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富貴榮華(十一)
閨中小姐們不方便去遊玩,可有了夫婿的,夫妻感情又琴瑟和鳴的便相攜手,帶着面具隨着舞龍舞獅子的到處轉悠。
笑語飛聲,好不快活。
此夜璀璨奪目,錦繡繁華,攜手同遊之後,共度良宵,此真乃人生一大樂事。
只嬌娘便在人羣裡發現了好幾對,壯碩身軀的男子護着嬌小身軀的小公子,那一舉一動都是滿滿的關懷備至,生怕自家小妻子被人潮擠壞了似得。
嬌娘瞅了瞅自己一身華麗小公子裝扮撇了撇嘴,啊嗚一口咬住糖人就使勁咀嚼起來。
“很好吃,謝謝銀寶。”嬌娘道。
銀寶嘿笑一聲,努力撐開雙臂護住在前面走的嬌娘,以免她被人擠到。
便在此時,人羣裡走來一人,他帶着鍾馗的黑木面具,背手在後,看似閒庭信步,卻一點點的靠近了他們。
銀寶猛的提高警惕,待看入那人的眼時,他緩緩笑了,心中已然明瞭,今夜已不需要他這暫代的護花使者了。
趁嬌娘吃糖人看熱鬧時,一扯姜媽媽,輕捂住她的嘴,便拖拽着離去了。
這時嬌娘正站在人羣裡看猴子鑽火圈,看到盡興時,一拍巴掌,大聲讚道:“好!姜媽媽,給錢。”
那戴面具的男子默不作聲的掏了一把錢扔到猴主人的銅鑼裡,靜靜立在嬌娘身後,悄悄的將擠壓向她的人羣撇開了去。
身邊沒有那個想爲他維持住形象的人,嬌娘吃起糖人來也不顧忌,看到入迷處,糊了滿嘴的醬色糖汁。
身後的男子極爲自然的掏出一塊藏青色繡墨字的巾帕給她抹了抹嘴。
“謝謝姜媽媽。”嬌娘沒心沒肺的點頭,仍是無知無覺,一雙杏眸裡只映着場子上那隻猴子和那火圈。
身後的人也不在意,如松柏青竹立在她身後給她做靠山,任憑旁人身軀如牛也別想擠壓到她。
猴子鑽火圈,來來去去也不過就是那些動作,新奇去後便覺索然無味兒,嬌娘扔了光禿禿的糖葫蘆竹籤,垂頭轉身,語氣寡淡,“咱走吧。”
不想身後之人不動如山,她驀地撞了上去,哎呦一聲擡頭,怒道:“你這人怎麼……”
模樣猙獰的夜叉瞪着同樣嚇人的鐘馗看了好半響,驀地,母夜叉就用帶着哭音的聲調道:“你怎麼纔來……”還以爲你不來了,爽約了,不在乎呢。
鍾馗攬着母夜叉的細腰將她帶出人羣,在一株桂樹下停駐腳步,緩緩掀開了她的面具,心疼道:“等急了?”
嬌娘把他的面具掀到頭頂,見果真是他,眸子一橫,猛的踩住他的腳,氣呼呼道:“以後再也不跟你出來逛了。”
鳳移花疼的一蹙眉,又緩緩舒展開,笑着捧住她的小臉道:“你確定再也不跟我出來了?春日踏青,夏日避暑,秋日賞菊,冬日踏雪尋梅,真的不想跟我出來玩了?”
嬌娘又狠狠跺了他一腳,“下次不許讓我等。下次,你必須早早就等着我,聽見沒?”
那小霸道的模樣,又嬌又羞,真個讓人愛的不行,他在她脣角上抹了一下,笑而不語,反而道:“那糖葫蘆好吃嗎?怎把自己吃的這樣髒,來,爺給擦擦乾淨。”
“你到底在我身後站了多久。”她還記得這手帕的味道,和剛纔那張手帕一模一樣。
“一小會兒。走吧,你還想看什麼,我陪着你去。”
“都好。”嬌娘重又高興起來,肚子開始咕咕叫,眼睛賊精,瞅着一個扛着糖人的小販就拉着他追過去,笑眯眯道:“再來一根。”
“有孕的女子能吃糖人嗎?”鳳移花嚴肅的問這小販。
小販是個白淨的胖少年,聞言一呆,那圓乎乎的臉立馬紅了,“還、還沒成親,不知道,要不我回去問我阿孃,然後再跟你說行不?”
