了,現在肯定已經痊癒了。”秦熠知仔仔細細的給雲杉述說他所知道的。
聽到這個消息,雲杉開心激動不已,同時,內心還是隱隱有些懷疑。
畢竟。
當時的情況那麼兇險。
一瞬不瞬的盯秦熠知,再次確認的問:“真的?你沒騙我?他們真沒事?”
“真的,我用人頭擔保。”
雲杉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問道:“你可帶人上山了?”
秦熠知眸光灼灼的看着雲杉,直把雲杉看的渾身都不自在後,這纔開口道:“暫時只帶了四個人來,其中一個已經下山趕回去通知雲祁了,天亮時,他們應該就能趕到。”
天亮?
雲杉急了。
看着這破了一個大洞的柴房,急得不行。
“天一亮,他們會察覺到不對勁的……”
“沒事,再等一刻鐘,山寨裡大部分馬賊就都會被迷,倒,到時候,我們只需要把那些人捆糉子一樣捆起來就行。”秦熠知拉住雲杉的手,篤定的安慰道。
雲杉抽回了手:“……那就好。”
說完,雲杉步伐變扭的便轉身走向枯草堆。
麻蛋~
渾身的鞭傷,真他孃的疼……
此時閃電再次閃現。
當秦熠知看到雲杉被鞭子抽爛的衣服,看到雲杉褲子以及衣袍下襬的血漬時,腦子就好似被天空的炸雷劈了一般。
血?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雙拳緊攥,目赤欲裂的看向門外,當即就要衝出去,雲杉被秦熠知莫名的狂躁反應驚住了,忙不迭的又衝了過去,死死抓住秦熠知的手,生怕他發瘋踹門貿然衝了出去。
“秦熠知,你這是怎麼了?”
秦熠知渾身青筋暴起,五官扭曲,整個人猶如收割性命的殺神,然而語氣,卻平淡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居然敢碰你,我這就去殺了那些畜生。”
“?”雲杉愣住了,順着秦熠知的視線朝她自個身上看去,這一看,這才反應過來,秦熠知這是誤會了。
一想起穿越過來,兩次來大姨媽都在秦熠知面前鬧出了誤會和笑話,雲杉真是哭笑不得。
當即緊緊攥住秦熠知的手,一臉正色的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褲子上的血,是在被擄來道路上,恰巧來了月事。”
秦熠知懷疑的看着雲杉。
雲杉見秦熠知一臉的不信,臉頰發燙的道:“……不信你自己算算時間。”
秦熠知當即就在心裡算起了時間。
雲杉:“……”
真他媽的尷尬……
推算出來的秦熠知,當即臉色一喜,臉上的笑,有些傻,有些後怕:“來的好,來的好……”
“……”雲杉低垂着頭,已經無力吐槽了。
見雲杉這反應的表情,秦熠知心裡頓時咯噔一下,趕緊解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就算,就算……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好好的,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雖然秦熠知並未明說,雲杉卻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霎時。
心口猛的一陣緊縮,隨即心臟就好似被貓爪子撓過,刺刺的,麻麻的,酥酥的,這種複雜的感覺,並從心口處,迅速擴散至全身。
不管這是他的真心話也好?
還是他故意藉此撩她也好?
雲杉不得不承認,這一番話,足以令任何一個剛剛經歷過危險的女人爲之動容,爲之心動。
只是……
她和他並不合適。
雲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強行平息下了內心的情緒波動,看秦熠知執拗道:“等你們控制住了外面,我要親自去報仇。”
“好。”秦熠知寵溺的一笑。
雲杉冷着臉,變扭的移開視線:“……”
……
馬賊們一聽老大把珍藏的美酒拿了出來,一個個那叫一個興奮啊,手裡女人都顧不得玩兒了,當即就一窩蜂的涌了過去,端着碗就開始瓜分老大的珍藏。
三當家最先搶到一碗,迫不及待的咕咕便灌下肚,然後又把碗伸了過去:“再來一碗,大哥珍藏的這好酒,喝起來果然不一般,入口順,回味悠長,好酒,好酒啊!”
