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一直專注修煉之事,倒是好久沒舞劍了,打坐完畢,我捏着小劍舞弄了一會,這套劍法,叫風月無雙,是以前我們的族人所創,所以只有我們的人才會,爹曾說,一水山莊的的仙人曾與劍仙有誓約,所以所有的劍魂都駐守在人族,幫助我們世世代代鑄造仙劍。
爹還說,只有劍法到了一定的境界,纔有可能見到劍魂,可是幾十代幾百代人,都沒見到過。我握着小劍,不免惻然,這些都是我記憶裡突然蹦出來的事,我卻覺得彷彿昨天。
舞了一會,我總覺得不太對勁,好像還缺了點什麼,可是,風月無雙一共四式,這幾天我已經慢慢記起來了,招數也分毫不錯,還會有什麼不對呢?
想着想着,心便無端亂了起來,我坐下來打坐,默唸心訣,讓煩躁的心平靜下來,快要達到空明的境界時,忽然聽到耳邊有什麼東西在小聲的喘息,聲音微弱,要不是靜下心來,怕是怎麼也聽不見的。
我猛地睜開眼,聲音忽然沒了,閉上眼,安靜下來,那聲音又響起來,好像只有當我心靜如水的時候,才能聽到。
於是,我乾脆閉上眼睛,運轉體內的氣流,掌心微微發燙,那個黑色的圖騰,似有了感應,眼前竟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小湖,樹林……不,那裡我記得,是翡翠宮,只是,畫面像電影般不停的轉換,一間放滿書的屋子,軟榻,軟榻上的人……
我忽然一顫,像有人在我心上揪了一下,軟榻上斜斜的躺着一個黑衣男子,側身,看不見他的臉,手上拿着一本書,手指微微錯開時,我看到那本書的封面,竟是粉紅色的。
風月無雙的劍譜!
沒錯,他拿的就是風月無雙的劍譜,這本劍譜好像是人族的祖先傳下來的,傳到我這裡時,我便把它帶在身邊,進了翡翠宮,然後……怎麼會不在我身邊了呢?按照這個記憶,它應該和身上的珠子和錦緞一樣,放在我的身邊,難道,是我送給了翡翠宮的某個人,所以留在了那裡?可是,翡翠宮我似乎只認得楚顏。
我彷彿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圈子裡,看不見自己,卻能看見這些像電影一樣在播放的景象,黑衣男子用手輕撫書面,手指微微收縮,放開,又收緊。
重複了許多次,我的心不覺也抽搐起來,隱隱的疼,手心那個小小的圖案處,竟也跟着火辣辣的燒。
我看到的這些是什麼?
我思緒混亂,猛然眼前一片漆黑,拼命的走,卻找不到出口,聽到耳邊有人說:“你是怎麼回事?快收心!”
聲音很稚嫩,彷彿孩童,語氣卻一點也不像小孩子。
如醍醐灌頂,我立刻清醒,運轉心訣,壓下那些煩躁的心緒,終於慢慢平穩下來,同時,我又聽到了那個微弱的呼吸聲,漸漸清晰起來。
“謝謝你,可是你是誰?”我張開眼睛,飛天又不知飛去哪了,巴哈最近很少來這裡,大概在房中偷偷修煉,而古麗也不知去哪玩了,整個山洞只剩我一個。
那這個聲音……
“你不記得我了?”那個聲音又說,這次,是帶着滿腹的委屈。
“我們認識嗎?”
半天沒有回答,我脖子上的珠子卻閃動了一下,我心中跟着一動:“是……黑舞?!”
“我以爲你不記得了。”那聲音說。
“真的是黑舞!”我撩起珠子細看,卻看不出什麼端倪,“黑舞,你在珠子裡嗎?你會說話了?”
“我肚子餓了。”它稚嫩的聲音說。
“嗯?”我有些愕然。
“我要吃東西。”
我才反應過來:“你是,要我幫你找東西吃?”
