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賜婚,來得即快又突然,二月初二一大早,便有小黃門到蘇府宣旨,蘇府設案燃香,一通忙亂,在蘇老太太的帶領下,全家跪拜,領旨謝恩。
蘇家二位老爺陪着宣旨的公公到前廳就坐,這邊蘇老太太看着青籬,臉上終於有了些喜氣,有人開心便有人不開心,相比較之蘇老太太石頭落地的歡喜,王夫人與蘇青箏母女二人則是完完全全的絕望。
方氏一向是機靈的,將這母女二人的神色瞧在眼中,找了個藉口趕青籬回院中,她心領神會的與老太太請了安,便帶着丫頭們回去。
有些人一向是理直氣壯的,得勢時傲得理直氣壯,失勢時委屈得理直氣壯,蘇青箏母女就是這樣的人。她暗自搖頭,自己怎的就沒這樣的覺悟呢。
“奴婢們給小姐賀喜了”
一進上房,紅姨帶着幾人便行了大禮,臉上均是把持不住的喜色。
“行了,”青籬擺擺手,“不過是早晚的事兒,有什麼值得可喜的?”
杏兒捂嘴一笑,“小姐這話說,跟嶽先生是你的囊中物似的,可是一點也不害臊麼?”
死丫頭,青籬瞪她一眼,臉皮略有些發燙。此時她心中倒真沒有特別的歡喜,唯一的感覺只是鬆了一口氣,這種情緒是不是可以理解爲杏兒這丫頭說的是對的?
想起之前在蘇府時,不管是張鳳嬌也好,王語嫣也好,太太滿世界張場着給蘇青箏向嶽府提親也罷,她心中從未有過一絲惶恐,不是表面上的強裝,而是真真正正的篤定。究竟是對他太過有信心,還是對自己太過自信了呢?
趕走青籬,送走王夫人與蘇青箏,方氏陪着滿臉笑意的蘇老太太進了上房。
親手沏了杯茶,笑意盈盈的遞到蘇老太太面前兒:“老太太,這下可好了,聖旨一下,您可能安安心了。籬兒這孩子真是讓人操心,倒讓老太太跟着吊心了這麼些時候。”
蘇老太太是什麼人,方氏明着責怪,實則替二丫頭開脫之意,她還能聽不出來。
可是事到如今,又兼那聖旨上除了婚事之外,竟是又將二丫頭新獻上的什麼農具大加誇讚,倒是又讓她長了不少臉。
當下擺擺手,“她主意大,本事大,我這個祖母可是管不得她了,你早些替她張羅着,即是聖上下了旨,排在箏兒前面也使得。”
蘇老太太這話一出,方氏心中暗喜,不動聲色的寬慰老太太幾句,又真真假假的唸叨了一通青籬的不是,纔出了上房。
春雨跟在她身後,瞧着她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氣,跟着湊趣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二房嫁女兒呢,夫人裡裡外外的,可真沒少替二小姐操心。”
夏雨也跟着說:“可不麼,二小姐與夫人情同母女,若是不明就裡的人看了,還真就把二小姐當成我們夫人嫡出的小姐了呢。”
方氏回頭一笑,“你們這兩個小蹄子偏挑好聽的說。我若有二丫頭那樣的女兒,早被她氣得嘔出血來了。”
春雨嘻嘻一笑,“夫人這話我可不信。二小姐這樣有才,行事有度,便是做過一些出格的事兒,難道還抵不過?”
方氏擡頭朝東西張望了一番,轉身進了院門,低嘆一聲,“也是。這孩子是做過許多氣人的事兒,卻偏就讓人恨不起來。但願嶽府也能這般想……”
夏雨春雨對視一眼,忙跟上去,正欲開口勸,卻見方氏擺擺手,“閒話不說了。這聖旨一下,我約抹着嶽府最快是下午,最遲呀明兒一早就該來說道這事了。二丫頭雖是庶出的,卻有聖上賜婚,單這一層便不能過簡了,再者,你們老爺說過,嶽府大公子名下可是有‘知榮堂’這般大的產業在,以他對二丫頭的情宜,這聘禮定然不少……”
說到這裡她頓住,眼睛直盯着地面,許是在思量着什麼。
春雨夏雨二人都是極通透的,方氏在想什麼她倆倒也能猜到。自古嫁女,嫁妝可是重中之重,嫁妝豐厚與否,一則是根據在孃家受重視程度,二則也要根據男方的聘禮薄厚。
單從大小姐與二小姐夫家的財底勢力上來講,若沒岳家大公子名下的產業,倒也差不多,兩人準備得不相上下也使得。
可現如今正如自家夫人所言,即有那麼大片的產業,又對二小姐情深意重,斷不肯讓二小姐在這等大事兒上受半點委屈,即便是傾其所有,她們也一點都不吃驚。
這樣一來,蘇府只好依照着男方的聘禮爲二小姐準備嫁妝,這可是把大小姐這個嫡出大小姐的風頭搶得一絲不剩,太太能同意,大小姐能依?
