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誥將軍還真是出兵神速啊,邵衡等地的州兵,都還沒有開拔到鄂州了吧?這樣也好,諸多兵馬可以直接在池州城外會師了!”
韓謙未歸,李普、顧芝龍、陳銘升、李秀、文瑞臨等人先由馮繚、馮宣二人陪着走進制置使府的公堂大廳裡,一邊等候着韓謙歸來一邊喝着茶談笑風生。
原計劃是要等到十月底,湖南諸州兵馬才能趕到鄂州完成集結,然後水陸齊頭並進,進逼江州。
不過樑國蔡州軍九月中旬東移,進窺楚州,岳陽那邊擔心楚州軍北撤後,南衙禁軍主力隨時會西進增援江池兩州,大幅提高他們東進的難度,差不多等到五牙軍水師、敘州水營及潭朗兩地的州兵趕到鄂州之後,李知誥便率先期集結起來的四萬精銳兵馬先行,先行水陸並進,進入江州境內作戰。
江州轄彭澤、潯陽、赤烏、都昌等縣,在戰前守軍糾集地方兵馬近兩萬人衆,其中大多半集結於鄱陽湖西翼的潯陽、赤烏兩城。
潯陽、赤烏兩城,夾於九宮山、廬山與長江之間,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守軍戰鬥力頗強,城池又極爲堅固——潯陽乃是有秦以來便不斷修築加固的千年名城。
江州刺史周昂早年便是廣陵節度使府的部將,其妹乃是徐明珍的續絃,對安寧宮及徐氏忠心耿耿,麾下又有鍾彥虎、周昭等諸多堪稱大楚後起之秀的將領。
衆人還以爲安寧宮即便沒有援兵西進的前提下,能在兩個月內以較少的代價拿下江州,就算相當順利了。
事實上李知誥出鎮鄂州之後,早就對進攻江州擬定詳細方案,兵馬沿水陸東進,先進逼江州西翼的赤烏城,同時派一支精銳奇兵捨棄極爲便捷的長江水道,而是從江鄂兩州南部地區的險峻山嶺間翻越過去,潛伏到潯陽與赤烏之間的山林之中。
待江州刺史派鍾彥虎率三千精銳增援赤烏城時,用五牙軍水師將江州水營戰船,吸引到橫津河口位置,用伏兵從側後方搶佔位於赤烏與潯陽城之間的橫津河渡口,燒燬浮橋,斬斷鍾彥虎所部的退路。
這時候李知誥親率主力放棄進攻赤烏城的計劃,轉頭圍殲鍾彥虎所部於橫津河西岸,活捉江州悍將鍾彥虎,重創守軍士氣,之後便拋開赤烏城,直接強攻江州州治所在的潯陽城……
衆人坐在公堂大廳之上,聽江州過來的信使詳細述說李知誥率部攻陷江州的細情,顧芝龍等一干知兵事的將領,也都覺得李知誥攻打江州這一仗可圈可點處甚多。
外人可不知道李知誥與信昌侯府的間隙,僅知道李知誥乃是信昌侯李普的養子,是信昌侯一系最爲核心,也最爲耀眼的軍事將領——衛甄、周元和等人這時候當着李普的面,還不死命誇讚李知誥?
畢竟岳陽一系,要說能在統兵治軍之事上有可能與韓謙並駕齊驅的,也就李知誥、鄭暉等區區二三人了,李秀、李磧、鄭興玄等後起之秀,還沒有獨立統領大軍征戰的機會。
即便是李秀、李磧,他們能感受到李知誥跟信昌侯府一干人等的疏遠,但他們至少還是視李知誥爲兄長,這時候也是由衷的替李知誥順利攻陷江州感受高興。
最爲清楚內情的馮繚,不動聲色的坐在一旁看到李普陰沉似水的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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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回到郎溪城時,剛好遇到一陣急雨,便先回後宅換下被雨水淋溼的袍甲,聽在內宅等着他趕回來的馮翊說及李普等在前衙公廳等候的情形,笑着問道:“他們這次可是有膽子都跑到郎溪城來了?”