嬌娘哈哈大樂,在鳳移花的錢袋裡掏出一枚銅錢來給小販,便神秘兮兮道:“你別理他,他腦袋不好使。走吧,大傻。”
“大傻?誰是?”犀利的眼風掃過去。
嬌娘今夜不怕他,總感覺今夜她便是要求他給她當馬騎,他也會答應的。
“你是。”嬌娘板着小臉,用極爲認真的語氣道,還點了點頭以加強說服力。
“真要造反了不成?三從四德,以夫爲天懂嗎?”他故意用着冷沉的語氣兇她,面上卻帶着笑,牽着她的手道:“帶你去曲江遊船如何?江上比這裡還熱鬧。”
“那咱有船坐嗎?對了,我身上沒帶錢,你身上夠不夠咱們兩人的坐船錢?”她咬住糖人就去解他的錢袋子。
“不夠就把你賣了抵債。”他玩笑道。
嬌娘哼道:“那買我的人可就賺了,買大送小。”
鳳移花斂住笑,鳳目中佈滿憂色,待她擡起頭來看他時便又笑起來,“那畫船是我買下的,上面應有盡有,此時姜媽媽應該已在上面等着了。”
曲江之上,絲竹聲聲,畫船如織,漆黑的江面上映照出一盞盞如螢火似的宮燈,燦爛如星。
別的畫船上都點着宮燈,偏蘆葦蕩裡藏着的一艘船上漆黑如墨,只聽得見啪啪啪的唧唧水聲。
“在她面前,你不是連一個眼神都不敢給我嗎,這會兒又猴急成這般,你當我是什麼?”
“春娘,你便是我的心肝肉兒,誰也比不上,快些給我吧。”
“嶽表哥,你何時給我個正大光明的身份呢?”
“我日日夜夜都想娶你做我的妻,可是春娘,你需知道我有我的無奈。人活在這世上,誰也不能隻手遮天,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聖上如此,更何況你我這等凡人。我們如今這樣不是也很好嗎,你不需要嫁出長安遠離我,我不需要爲了見你而得了相思病。我們總能覷着空兒偷歡,以解相思之苦,春娘,你該知足纔是。好春娘,我等不及了。”
說罷他便將人壓在了桌子上,從後面狠狠搗弄,嬌喘痛吟,配着蘆葦叢中的蟲鳴伴樂,真是好一齣春戲。
過了好一會兒,春娘從黑暗裡爬了出來,坐在了甲板上,她眸色深暗,看着遠處那光明,滿目悲傷。
“嶽表哥,你真的愛我嗎?”
關青嶽收緊腰帶,將自己打理好,也從船艙裡走了出來,站在春娘身後笑道:“這是自然,若非如此,我會爲了你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嗎?春娘,你怎可懷疑我對你的愛?”
“那好,你給我找幾個武功好的人使使。”
“你要做什麼?”關青嶽眉眼一動,在春娘身邊半蹲下。
“我們的事兒已有太多的人知道了,爲了我們能安枕無憂,那些小丑是時候解決了。”
“別動意濃。”關青嶽下意識的兇道。
杜元春驀地瞪住關青嶽,“你變心了!”
關青嶽尷尬的笑笑,趕忙去抱住杜元春哄道:“並非如此,只是,她總歸是你我的小妹妹,且,她還爲我生下了嫡長子,總歸是我們對不住她。再說了,意濃始終在維護你,春娘,你別動她。”
“我不是要動她。”杜元春靠着他的胸膛,冷嘲,“我也不敢。我要動的是那個始終出現在我的面前,膈應我的賤人。”
“誰?”
杜元春一指不遠處畫舫甲板上站着的一對人,“他懷裡那個賤婢!明日他就啓程回祖地,將近月餘之後纔回,我趁機除了她,待他回來時,我便說,他那小情人跟人私奔了。反正,他的姬妾,跟人私奔的也不是第一個了,正好湊成一雙。”
關青嶽冷看了那邊一眼,點頭道:“好。”
“對了,春娘,你出來有一會兒了,趕緊回去,免得被人發現。”他一揚手,手下的船伕便把船退了出來,緩緩靠岸。
杜元春又看了那一對人一會兒,黑色斗篷一矇頭,就要走。
“等等。”關青嶽俯身在她臉上一吻,深情道:“春娘,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
“嗯,嶽表哥也永遠是我最愛的人。”
是最愛的人,卻不是唯一愛的人。
在這冬季的冷夜裡,他們似乎都聽出了弦外之意。
有些曾經最純真的東西,是在經年累月裡變了,還是一開始就帶着不純的目的?
