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縣令火急火燎的趕到驛站。將渣子巷的事兒一通訴說,胡嶽二人先是一驚,聽到“告御狀”的話,胡流風又哈哈大笑起來,擺着風流倜儻模樣,拍拍了朱縣令的肩膀,“我說朱大人吶,就讓他們去告吧。聖上一惱,把我二人調回京城,這苦差事兒,咱們正好不幹了呢。”
朱起雲急得直冒汗,“我說胡大人,這會子就別開玩笑了。你和嶽大人倒是能一拍屁股走人,本官可走不得。趕快想個法子罷。”
嶽行文起了身子,倒了杯茶遞到朱起雲,“朱大人,若我猜得不錯,那羣人便是在李義山李大人名下寄田的人罷。”
朱起雲點點頭,無奈的道:“這會子除了他們還會有誰。”
嶽行文點點頭,輕笑,“看來這個沈墨非急了。”
朱起雲見這二人一個個都不往正事兒說。更是着急,“這些話兒先放放罷,二位大人,眼下可能不出大亂子啊。”
嶽行文又是一聲輕笑,“朱大人,只要我們二人不去火上澆油,何來的大亂子?”
朱起雲心中嘀咕,方田清丈的事兒就在眼前兒,你二人能不去火上澆油麼?
當下嘆了一口氣,把渣子巷的事兒放到一邊兒,“那二位大人接下來準備如何做?”
說着頓了頓又嘆道:“今兒我可聽說李玥李縣丞就要回衙門了。”
胡流風與嶽行文一個對視,輕笑一聲,那小侯爺李諤也沒閒着嘛。
沈墨非挑起的這事兒可以放一放,可是這李玥回衙門倒不能坐視不管。
官場內部的事兒需通過官場的手段來解決。
嶽行文朝着朱縣令淡淡一笑,“朱大人,聽聞這位李縣丞大人與你甚不對付,我二人趁此機會替你將他除去,如何?”
這?!朱起雲手一抖,杯裡的茶水險些濺出。
官場之中,哪個坐在一把交椅上的人會允許下面有個動也動不得,卻還常常唱反調的傢伙存在?雖然這李玥從不上值,可也不代表衙門的事兒,他一點都不干涉,而且一干涉起來便是大事兒。比如這方田清丈。
就算他不干涉,這個位置騰出來給自己的人坐不是更好?可李玥後面站着個平西侯府呢,動不得。況且他的作爲又不算太過,能忍一時算一時罷。
嶽行文的提議朱起雲剎那的心動過後。一連的擺手搖頭,苦笑道:“二位大人,切莫再節外生枝了。這李縣丞可動不得……”
“也罷,只要他安份守已,我二人便不會找他的麻煩。”嶽行文不在意的點點頭。
朱起雲情知他說這話等於沒說,但也沒往下接話,只是問道:“二位大人,這渣子巷的事兒究竟如何處理?”
胡流風怪笑一聲,“朱大人,那些人可是衝着我二人來的。你無須操心,以我看,這事兒咱不去管它。咱們該幹什麼還幹什麼。”
這話的意思仍然是要從長豐縣衙門開始。朱起雲頓覺無力,也不再多說了,起了身子,“二位大人即已想好了,本官也不再多說。何時正式開始,到衙門知會我一聲便是。”
說着重重的嘆了口氣,雙手背後,低着頭出了客房的門兒。
朱起雲一起,胡嶽二人的神色登時暗了下來,胡流風苦笑一聲。“這個沈墨非還真是會見縫插針,這檔子事兒一挑,倒還真有些撓頭。”
嶽行文看了看天色,起了身子,“走,我們去喝一杯。該怎麼辦還怎麼辦。”
胡流風也就那麼一說,聽他這話,便起了身子,“那就去蘇二小姐的豪客來罷,吃點好的,總也有幹勁兒不是?”
嶽行文點頭一笑,二人帶着小魚兒與半夏出了驛站。
剛一出驛站,當頭飛來一物,直奔嶽行文面門,他還未有所動作,旁邊人影一閃,已將那物件兒拍飛,只聽“啪”的一聲輕響,隨着人羣中“啊”的齊齊驚叫,一隻生雞蛋在一個且高且壯,面相兇惡的人年輕男子臉上開了花,黃黃的蛋黃順着黑黑的臉膛流了下來。
陸聰手一拍,嘻嘻一笑,“還是縣主英明,聽說這邊兒出了事,叫我前來瞧瞧,果然叫她猜中了。”
憑青陽與陸聰的不對付,陸聰怎可能聽她的話?
嶽行文頷首致謝。
朝着那黑臉男子問道:“你是何人,爲何偷襲本官?”