正式設立廣德軍制置使府都差不多快有兩個月了,但李普、顧芝龍、陳銘升、李秀、衛甄、周元和等人雖然都編入廣德軍序列,但卻極少到郎溪城來。
至少不可能這些人同時都進入郎溪城。
他們多多少少有心提防着桀驁不馴的韓謙會無理出手。
倘若韓謙膽大妄爲,不照常理出牌,將他們都扣下來,那不是都要瞎眼了?
然而這一次,他們卻毫無顧忌的都走進郎溪城,等韓謙從北面視軍歸來。
“江西招討軍、沿江招討軍合計十二三萬兵馬,這麼順利就攻下江州所屬的潯陽、彭澤、赤烏等城,打通兵臨池州城下的通道——而此時安寧宮在池州的駐軍,還不足一萬。即便楚州軍殘留南岸四萬多兵馬,在這兩三天時間內都撤到北岸去,以便安寧宮能最快的速度往池州一線增派更多的援兵,但想要將岳陽兩路十二萬主力兵馬抵擋在池州以西不能東進,目前也是不大可能了吧?之前樂觀估計,岳陽三路兵馬最快能趕在年前於金陵城進行會師,目前看來時間或許還能再往前推一個月,安寧宮當前的勢態,未必敢三線作戰,”馮翊說道,“現在李普、顧芝龍等人都一心想着收復金陵,輔助殿下繼位登基,然後再分那麼大的香餑餑,當然也不怕我們這時候在暗地裡耍什麼小心眼。不管怎麼說,真要再爭權奪勢,那也得是殿下繼位登基之後的事情啊……”
“你現在也看得透徹了啊!”韓謙笑了笑,說道。
“人總是在成長的,”馮翊恬不知恥的迴應道,又想到一事,說道,“李普過來後,便特地請張平派人請你家老爺子過來,這會兒應該也到前衙公廳了吧?”
聽馮翊這麼說,韓謙卻是微微一怔。
說服顧芝龍投效之後,韓鈞隨袁國維回岳陽,之後袁國維再回宣州,韓鈞便留在岳陽沒有再跟着過來;韓道昌之後又去饒州任刺史,老爺子身體已不能再經受路途的顛簸,則留在郎溪城內休養。
雖然對外宣稱誘顧芝山出洞,乃是事前商議後,但韓謙他自己總不可能都當真了。
而當初李普、鄭榆在秋湖山受王文謙誘惑,決議放棄父親時,老爺子就在秋湖山並沒有出面阻止,韓謙心裡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芥蒂。
所以這兩個多月來,韓謙甚至都沒有去老爺子休養的宅子裡,頂多偶爾派奚荏或馮翊過去替他問候一聲。
韓謙愣怔了一會兒,待奚荏服侍他穿好緋紅公服,繫好牛革腰帶、佩好劍,便與馮翊、郭卻、孔熙榮等人往前衙公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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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韓大人,左廣德軍主力何時進行動員集結,從南塘寨興兵北進?”
看到韓謙在郭卻、孔熙榮等人的陪同下,從外面走進院子,站在公廳廊前相迎的李普等人,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雖然在樑軍的進逼下,九月中下旬信王楊元演被迫與中門使阮延等人率一部分楚州軍精銳兵馬撤回北岸,加強根基之地楚州的防禦,但爲了能有更充足的時間於蘇潤常三州掠奪更多的資源以及奴婢,楊元演着掌書記兼楚州防禦副使的王文謙,率饒耿、趙臻等將,率近五萬精銳兵馬留守在南岸。
這種情況之下,不僅南衙禁軍的主力無法大舉西移加強江池等州的防務,而廣德軍整合地方兵馬之後,兵力擴張到四萬餘衆,也沒有辦法立時北進去收恢復溧水、溧陽等城——三方在過去一個多月時間裡,金陵及周圍地區還是處於糾纏膠着的狀態之中。
當然,南線這邊主要還是韓謙這邊太消極。