“嗯,出山洞,在大殿附近有一片草地,那裡的草是我的食物。”
原來它一直吃那個。
我站起來,順着他說的方向一直走,可是沿途就是一片赤海,除了第一次的長生節楚顏帶我去過,我沒再到過那裡,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御劍,我幫你指方向。”黑舞彷彿看到了我的心思。
御劍?哦,對,我會御劍,我拔出小劍,默唸心訣,不一會,緩緩騰空而起,劍在腳下,身後,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赤紅色的海。
不知“飛”了多久,黑舞說:“到了,就是這裡。”
“下去,銀劍!”我大叫,才狼狽的落了地。
雖然沒有出什麼紕漏,可看來我對御劍還是不怎麼熟悉,以後要多加練習纔是。
落下來的地方,就是一片草地,這些草很奇怪,和我們平時看到的不太一樣,每一株都長有三條葉子。
“這就是我吃的三葉草。”黑舞說,“看到中間的那個芯子嗎?拔下來給我。”
葉子的中間,果然有一枚淡粉色的葉芯,我輕輕捏下來,可是犯了愁:“怎麼給你?”
“放在珠子邊。”
我把它放在珠子邊,立刻就有一股微妙的吸力,緩緩把它吸了進去,真神奇!
然後,我聽到黑舞滿足的嚥了口氣:“好久沒吃了!”
“黑舞,你一定要吃這個東西嗎?”
“以前一定要,現在不用了,可是有些想念它的味道。”
我暈了暈,原來他也嘴饞,忽然腦子裡冒出十二弟,小時候他明明剛吃過飯,卻總拉着我去廚房偷吃雞湯,我問他:“你沒吃飽嗎?”
他說:“飽是飽了,就是很想念雞湯的味道。”
心柔軟起來,我笑着拍了拍珠子:“那好,以後你想吃的時候,我便幫你來摘。”
他沒了聲音。
很想知道現在他是個什麼樣子,我搖了搖珠子:“黑舞,你什麼時候才能出來?”
“修煉大成的時候。”他說話了。
我泄氣,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黑舞,那天你怎麼回事?你怎麼突然進了珠子?”
“我早就聞到玄珠的味道,可是卻進不去,直到那天,你的身體周圍忽然充滿靈氣,啓動了珠子,我纔可以進去。”
原來是我身上的龍脈發出的靈氣啓動了珠子。
“你在跟誰說話啊?”忽然有人叫,嚇了我一跳。
一看,古麗俏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我拉住她:“古麗,是黑舞,它在跟我說話!”
“黑舞?”古麗的眼珠子立刻發了光。
“你要不要跟他說話?”我拍拍珠子。
可是裡面沒了聲音。
“黑舞!”我叫它,它依然沒有反應。
“死黑舞!”古麗嘟起嘴,“悠悠別叫了。”
“你不是想要跟他說話嗎?”
古麗瞪着我的珠子,卻又馬上別過頭去,“誰要和它說話!我管它是死是活!”
我不覺好笑:“你怎麼沒來山洞修煉?”
“哥哥躲在屋子裡,我的修煉又沒什麼進展,乾脆不想去了,睡覺多好!”她拉了拉我的耳朵,眼光從我的臉上打量到腳上,忽然撲哧一聲笑了。
“怎麼了?”
“你看你呀,幻化了一半,可是沒有一點人的模樣,還是光着腳!”
我紅了臉,看着自己的腳,原來是蹄子的時候,倒也習慣了,不覺得什麼,可是現在變了腳,白生生的腳就這麼踩在地上,雖然這裡似乎沒有塵土,也不髒,可是還是忍不住彆扭。
“走!去我那,我給你我的鞋子!”
我跟着古麗來到她的房間,和巴哈那間差不多,只是精緻了許多,一看就知道是姑娘家住的。
古麗蹲下身,從牀下找出一雙鑲滿珠片的藕色布鞋遞給我:“呶,送你的!”
