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緩慢而有序地行進着,官道上塵土飛揚,錦衣玉食的宮眷們早就苦不堪言,三三兩兩相扶持着機械地走着,往日出行皆有華麗車馬隨行的妃子、貴妃、皇親國戚,此時僅有的幾輛破馬車代步,而且已經載得滿滿當當,沒的坐的,只好一路走着。四月的天氣晨晚寒冷,中午卻是溼熱難當,不少嬌生慣養的皇親國戚就受了涼,或者中了暑氣,發了病。
一路上多的是生病走不動的宮眷,由人擡着,即使是這樣,依然不少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亡國奴的人命比螞蟻還要微賤,歐陽箬常常一醒來,便能聽見幾個宮人在外邊低聲議論哪個王爺病重了,哪個王妃病死了,在半夜就草草拖到野地裡埋了。
微微有些冷的早晨,因這些不詳的消息,顯得格外寒冷。
大隊人馬在前面開路,兩邊是如狼似虎的護衛。歐陽箬抱了凌湘在車裡,行進在隊伍的後方,她時不時看了看窗外,再過幾日便不能看着這些華國的土地了。
凌湘還是無知愛玩的小孩,自然坐不住,時常吵着要下車。歐陽箬與宛蕙自然是百般哄她。雖然累了點,但卻因爲有了孩子有了生氣。離愁也淡了許多。
“娘娘,喝口水吧。”宛蕙拿過水袋,歐陽箬點點頭,喝了口水,問道:“到了哪裡了?”
“回娘娘,到了邴州了,再過兩三日,便要過江了。”宛蕙道。
歐陽箬伸出素手,理了理如雲的鬢髮,又習慣性地往車外看去,忽然車隊後方有幾個人喝罵起來,似乎還夾雜着女人的哭泣之聲。
歐陽箬與宛蕙相視一眼,眼中俱是憂慮。不知道又是哪個宮眷挨楚兵打了。
此時,車子停了下來,算算時辰,該是休息的時候了。歐陽箬對宛蕙一使眼色,宛蕙點點頭,扶着她下了車。凌湘也被隨侍的宮女抱下車子。
歐陽箬立在馬車邊,散散發麻的腿腳,遠遠地看後方似乎聚了一羣人。有個女人叫道:“兵大爺饒命,饒命!”
歐陽箬心頭猛地一跳,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忙快步走了過去。
宛蕙在人羣中見她走來,忙扶着她擠進人羣,歐陽箬見一個楚兵正揪着一個穿着內侍衣服的人鞭打,那人邊哭邊討饒,聽聲音竟是女子。
楚兵喝罵道:“叫你躲,看樣子就是內奸,等蘇將軍來了,把你交上去就是軍法從事,哼……”說着一腳重重地踹過去,眼看就要踹在那人的心窩上,歐陽箬一驚,突然人羣裡有個內侍似乎踉蹌了一下,恰好撲上去,用背擋了這麼一腳。
楚兵還想再打,歐陽箬不由喝道:“住手!”
聲音不大,卻是充滿了威嚴。楚兵詫異地擡頭,見她穿得乾淨齊整,不似俘虜,絕美的面上冷然若冰,一時間也不敢發作,悻悻地住了手。
那地上捱打的人,見到歐陽箬,愣了下,忙哭着撲上前去:“娘娘,救命,我是鳴鶯啊。”
一張髒污的臉上淚水縱橫,消瘦不堪,不是鳴鶯又是誰?!
歐陽箬眼眶微微發熱,強自忍住,對宛蕙一使眼色,宛蕙忙上前對那楚兵福了一福,笑道:“大爺,這人犯了什麼事,有話好好說麼,您看,把您的手都給打紅了,也不值是吧。”說着作勢拉過他的手,悄悄塞了一小錠銀子。
那楚兵得了好處,怒氣消了一半:“叫她伺候,她不肯,這才發現她是個女人,哼!扮成太監混在裡面,不是奸細是什麼。”
歐陽箬扶着鳴鶯起身,仔細地擦了擦她髒亂的臉,回過頭溫聲道:“她是我的貼身宮女,不是什麼奸細,兵大爺消消氣,待會事情問清楚了,我再向您陪個不是,可好?”
那楚兵見她姿容絕美,說話又溫和動聽,骨頭先酥了一半。幾乎要開口應了下來,忽然想到已經報了上邊,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含糊哼了幾聲。
此時,幾騎人馬跑了過來,當先是一個身着白袍的年輕將士,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楚兵忙上前稟明情況。歐陽箬看一眼面前此人,心頭一震,原來是那夜送自己到“凌雲閣”的蘇將軍,她尷尬異常,心中說不清的惱恨涌上心頭幾乎要把持不住自己,忙深吸口氣勉強鎮定下來。鳴鶯此時也平靜了一些,只低低哭泣。
“蘇將軍,都是誤會,這是我宮中的宮女,那日大亂,她便混在內侍裡。沒想到今日被人發現了。她可不是奸細,請將軍明查。”歐陽箬上前說道。一雙幽深的大眼卻神色複雜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