“老三,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滾開,老子一碗都還沒倒上呢,你他孃的又來搶第二碗,滾……”四當家一屁股擠開三當家,罵咧咧的擠兌着。
五當家已經弄到第三碗了,一口灌下去後,笑眯眯一又把碗伸了過去,看着老四嘲諷打擊道:“這叫先到先得,誰讓你力氣比我們小,誰讓你擠不進去?哈哈哈哈~”
四當家當即就炸毛了,衝老五臉紅脖子粗的叫嚷着:“呵呵~居然敢小看你四個,走,等下咱們喝完酒,出去比劃比劃。”
“出去就比劃就算了,外面到處溼漉漉的,不若,咱們換個比法?”五當家猥瑣的瞥了一眼屋子裡的女人們,最後同四當家商量道。
四當家眸子一亮:“成,就按你說的來,老子到要看看,今晚究竟誰能在女人肚皮上堅持的時間更長。”
二當家手臂受傷,今晚的酒並未多喝,不過老大珍藏的酒,他可不會錯過,此時,他已經在喝第二碗了。
大廳裡,馬賊們爲了美酒,差點搶破了腦袋,鬧哄哄的比菜市場還吵,很快,大當家珍藏的五罈美酒,就被一干小弟給全部瓜分完了。
牛高馬大的五當家幹完了手裡的第四碗酒,腦袋有些暈乎了,身子也好似站不穩的晃了晃,搖了搖腦袋:“孃的,老子千杯不醉,今晚怎麼這麼快就醉了呢?好暈,不行,我得睡會兒。”
說完,五當家就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老五這個慫貨,一看酒喝完了馬上就要比試了,他就來裝醉企圖混過去,真是……喲,我的頭怎麼也暈起來……”四當家還未說完,也咚一聲栽倒在地。
接近着。
其他人也紛紛叫嚷着頭暈,然後一個個倒了下去。
正優哉遊哉品酒看戲的二當家和大當家臉色齊齊大變。
二當家手裡的酒碗,咚一聲掉落在地,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朝上座的大當家驚呼道:“不好,肯定有人摸進咱們寨子了,酒裡有毒……”
大當家也開始犯暈了:“來人,有……”
話還未說完,大當家滿臉不甘的也跟着栽倒在地。
大廳裡。
沒有資格喝到老大珍藏美酒的女人,以及一些沒什麼戰鬥力的跑腿小弟,這會兒全都慌了,尖叫着就朝大廳外跑。
跑在最前面的那個馬賊小弟,突的一個踉蹌栽倒在地,衆人一看,便看到那人脖子上,正插着一把只剩下刀柄的匕首在外面。
衣衫不整的女人們,驚聲尖叫,跪地求饒。
“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也是被抓來的,不要殺我。”
秦熠知渾身溼漉漉的從外面走來,手裡拿着從馬賊手裡搶過來的大刀,身後跟着兩個易容過的暗衛。
暗中還有一個暗衛,正在秦熠知周圍暗中保護。
大廳裡八九個跑腿小弟,以及十多個女人,看着朝他們走來的這三個男人,傻眼了。
不可能吧?
還有的人呢?
就這三個人,怎麼可能闖入山寨?
一定是還有人在暗處,或者在外面,膽小怕死,連平時去搶劫都不敢參與的跑腿小弟們,也就只能窩裡橫,欺負欺負女人和煮飯婆子什麼的,一旦遇上硬茬,連個屁都不敢放。
秦熠知冷寒的眸子銳利的一一劃過還未暈倒的人:“不想死,就高舉雙手在那個角落去蹲好,誰若膽敢亂動一下,或者管不好你們的嘴,下場就和剛纔那人一樣。”
所有人忙不迭的點頭。
一個個死死閉緊嘴,滿臉驚恐的雙手高舉朝着角落走去,然後乖乖的蹲好是。
秦熠知給暗衛們一個眼神,暗衛立即走到那些暈厥過去的馬賊身前,動作利索的抽處那些馬賊的腰帶,搜身卸掉那些人身上的貼身武器,然後把對方的雙手反剪至背後,並同雙腳死死捆在一起。
不得不說,這兩個暗衛“打包”的技能,還是挺高的。
一刻鐘後。
屋子裡被迷暈的四十五個馬賊,便全部被捆綁好。
秦熠知又讓暗衛把那些沒什麼戰鬥力的男男女女,也一個個捆綁好,以防萬一。
秦熠知看着暗衛:“你們兩個留在這兒看好他們,我即刻回來。”
“是。”
還清醒着的二十多個男女,看着這比他們大當家還要嚇人的大鬍子男人,一個個忍不住在心裡揣測,山寨今晚該不會是遇上——黑吃黑了吧!