我俯下身,穿上去,大小差不多,映着白白的皮膚,竟很好看,一絲恍惚,我已經多久沒穿過鞋子了?
“還有你身上這件衣裳,我也給了換了可好?”她興致勃勃。
“換什麼?”我身上的是件粉色的衣裳,記憶中我一直穿着的。
“換我們聖界的裝扮哪,以後你出去,就是我們聖界的姑娘了!”
我好奇,便答應下來,被她左右了一番,她右手一點,腳下出現一汪水潭,倒映着我的身影,兩隻大耳朵,一個大鼻子,眼珠子小小的,現在倒穿了一件滿身珠片的衣裳,說不出的滑稽。
“好可愛!”古麗圍着我轉了一圈,“你是第一個穿上我們聖界衣裳的獸呢!”
“獸”這個詞聽起來很不爽,我訕訕然。
“悠悠,快些修煉成人吧!到時我給你準備一套新的,保準你變成萬人迷的姑娘。”
“不知道我變成人是副什麼模樣。”還是原來的樣子嗎?或者,會變成一個陌生的人?
“一定也是胖乎乎的。”古麗在我臉上捏了一把,“好了,我們出去吧,難得你來了大殿,我帶你到處逛逛!”
……
殿外,和長生節那天一般熱鬧,穿着盔甲的男人,穿着和我身上差不多服飾的女人在我們身邊穿梭而過,看見古麗,他們都含笑微微欠下身,古麗也熱情的和他們嘮家常,這種情景,彷彿我在的地方不是聖界,還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村裡的人融合相處,生活安逸。
我驚訝的發現,這裡還有集市,茶館,都掛着聖界的牌子,生意不錯,但就是沒有旅店。
“怎麼沒有旅店?”
“聖界沒有外人,都有自己的家,在這裡一代代的住下來,哪裡需要旅店?”
怪不得,如果有一天,聖界對外開通了,我一定要在這開一家旅店,看來生意一定會不錯,本來對於外界來說,這裡就充滿神秘,巴不得都跑來看看。
我們來到一家茶館剛喝了一壺茶,就聽見隔壁很吵,還有打翻東西的聲音。
“七叔公,小三子那還是那麼熱鬧嗎?”
“啊……你說什麼?”送茶的老頭指了指耳朵,明顯年紀大了,反應有些遲鈍了。
我不禁失笑,沒想到修煉之人也會這樣。
“七叔公,您聽好了,我說,小三子那還是生意那麼好嗎?”古麗趴到了他耳朵邊上喊。
這回,他終於挺清楚了,一笑露出沒牙的嘴:“呵呵,是啊是啊,小三呀,成天鼓弄那些個玩意,現在,就成天和那幫小子們喝酒,荒廢了修行啊。”說完嘆息着搖搖了頭。
“走,悠悠,我們去看看。”古麗一臉不削。
隔壁人聲鼎沸,我差點以爲到了現代的賭場,搖骰子的,大口喝酒的,滿屋都是。
古麗拖着我湊近去,人羣都向他打招呼:“喲喲喲,是四小姐,您可是難得啊!”
“這裡我不能來嗎?”古麗買好氣的瞪了那些人一眼,悄悄對我說,“這些人,都是我三哥的屬下,撒潑耍賴樣樣都行,就是不肯好好修煉!”
我一時愣在那裡:“你還有三哥?”
“是啊,我還有大哥呢,巴哈排行第二,我是最小的。”
“大哥?在哪啊,我只見過你和巴哈。”
“我的三哥,興許你等下還能見着,不過那種人不見也罷,至於大哥……”古麗的聲音忽然低下去,表情黯然,“很久很久之前,他便走了。”
“走了?”我愕然,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喲,是四妹啊!”