關青嶽立在船頭,冷眼盯着那艘畫舫,淡淡道:“是時候除掉你了。”
子夜已過,遊興大減,東市裡的許多人都打着哈欠往家裡趕,曲江上的熱鬧卻纔將將開始。
這裡似乎是爺們的天地,教坊的花船一艘艘的打她身邊遊過,上面或是站着穿着暴露的妓子,或是一夥兒舞姬正在跳舞,或是歌姬樂伎正在彈唱琵琶,脂粉飄香,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嬌娘靠着他的胸膛,啃完酸果子扔掉,道:“我可是大飽眼福了呢。”
鳳移花靠着軟枕,撿了一顆最青的果子遞到她手裡,笑道:“可不正是嗎。”那眼神順着她的□看進去,滿意的點頭,真是越來越大了,一手不可掌握了。
“你常來這兒嗎?”她狀似無意,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平淡淡的,只是那酸味兒呦,比她啃的酸果子還酸,壓都壓不住。
“常來。”便是不常來,也要說常來,看她這副泡在醋缸裡將要溺斃的模樣真是賞心悅目極了。
“哼!”她坐起身便要走。
“以後帶着你來我纔來,你看如何?”他忙摟住她安撫。
嬌娘斜眼瞪他,又繼續老實的啃酸果子。
耳邊是古雅的琵琶竹笛聲,從窗外看見的是舞技精湛的美妙樂舞,她滿意的笑了,“今晚上很高興,以後常來吧。”
鳳移花笑着撫弄她的髮絲,不否決更不應答。
嬌娘也不在意,打了個哈欠,往他懷裡一窩便道:“我困了,你愛把我弄到哪裡去就弄到哪裡去吧,賣了更好,你吃虧。”
“呵!”他淺笑,微揚聲道:“靠岸,回府。”
夜,是故鄉的明,這窩還是自家的狗窩香。
鳳移花把睡着的嬌娘放到牀上,他自己則坐在腳踏上,望着她發呆。
思緒又輾轉回到之前,他沒來找她的時候。
青陽侯府,姜姨娘的小院,他去時,她已睡下了。隔着紗帳,他緩聲道:“姨娘,我找到了你說的第三個女人,最後一個女人了。”
紗帳裡的人驀地坐了起來,過了好半響才道:“她好嗎?”
“好。”
“哪裡好?”
他想了想,笑着搖頭,“似乎哪裡都不太好。”
“她對你好嗎?”真心喜歡你嗎?
“好。嘴上從不說,可眼睛裡都是滿滿的我。和姨娘說的一模一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透着歡喜。”
“沒有認錯嗎?”
“沒有,這次沒有。”他確定的點頭,心頭雀躍,轉瞬又暗淡下去,他用低沉的嗓音道:“姨娘,我要走了。兩個月後再回來給您磕頭。”
“去哪裡?”她急着要掀開紗帳。
鳳移花雙手捏住,搖頭拒絕,“去西邊。等我回來的時候,姨娘便不用受氣了。”
“我不曾受氣,從來也沒有。”你怎就是不聽話。
“我知道。姨娘,夜深了,你睡吧,杜氏出府去了。我也要去陪着老太太,這便走了。”
他看了她許久,雞鳴時,他揚脣一笑,在她脣上摩挲,“真想狠狠要你一回。”
他想念她身子的味道,心裡越想她,就越想要,似乎總是不能饜足。
昨夜熬到很晚,她一睡過去便睡到了翌日午後,圓窗半開,她看見迴廊上掛着的那隻藍毛鸚鵡,和正在鳴唱的芙蓉雀。
陽光暖融融,傾瀉而下,照的屋裡亮堂堂的,她伸了個懶腰,轉頭去看身邊的另一隻枕頭,上面沒有人睡過的痕跡。
嬌娘疑惑,揚聲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