也不知道這個新的山大王,會不會留下他們這些小羅羅的性命。
秦熠知去的並不是柴房,而是馬賊頭子的臥室,因爲,雲杉藏在那裡。
之所以把雲杉藏在馬賊頭子的房間,是因爲秦熠知擔心萬一中間出了茬子,引起了馬賊的懷疑,從而導致馬賊朝雲杉下手,亦或者是作爲要挾他的人質。
有時候。
最危險的地方,也會成爲最安全的地方。
雲杉藏在牀底下,偷瞄到秦熠知朝她走來,立即興奮的爬了出去。
“怎麼樣?外面都搞定了嗎?”
“嗯。”
雲杉咬住下脣,抖了抖手腳,恨恨道:“等兒老孃可要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了。”
“好,隨你處置。”秦熠知含笑的痛快點頭答應。
可看着雲杉這衣褲上滿是鮮血,而且剛纔被他抱住時弄溼了的衣服,皺眉愣了一瞬,隨後吹了一個口哨,一個暗衛便趕了過來。
“主子。”
“去給夫人找些別人沒穿過的衣服來。”
“是。”
聽着秦熠知這話,雲杉的小心肝又開始撲騰撲騰亂跳了,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餘光瞄到秦熠知正在看她,於是故作鎮定道:“你渾身都溼透了,我們翻翻看這屋子裡,有沒有沒穿過的新衣服,你也得趕緊換上才行,要不然會着涼的。”
秦熠知眸子一亮。
她在關心他?
思及此。
秦熠知的脣畔頓時就勾起了淺淺的笑。
兩人在屋子裡的箱子裡翻了一陣,別說,還真找出了幾件明顯一看就是剛做出不久的新衣服。
雲杉把手裡的衣褲塞進秦熠知手裡,便開口道:“我,我先出去了。”
秦熠知演技手快的一把抓住雲杉的手腕:“你不能出去,危險。”
雲杉一臉爲難。
秦熠知看着雲杉,聲音低沉而遲緩:“你背過身去就可以了,我相信你的人品,你肯定不會做出偷窺的行徑。”
“……”雲杉無語很想罵娘。
呵呵~
臉怎麼那麼大呢?
說得她好似飢渴的老色娘似的……
雲杉走到牆角,背過身去背對秦熠知。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聲音。
雲杉看着牆壁,緊張的嚥了咽。
麻蛋~
聽着這聲音,感覺真有股轉身偷,窺的衝動……
他男模般的身高,脫了衣服,身上肯定有肌肉?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六塊肌肉?還是九塊肌肉?
突的。
秦熠知急促的焦急朝雲杉喊道:“雲杉,小心,有……”
雲杉嚇得臉色大變。
下意識的轉身一看,便看到秦熠知下半身只穿着褲子,赤,裸着上半身正一臉無辜的看着她。
雲杉:“……”
果然——很有看頭,身材可真好!
肌肉緊實飽滿卻不誇讚,身上的諸多各種疤痕,卻讓他顯得更加的男人,也更加的充滿了野性。
媽呀~
這可比看雜誌上的男模,t臺上的男模還要勾人。
不行了。
感覺快要上火流鼻血了……。
雲杉內心戲此時很是精彩,但面上卻不顯,板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冷冷的看着秦熠知。
秦熠知:“我剛剛看到一隻老鼠從我腳背上朝你那邊跑去,所以就想提醒你一聲。”
“呵呵~老鼠?”
“嗯,真的有老鼠,你們女人不是都很怕老鼠這種動物嗎?”秦熠知一邊說,一邊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在雲杉的視線注視下,故意放慢速,慢條斯理的穿着衣服。
“喲~原來你這麼瞭解女人,看來……你有過很多女人囉。”雲杉淡淡的點評了一句後,便面無表情的移開了視線。
被雲杉反套路進去的秦熠知,心有些慌,但同時,內心也很是歡心,一邊繫着衣帶,一邊走向雲杉。
兩人面對着面。
秦熠知彎腰同雲杉視線對上,一臉正色的問:“你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