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得了李江派人傳去的信兒。急匆匆的從廬州趕往長豐。
李諤送給他四個字兒:攪拖鬧攔。
李玥得了小侯爺的指示,快馬向長豐縣衙而去。
此時,長豐縣衙內帶有品級的官員都聚在縣衙大堂內,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本就凝滯的氣氛因這些官員小心翼翼的作派而顯得更加的疑重。
隨着大堂障幔的輕晃,私語聲立時而止,間或有人輕咳幾聲,以緩解尷尬。
朱起雲與胡嶽二人從障幔後面轉出。這是胡嶽二人自到長豐以來,第一次身着官服。身形清俊修長,面色清冷嚴肅,帶着一股子無名的壓力直面撲來。
朱起雲正了正神色,起身朝着在場大大小小的十來個官員道:“想必諸位已知道今日是爲何事。其中的大道理我也不多說了,只單方田清丈四字這四個字關係到家國大計,諸位便應該明白這件事的重要性。本着律已律人的原則,本官與戶部胡大人嶽大人商議,方田清丈從長豐縣衙開始,明日一早開始丈量,任何人不得推脫阻撓……”
說話到這裡,已然將一縣之令的威嚴擺了出來。
“我不同意……”隨着一聲叫喊,伴隨着匆匆的腳步聲,李玥滿頭大汗的闖進縣衙大堂。
這人的身形一出現。其中有幾位官員的臉色一喜,似是想要起身卻又不敢起身的樣子。
哦,原來李玥長的是這副德性。
胡流風眉頭一挑,望着這一身錦緞,麪皮白淨虛胖,又微微透着些許脂粉氣的年輕男子。
閒閒的起了身子,“朱大人,你這縣衙的守衛可是不行,什麼阿貓阿狗的人物也敢跑到縣衙的大堂上撒野,還不給本官拖下去!”
李玥這個惱怒,把身子一挺,指着胡流風的大聲叫嚷,“你是何人敢出言侮辱朝廷命官,本官看你是不想活了。”
胡流風向前走了兩步,指了指身上的官服,“本官是何人你不認得,可認得這身官服?本官還想問問你是何人呢?”
李玥微愣,他本只喜風月,對官場之事甚不上心,若非李諤派人叫他回來,方田清丈這樣的大的事兒他竟是一點也不知情,原以爲依仗着平西侯府的勢,這事兒可以輕鬆的辦成呢,一上來竟碰上這麼一個刺兒頭。
但是他卻沒有想到,若是這二方田官忌憚平西侯府,李諤何至於使人將他叫回來,又送他那麼四個字?那樣不入流的招數。象平西侯府這樣的世家權貴若不是沒了法子,怎會不顧自己的身分體而而輕易的就用上?
李玥剛一走,李蒲匆匆進了李諤的院子,“爺,侯爺請您去一趟。”
李諤眉頭輕皺,“可知是何事?”
李蒲躬身回道:“京中來了消息。”
“哦?可知是什麼樣的消息?”李諤起了身子,興致提高了一些。
李蒲將他的神色看在眼中,神色一黯,從侯爺的表情來看,這消息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微嘆一聲,“小的不知,只是觀侯爺面色……”
李諤的腳步頓住,略有喜色的臉登時沉了下來,挑簾出去直奔平西侯李素的書房而去。
平西侯李素此時也是一臉的陰鬱,立在書房的窗前,定定盯着外面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見李諤進了書房,頭了不回的朝桌上一指,“自已看看罷。”
李諤將桌上攤開的薄薄信紙取了,一日十行掃完,登時也沉默下來。
那寥寥幾行字。居然爲他與那二人還未正式開始的爭鬥一下子分出了勝負,而他今日早還特地的將那李玥叫了回來,這真是諷刺。
“……三月初一,聖上臨時起意,前往倉州圍場狩獵,着康王爺龐明景等一干大臣隨行,朝堂一應事務皆由詹王爺與朱謙二人代爲處理……”
詹王爺與朱謙一直主張推行新法,皇上在這個時候將康王爺龐明景調離京城,掬在身邊,這正是表明態度併爲這二人推行新法掃清障礙。而且還叫他們這些世家權貴告狀無門……
方田清丈勢在必行,且結果已然明瞭。
李諤出了平西侯李素的書房,心中甚是惱怒。
可他心知他的惱怒不是源於方田清丈的實施,而是惱怒自己竟然從頭到尾都在打一場毫無勝算的仗,甚至於到了這時還如跳樑小醜一般將那李玥招來意圖攪渾這潭水。
他生於侯府世家,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有過這樣窩囊的時候。