那男子將臉一抹。指着這二人大叫:“你們兩個昏官,逼死我姐夫,我跟你們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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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是江氏唯一的弟弟,子承父業,乾的仍是屠戶的行當,名叫江慶德。
說着向二直直撲來,驛站的官兵們怎麼也得做做樣子罷,有那麼五四個趕忙衝過去攔在兩位大人的前面兒。
江慶德是個屠戶,有力氣,有膽氣,你來我往沒幾下,便將這五個官兵打翻在地,直直撲向嶽行文。
陸聰知道他一向不在人前出手,無奈一翻眼,不甘的又做了一回臨時護衛。
對於陸聰而言,這江慶德是再好收拾不過,不過三兩招便將江慶德打翻在地。
陸聰一腳踩在江慶德的背上,得意洋洋的朝着胡嶽二人請功。
驛站外看熱鬧的人早已裡外三層的圍着,將目光定在他二人身上,等待着看這二人如何處理。
胡流風圍着被打翻在地江慶德,轉了幾圈,口中嘖嘖有聲,嘖了半晌。朝着驛站的官兵一招手,“敢襲擊朝廷命官,膽子倒不小。押下去,打入大牢。”
江慶德此來是受了人蠱惑的,那人說這二人在長豐縣根本沒什麼靠山,又是個九品的小官兒,他若是在衆人面前鬧事兒,這二人定然不敢把他怎麼樣。他這纔敢找上門兒來,可眼下一聽到“大牢”他一下子慌了神兒,一面奮力掙扎,一面大罵“昏官”“狗官”。
直到江慶德被架出去很遠。那一句句昏官狗官還在耳邊迴響。胡流風掏了掏耳朵,朝着圍觀的人羣揮揮手,“散了,都散了罷,再不走一律同罪。”
圍觀的人被他這副昏官的嘴臉嚇得一鬨而散。
胡流風甚是鬱悶的望着散去的人羣,“真是不痛快。我說行文,這事兒早晚都是個鬧,早辦早了。”
嶽行文點點頭,“看下午的情形,能動靜小些最好不過,如若不成,就依你。”
陸聰笑嘻嘻的接過話頭,“那丫頭已借了那位青陽縣主的名頭派了韓輯與張貴去了渣子巷,這會兒怕是到了。”
嶽行文一挑眉頭,“她派人去做什麼?”
陸聰嘻嘻一笑,“還不是扯了那位縣主的虎皮給你壯壯聲勢。”
胡流風桃花眼一挑,“本官也很難呢,怎麼沒人給我壯聲勢?”說着一搖三擺接過小魚兒手中的繮繩,翻而上馬。
半夏將這幾人的話聽得糊里糊塗的,那人口的中“那丫頭”是何人?爲何大少爺聽到這三字便似是換了一個模樣,莫非……
他還欲再想,猛然一道目光掃來,一擡頭正與自家少爺的目光碰了個正着,那目光雖然淡淡的,但卻似含着一絲警示的意味,他慌忙將手中的繮繩遞了。
嶽行文接了繮繩,翻身上馬,與胡流風一前一後疾馳而去,將陸聰晾在場,氣得他在二人身後好一通跳腳。
此時,渣子巷裡,藉着李義山的喪禮演變而成的聲討方田清丈和胡嶽二人聲勢越來越浩大,隨着長豐縣城以及周邊近鎮鄉紳富戶的一一到場,原本六神無主的江氏突然覺得有了底氣,當着這些人的面兒又是一通放聲悲哭,請諸位老爺爲她伸頭做主。
沈墨非溫和一笑,朝着沈涵打了個眼色。沈涵掏出二十兩銀子遞了過去,“李夫人請節哀。這是沈府的一點心意,按說李大人雖過世了,但身份仍在的。若不是這方田清丈,李夫人仍可蔭些田度日……”說話到這裡,沉重的嘆了一聲,將銀子放在江氏面前轉身而去。
這沈涵看似有感而發的話,登時讓江氏如抓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沈管家,你這話可是真的?”
沈函看了立在一旁的許文先,乾笑着搖了搖頭,“李夫人,小人失言,失言,不足爲信……”
許文先無奈暗歎,心說這朱大人怎麼還不派人來。
正想着司儀長長的唱喝聲又起:“丁香巷子青陽縣主之義妹李青兒小姐派人前來祭拜……”
隨即嗚哩哇啦的嗩吶聲響起,韓輯與張貴二人領着小可小樂帶了挽幛進了院中,李家小院的挽幛早已擺不下,許文先連忙使了衙役撤下兩個,將這挽幛接了,安放在靈堂兩側。
韓輯與張貴這二人,在場的鄉紳有幾個認是的,一個是青陽縣主的隨從,一個是李府的管家,派這二人前來,足見其份量。
待這二人祭拜過後,韓輯朝着沈墨非道:“我家縣主有話,李大人清廉實乃百官表率,但方田清丈是家國大計,二者不可混爲一談。李大人之清廉自由長豐縣衙上報
嘉獎,但方田清丈萬不可因一人而毀全功。”
說着與張貴一人掏了二十兩紋銀由小可代爲送到江氏面前。朝衆人拱拱手,告辭而去。
他這一通話似是一針紮在氣球上,將方纔衆鄉紳好容易吹起來的氣兒,一下子放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