不管李普怎麼促使,左廣德軍就是僅保留少量精銳戰力龜縮於郎溪城、南塘寨不動。
除了對韓謙沒轍外,當時勢態還沒有徹底明朗化,李普、顧芝龍他們自己都有些沒底,自然也不敢讓右廣德軍主力在西翼太過突出,更不要說直接去搶佔茅山、溧水城一線的戰略要地。
目前楚州軍殘部在南岸已經洗掠月餘,已經將大量的奴婢、物資運往揚泰等地囤積下來了,在岳陽主力快速攻陷潯陽、彭澤的情況下,相信王文謙很快就會率楚州軍所剩的兵馬渡江北撤,李普也沒有要咬楚州軍一口的打算,卻也不希望收復金陵的功績與光芒,都被另兩路大軍佔去。
李普這時候就指望韓謙能儘快對左廣德軍作進一步的動員,做好隨時北進的準備。
“知誥與豫章郡王爺他們這麼順利便攻下潯陽、彭澤等,王文謙再遲,三天內也應該會全部撤往北岸了吧,”
韓謙率衆走入公廳,看到老爺子坐在公廳裡,微微頷首便算是見過禮,站到地勢圖前,跟衆人說道,
“三天後,只要楚州軍如期撤走,左廣德軍便會分一部分精銳兵馬北上,接管溧陽、金壇、陽漾三城——相信湖州刺史黃化這時候應該不會再有所觀望了,或許還要請張大人再辛苦一趟,即刻前往長興縣見黃化。黃化此時要是願意將兩個兒子送到郎溪城來跟前任職,我與李侯爺便保奏他出任廣德軍制置副使,着他立即分兵收復蘇常兩州,穩住這兩州的局勢不要再惡化——李侯爺,你覺得東翼如此安排可好?”
“左廣德軍僅僅接管溧陽、金壇、陽漾三城,難道說左廣德軍就保持目前一萬人衆的精銳戰力,不作進一步的動員?”李普目光炯炯的盯住韓謙問道。
在左廣德軍攻陷郎溪、顧芝龍投效之後,湖州刺史黃化的態度便已經軟化下來。
而在信王楊元演率一部分楚州軍精銳渡江北撤之後,湖州名士周啓年便借遊歷郎溪、宣城的機會,拜會李普、顧芝龍等人。
周啓年雖然沒有擔任過正式的高官祿職,但在越王董昌統治兩浙期間,曾爲黃氏宗主、黃化的步父、原秀州刺史黃文義當作幕賓——越王董昌兵敗,兩浙併入大楚,周啓年沒有接受天佑帝的徵辟入朝爲官,他這些年閒居鄉野、教書爲生,在湖杭卻頗有文名,與黃化以及此時出任杭州刺史的吳尊二人私交甚篤。
周啓年九月十月兩月間遊歷郎宣等地,與這些地方的世家門閥接觸,說白了就是替黃化、吳尊二人近距離觀察廣德制置使府及北面金陵的局勢,以便他們做最後的選擇。
目前岳陽兵馬主力順利攻陷江州,湖南、江西徹底連成一片,黃化及其他湖杭地方派要是還看不清楚大勢在誰的掌握之中,不就是瞎了狗眼?
張平前往湖州說服黃化將子嗣送到郎溪爲質、然後集結湖州兵馬北上收復蘇常等地,李普不覺得會有什麼問題。
而將說服黃化的功勞讓給張平,李普也沒有覺有存在什麼問題,反正收復金陵後,誰會沒事跑去跟張平爭內廷的位置?
不過,在楚州軍徹底撤出去後,左廣德軍僅僅就只想着出兵接管金壇、溧陽、陽漾三縣?
攻陷郎溪城之後,左廣德軍當時還有兩萬四千人衆的兵力,之後就大幅收縮、體整,在信昌侯李普看來,就算韓謙不作進一步的動員,在左廣德軍北進之前,怎麼也應該恢復到之前兩萬四千人衆的兵力!
而他今日帶着一干人等過來的意圖,就要勸韓謙立時對左廣德軍進行總動員。
沿江招討軍計劃擴編到八萬,目前已集結或開拔於途中的兵力,已經高達八萬五千餘人;江西招討軍也實際編得四萬五千餘人,他們在收並歙饒兩州的兵馬後,右廣德軍也擴編到兩萬五千餘人,在對安寧軍進行最後決戰之際,韓謙竟然還無意對左廣德軍進行總動員?
李普朝張平看去,心想他這個監軍使,是不是這時候還繼續做擺飾,一點代表岳陽鉗制、敦促韓謙的意圖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