端坐在書房,思量了半晌,猛然重重的拍在桌子之上,叫了一聲:“李江”。
外面有小廝到門外答話,“回小侯爺,李爺一早出去了,說是辦您交辦的事兒……”
那小廝本還想再說一句,“您有事兒可以交待小的去辦。”,可此時小侯爺李諤的聲音裡透着十二分的不悅,嚇得他不敢多說一個字兒。
卻說李江因被李諤這一通的責問,更是絲毫的不敢馬虎,一大早的帶了名小廝甚是低調的來到求知堂,也就是柳兒幾人就讀的學堂。不過因李府雜事漸多,這三人些微認了些字兒,便不願再來,每日由青籬抽空指點她們一下。
倒是柳兒的弟弟楊威,自來到長豐縣便成這了學堂的正經學生。
李江二人來到求知堂,先使了那小廝以家中親戚求學的名義進去打探。
私塾的教書先生仍是先前青籬見到的那位一團和氣的中年男子,姓黃名敬軒,在學堂里人稱黃先生。
私塾與官學比起來,本來生源就略有不足,有人送上門兒來,自然不會推辭的,頗爲熱情的將平西侯府的小廝領進房內,問了諸如學生多大,課業基礎如何等等。
這小廝便趁機將李江教的話說了,“此來正是爲了這個,我那親戚家的孩子只在鄉下學過幾個字,他老子娘擔心這裡的先生不收,便使我來問問。”
黃先生呵呵一笑,擺擺手道:“這位小哥兒不必擔心。我們這裡雖然比不得官學的規模,可有一點好,不管先前基礎如何,只要願意學都可送來。”
說着隔着窗子朝正屋大開着的窗子一指,“那個那般大年齡了。卻是斗大的字不認一個,不也送過來了?”
說着手指又一移,“那個原先也在鄉下學過幾年字,中間斷了好幾年,這不也送來了,學得還不錯……”
“先前兒丁香巷子的李府李小姐還送了府裡的丫頭來學字兒,也是沒一點子基礎的,都學得甚好……”
那小廝朝着黃先生一笑,故意誇讚道:“這事兒也聽說了,都說黃先生人好學問。要是換了地方,纔沒人願意收那幾個丫頭呢……我還聽說其中有一個丫頭的弟弟也在你們這裡上學?”
黃先生呵呵一笑。又朝窗外指了指,“是有這回事。恐怕是姐姐沒有弟弟學的好,臊是不願來了。……諾,就是那個,名叫楊威,很是聰明,將來許是能大器呢……”
那小廝可沒心情聽這黃先生羅嗦這些,便打斷他的話,“黃先生教得好,這長豐縣的人都知道。容我多嘴問一句,那楊威是哪裡人士?”見這黃敬軒面帶疑惑,便又加了一句,“……我那親戚從倉州來,怕在這邊兒不習慣……”
黃先生呵呵一笑,“……儘可放心……”說完這句,又覺得沒甚麼說服力,略想了想,才道:“恍惚聽說是贛州原武縣人士,那邊兒……”
還欲再說,那小廝已然拱了手,“知道了,我這就回去商議一下,改日再來。”
說完竟是匆匆的去了,留下黃敬軒一臉的莫明其妙。
那小廝出了求知堂,將打探來的消息說與李江,李江微鬆一口氣,如此這般又交待兩句,匆匆趕回侯府,而這小廝得了李江的指示,轉身向丁香巷子而去。
胡流風與李玥二人在大堂之上當着衆人的面兒,你一言一語的辯將起來。
論無賴,李玥可不是胡流風的對手,若論官勢,雖李玥勉強高過他一階,可怎耐對方根本不把這頂官帽子放在眼中。
李玥這麼一來,一辯,倒是讓衆人將胡嶽二人的態度與決心看得透透的。說白了,這二人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更是把那官帽子看得一文不值,甚至李玥叫嚷着要寫拆子參他,胡流風還殷殷的遞了紙筆到他手邊兒,要他當堂就寫……
把個李玥激得進退不是,一個劈手將那紙筆掃落,氣哼哼的出了大堂。
胡流風整了整衣衫,甚不在意的掃了衆人一眼,“朱大人所說的,諸位可有異議?”
異議?這會子誰還會伸頭做那箭靶子?李玥一縣之丞,又有平西侯府做靠山,他們都不放在眼中,他們這些人可有什麼法子?
嶽行文站起來,“諸位大人深明大義,嶽某深爲敬佩,接下來的方田清丈還需各位的鼎力支持。不過,請諸位大人放心,丞相大人早有交待,之前的逾制寄田即往不咎。且在此次清丈中立功者,我二人定然會如實上報給諸
位請功……”
胡流風不悅的瞪他一眼,這念唱作打,他都快唱完了,他一出場便把這唯一的好話給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