果然,方氏沉思一會兒擡了頭,“走,咱們去庫房瞧瞧。”
春雨夏雨連忙打簾,向院外走去。
“回來”方氏在上房門口站定,笑道:“去哪裡?”
“夫人不是說去庫房?”
“我是說,去咱們的庫房瞧瞧。”方氏擡腿向東面的廂房走去。
“啊?”這二人回過神來,跟在方氏身後,“夫人是要從咱們庫裡給二小姐準備?”
“你們不是說二丫頭跟我們二房的女兒似的,即這樣,我便替她準備個十臺二十臺的,也不爲過。”
方氏笑着進了庫房,這裡面都是蘇二老爺多年爲官積贊下來的。
春雨咋舌,“夫人可真是大手筆。”
方氏在庫房中轉了兩圈兒,微點點頭,這裡面倒也有極爲不錯的古玩字畫之類的,這些比不得布匹衣衫胭脂水粉什麼的,即便是現去買,一時也不見得能碰上。
“左右我是個沒女兒的,替她操辦操辦,也權當過一回嫁女兒的癮。”
幾人在二房的庫中翻看了一會兒,方氏心中左右盤算,仍覺不夠,便又帶着春雨夏雨去了官中庫房。
這邊兒她們剛到,那邊兒王夫人已得了信兒。
“桄榔”一聲脆響,回話婆子的話音剛落,她已摔了手中的杯子。額上青筋畢露,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半晌,才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好,好,好,現如今一個個都欺到我們母女頭上來了。”
“太太,”一陣沉默過後,紫竹上前,輕聲勸道:“二夫人也只是去庫房瞧瞧,這事兒總有老太太做主,以往常老太太對大小姐的疼愛,定然也不會讓她委屈了去。”
紫梅也上前幫腔。秦嬤嬤雖不以爲然,可這個時候,她也不敢再攛掇太太找二小姐的麻煩。且不說她又得了聖上賜婚這樣天大的顏面,單是大小姐做下的事兒,太太再爭什麼都沒底氣。
王夫人雖然氣惱方氏這做派,可眼下她還真發作不得。一來她掌着家,二來自家女兒做的事兒終究是觸了老太太的底線。
可是一想到二丫頭不過一個庶出的小姐,愣是將自家女兒風頭搶得一絲不剩,不單是她沒臉,將來女兒到了夫家,也要落人口實,擡不起頭的。
滿心的恨發作不得,又不能跟先前兒一般轄制二丫頭,臉色生生的憋成一片慘白,竟是魔怔一般。
紫竹紫梅這可嚇得不輕,太太的氣性她們一向是知道的,這樣好勝的人,怎能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可……
倒茶的倒茶,撫背的撫背,好一通忙活,王夫人才舒了一口氣兒。
“太太,您可要顧惜着身子纔是。”秦嬤嬤也上前勸道:“大小姐如今只有您這麼一個仰仗了,您再氣病了,可不叫大小姐受了委屈又無處訴麼?”
是啊,事到如今,再氣又能如何,自家女兒如今可就只剩下自己疼了。
深深嘆了口氣,擺手叫她們出去。
若是她這副樣子讓青籬看到,厚道的蘇青籬肯定會在心中感嘆一句: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用過晚飯,主僕幾人擺了麻將,瓜果糕點,有說有笑的擺了要好好玩一通的架式。
柳兒依舊坐在燈下做着她認爲更有意義的活計,做到一半兒,突的擡頭,笑道:“今兒這事趕巧了。你們可記得二年前小姐那一場病,也是二月初二發的,今兒又是二月初二……”
咦?青籬頗感興趣的轉過頭,“我記得我醒來時,可都三月初了,我那場病難不成病了足足一個月?”
“哎,可不是,柳兒不提,我倒是也忘了這茬兒事了。”紅姨正在洗牌,聽了這話,便停了下來,“小姐發病時可不正是二月初二麼。醒來時是三月初三,整整一個月呢。”
一直以爲,對於她穿來時發的那場病,她並未深問過,在她內心深處,總認爲這蘇府與她無干,前事兒與她無干。而現下再問,她也沒那樣的心情。
只是,這二人一提起這話,她心底便有了記較,編一通真真假假的謊話騙騙那人也使得。
便笑着擺擺手,“都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也罷,即是這樣湊巧,許是老天爺可憐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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