“老大來了!”人羣裡不知誰在喊。
人羣一字分開,我看不到有人從樓上下來,在往下看,就看到一雙**的腳,在那晃啊晃。
一個盔甲披開,露出胸口的男人正坐在地上,翹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壺酒,一股腦兒倒進嘴裡,餘光一瞄我,輕輕一笑,笑的說不出的輕浮,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哼。”古麗仰起頭,彷彿十分不滿。
“怎麼,四妹帶了客人來湊熱鬧?”那人站起來,一搖一擺的走到我們面前,瞅着我,“聽說這位原來是人族的姑娘,嘖嘖嘖,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啊。”
我愣在那裡,說不出的尷尬,他的目光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那眼神彷彿我是**的。不過,還真別說,這個男人長得好不錯,一雙桃花眼,下巴尖尖的,好像在哪見過,只是眉梢帶着輕佻,完全破壞了美感,和巴哈與古麗也不太相似。
“你亂說什麼!”古麗瞪他。
“呦,四妹來,莫非是來找茬的?”那人眼光一飄,伸出一隻手到我面前,看起來彷彿軟弱無骨,“我叫巴古列,你是悠悠吧?這些日子,族裡可都在傳你。”
嗯?聖界本來沒有什麼外人,現在楚顏帶我來,他是妖界的使者,我又本是人族的,千年前的那件事大概大家都有所聞,所以茶餘飯後被人談論也沒什麼,本來也許知道的人不多,可是那天暴露了身份,一定是那位長鬍子長老說出去的,喝酒的人嘛,本來喝醉了就口不擇言,況且他是想把我們趕出去的,只是礙於巴哈所以不敢,自然不會幫我們隱瞞。
我只好笑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
我還搞不清狀況,這人雖然和古麗看上去不太合,但如果是她的三哥,也是聖界的王脈,也不能太過沒有禮貌。
沒想到他竟抓着我的手不放,捏的緊緊的,目光還流連無比:“呦,看這小手白的,可一看這張臉,唉!”
“小三子!你再說我就教訓你!”古麗跳出來擋在我面前。
我慌忙抽出手,剛纔對他面容的熟悉感一閃而光,我怎麼可能認識他這樣的人?但爲什麼,他的臉都要我感到熟悉?
“四妹,你好歹要叫我聲三哥的吧?”他故意很無奈的說。
“誰叫你哥!”
“也是。”巴古列忽然眉梢陰鬱,“我沒被趕出去已算不錯了,這家裡哪還會承認我,我還是少說話,免得像我那位可憐的大哥一樣,被趕了出去,至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說不定已被三界的妖怪們吃了!”說完瞄了瞄我,繼續坐回地上喝酒。
古麗聽到他的話,竟也有片刻的沉默,忽然賭氣的往桌子上一拍:“來,誰跟我賭一賭,我就不知道這骰子有什麼魔力,讓你們這麼着迷!”
“四小姐,我來陪你賭一把。”有人跳了出來,又看看巴古列,後者似乎默許,嘴邊還得意的一笑。
“賭什麼?”古麗一仰頭。
“賭數字,我搖,你猜。?”
古麗想了想說,點點頭。
那人亂搖一通,青瓷碗落在空中,骰子竟也沒跳下來,看來是各種高手,沒想到魔界也玩這個。
瓷碗扣在桌上,那個一笑:“慢,四小姐可要說好賭什麼?”
“我輸了,任由你們處罰,我贏了,這間酒樓就歸我了!”古麗大概在氣頭上,毫不猶豫說了出來。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你會嗎?”
她愣了片刻,搖搖頭,我心一冷,不會,還口氣那麼大,真是小姑娘。
“原來四妹是要和我搶生意啊。”巴古列一笑,“賴斯,你就陪她玩一把。”他嘴角一勾,笑的更加得意,還有些期待,“四妹說了,任憑我處置,四妹可要說話算話哦!”
我忽然覺得,他的笑容裡有些陰謀的味道,不覺心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