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距離交大不遠,開車不到十分鐘,陳凡便到了交大門口。
交大的校門橋很出名,原來是一座小橋,過了橋是一座牌坊,後來牌坊被拆掉,改成一座官衙式的建築。
大門八字開,跟到了衙門口一樣。
在全國所有大學校門中,都算是比較獨特的存在。
(當年的交大大門)
陳凡拿着工作證,很順利地直接將車開進去,問了幾個人,在校園裡面兜了半圈,便找到管理學院的教學樓。
此時正在上課,他在樓下等了沒多久,下課鈴聲響起,便有成羣結隊的同學腳步匆匆走出來,往其他地方而去。
不一會兒,便在人羣中看到安全的身影,還在和幾個同學說着話。
但是看他們的表情比較嚴肅,應該是在聊正事。
陳凡呵呵笑了兩聲,對着他的方向揮揮手,“老安。”
音量不大,卻很有穿透力,安全本能地轉過頭看來,瞬間眼睛一亮。
他先對着同學擺擺手,“你們先過去。”
隨後便衝着陳凡跑來。
拉門上車,坐在副駕駛上,第一句話竟然是,“我找學校開了介紹信,想買雲湖面包車,結果竟然沒貨,要等3個月纔有貨,那都去到明年了,你有沒有辦法插隊?”
陳凡轉頭看着他,“發啦?竟然要買車?”
安全嗮然一笑,“發什麼發,要發也是單位發。”
隨即解釋道,“我們這個勤工儉學項目賺了不少錢,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上繳學校作爲管理費。其實也就是意思,那筆錢還不夠學校提供的場地和關係支持。
剩下的錢,全部都是我們項目的發展資金,擴招人手、增加原材料供應、採購必要的物資材料,都是從這筆錢裡面出。
但越發展越賺錢嘛,現在公賬上還有……”
他突然拍拍額頭,“馬上要上下節課了,剛纔忘了請同學幫忙請假,你送我去那邊的教學樓,我先找老師請個假。”
陳凡發動汽車,往他手指的方向開過去,同時說道,“你這不行啊,一點空閒時間都沒有,還要找老師請假。
就不能跟我學學,一個學期把所有課程學完,不就完事兒了嗎,你看看我現在,隨便往哪裡跑都沒關係,都不用上課。”
安全黑着臉,“你就是個牲口,誰能跟你比?再說了,全國就武大和江大實行學分制,我們學校還沒開始好吧。”
幾句話的功夫,車子便穿過人羣,開到那棟小樓前。
安全也沒下車,打下車窗對着外面揮手喊道,“老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就說有公事。”
對面傳來一個聲音,“好嘞。”
不少人還在往這邊望,對着麪包車竊竊私語,紛紛猜測,聞名全校的“安主任”,是不是又有了新項目?
陳凡看着安全呵呵直笑,“可以啊老安,就這表現,在學校裡應該算名人了吧。全校都知道你在做生意?”
安全故作嘚瑟地抖抖衣服,“那是,現在全校跟着我乾的同學,已經超過200人,今年的新生才一千多人,這一片街道都是我的人。
而且除了學校,我還在學校外面找了十幾個人,都是返城知青,他們又各自找幫手,我給他們供貨,他們在外面各自劃片銷售。
東到十六鋪碼頭、西到虹橋機場,都有我的人在賣貨,你說厲不厲害?!”
陳凡哪能讓他嘚瑟,當即給他潑冷水,“呵,人家是你的人嗎?找你拿貨,頂多算是你的合作者,……”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故意瞟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說道,“馬克思同志可說了啊。超過7個人算是僱工,就是資本家,你可別犯錯誤。”
聽到這話,安全不禁愣了一下,轉頭看着他,“真的假的?”
陳凡,“這還能騙你不成?”
隨即笑着解釋,“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中,有這樣一段話:‘按照我們的假設,他必須使用兩個工人,才能依靠每天佔有的剩餘價值來過工人那樣的生活,即滿足他們必需的要求。
在這種情況下,他的生活目的就只是維持生活,不是增加財富;而在資本主義生產下,增加財富是前提。
爲了使他的生活只比一個普通工人好一倍,並且把所生產的剩餘價值的一半再轉化爲資本,他就必須把預付資本的最低限款和工人人數都增加爲原來的8倍。’
這段話明確指出,僱工超過8人就會產生剩餘價值,從而被認爲是資本家。”
等他說完,安全不禁呆呆地眨了眨眼,“還能這麼解釋?”
陳凡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就說這段話有沒有明確標準吧?”
安全吸了口涼氣,眉頭緊緊皺起。
不管陳凡是不是開玩笑,他卻是當真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別說,就我搞的這個項目,幫助許多同學擺脫了貧困、改善了生活,可是依然有不少不同的聲音,認爲這個項目富裕了一部分人,不符合我們的社情和規定。”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着陳凡,“如果能有一個標準,對我們來說,反倒是個好事。”
他捏着下巴、皺眉思索,“回頭我要想想辦法,看看怎麼把這條引進來,把我們的組織完善一下,避免風險擴大。”
陳凡眉頭微皺,看着他問道,“你不會真的僱了人吧?”
安全呵呵乾笑了兩聲,“要說完全沒僱人,估計你也不信。有二十多個‘小老闆’固定找我拿貨,他們手底下還各自有或多或少的人,這麼大的盤子,我能不找人幫我盯着?
別的不說,學校裡的課程不能落下,我又有多少時間在外面跑?單單這個財務問題,我就得請人幫我弄。
還有這每天的進倉出倉、貨款支付回收,不都得找人?
我爸媽、哥嫂都有工作,沒時間幫我打理,可盈的家人也不在這邊,最後沒辦法,就請了幾位退休的會計和採購,他們都是家裡條件不怎麼好,出來掙點錢補貼家用,也算是各取所需。”
陳凡哼哼兩聲,“你這麼搞也不是不行,不過風險要控制好,尤其是賬務要理順,可別請了只耗子進來。”
聽到這話,安全當即呵呵笑道,“那不能。怎麼說我也在基層財政單位幹了那麼多年,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何況每天放學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工作。”
陳凡想了想,“你是從哪裡找來的人?學校老師推薦的?”
安全立刻將頭搖成撥浪鼓,“從學校找人,那不是傻麼?這個項目是我發起的,名義卻是學校的項目,雖說學校同意我自己在裡面跟着賺點錢,但沒人知道我做的有多大。
要是從學校裡找人,我那點攤子還能瞞得住?要讓他們知道我半年賺了好幾萬,不找我麻煩纔怪。”
陳凡笑着點點頭,“不錯不錯,還不是個傻子。”
安全兩眼一翻,“滾。”
陳凡發動汽車往外開,“行,滾。”
安全趕緊問道,“去哪裡?我只請了一節課的假啊。”
陳凡,“找個地方坐啊,難道就一直在車上聊?你們學校也是,連個館子都沒有。”
安全,“屁話,你們學校有館子?再說了,這個時間點,有些人還沒吃完早餐呢,你找館子幹嘛?也吃早點?”
陳凡一想也是,乾脆方向盤一轉,又轉了回去。
等把車子停穩,他推門下車,掏出煙抽出一支遞給跟過來的安全,自己也叼了一支在嘴裡,問道,“你不是說要學車的嗎,怎麼樣了?”
安全湊到他的打火機上點燃煙,吐出一口濃霧,“報上名了,已經練了一個月。現在還沒開始練車,還在學修車。”
隨即轉頭看向他,“你來就是問這個?”
陳凡聳聳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是你們學校的練習場,還是外單位的?”
安全大約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說道,“當然是外單位的,我託了一位老師的關係,在公交公司駕駛員培訓部學習,練的都是大車。”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你是想讓麗麗還是甜甜學車?這個我要去問一下培訓部的主任,不過應該問題不大。”
他說着呵呵直笑,“要讓他們知道,是鼎鼎大名的陳作家託的人情,肯定會認真教。”
陳凡沒理他的玩笑話,而是琢磨了兩秒,抽了口煙,說道,“既然還要託人情,那就算了。”
安全立刻說道,“又不麻煩。”
陳凡笑着擺擺手,轉頭看着他,“我還以爲是你們學校跟外單位有合作,以你老安同志如今的江湖地位,安排人進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安全下巴微擡,“現在也不麻煩啊。”
陳凡依然擺擺手,“你都是別人託人情送進去的,這種拐彎人情還是少欠點的好。”
不等安全說話,他幽幽嘆了口氣,“看來我只能親自出馬,去跟市交通局的局長同志聊一聊,麻煩他幫忙安排兩個名額。”
安全一張老臉立刻垮下來,“靠,你有這個關係,還來找我?”
陳凡垮着臉,“上次在作協開作品座談會,那小老頭兒不講武德,賴了我一副字不夠,還死皮賴臉要了我一副畫。我都說了我畫畫不行,他還硬要,我都懷疑是不是巴老出賣了我。”
說着又鬱郁抽了口煙,“我要再去找他,肯定免不了被敲詐。”
安全蹲在他旁邊,不想說話。
要是有個局長賴上自己,自己肯定敞開給他賴。
一支菸抽完,陳凡站起身擺擺手,“行了,既然你沒用,那就跪安吧。”
安全黑着臉,“還真現實。”
陳凡拉門上車,對着他喊道,“晚上帶上盈姐,去我家吃飯。”
安全,“你得叫嫂子。”
陳凡臉色特別誠懇,“真的,我覺得盈姐配你算是下嫁。那麼漂亮一姑娘,怎麼就看上你了呢?”
安全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兩手叉腰笑道,“沒辦法,誰讓她近視,隔遠了看不清,只有我湊的近,那就只能嫁給我啊。”
陳凡被他的厚臉皮所折服,只能豎起大拇指比了比,“不愧是大哥,還要向你學習。”
然後急踩油門,留下一串黑煙,嗆得某人咳嗽得說不出話來。
……
陳凡出了學校,開着車跑去交通局,不出意料,用一副字換了兩個駕駛員培訓名額。
學車的地方距離家不遠,每個週日過去學習就行。
而且應陳凡的要求,她們不需要學修車,只要學一學簡單的故障排除,然後就可以主學駕駛。
完全不學修車可不行,現在沒那麼多的修車店,基本上只能去有車隊的單位、而且是車輛數量還不能少,這樣單位纔有資格辦修車班。
所以很多時候都需要司機自己來排除故障。
這點陳凡已經有了打算。
等兩姐妹學了車,用的自然是家裡的麪包車,反正他平時不在上海,那車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給她們去開。
而且車子閒置太久,難免會被人惦記上,他可不想自己的私車變成公車。
這個纔是他安排兩姐妹去學車的主要原因。
回頭他親自給兩人上課,講講麪包車的配件和維修。
誰能比他這個設計師更懂麪包車?!
有他的親自教導,別的不敢說,修理這輛麪包車,絕對不在話下。
辦完事之後,陳凡開着車在大街上溜達。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一拍腦門,轉動方向盤,往某個方向而去。
……
街道辦房管所。
看見陳凡過來,王幹事立刻起身,感覺頗爲意外,“陳作家,今天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
隨即便掏出煙,“來來來,這邊請坐,我給你倒茶。”
陳凡接過煙,卻拒絕了落座,笑着說道,“剛好有事來上海,就想過來看看房子裝修得怎麼樣了。”
他不肯坐,王幹事也不在意,當即笑道,“裝修進度還可以,小院子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按照你要求的,修舊如舊,建築公司的老師傅說,那棟房子與當年建成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裡還有點古怪,什麼時候一座帶花園的小洋房,竟然也成了“小院子”?
不過想到另一座大莊園,小院子倒也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