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於營養師和形體師每日的精心調配和訓練,多熙的身體復原的很快,兩個月以後,除了腹部的那條約有八九釐米的傷疤,其他的和從前沒有多少分別,她還是很瘦很美。甚至生過孩子之後,比從前還多了幾分妙不可言的女人味。
偶爾,多熙會抱着孩子回父母身邊住幾天,鍾珉派車送多熙過去,然後會有人輪番守在那裡,過個幾日,多熙又會回到濱城。
陳年仍是幫着多熙演戲,一如從前的相處。
沈宗文的菜園子很豐收,每次多熙回來,沈宗文就摘自己院子裡的菜給多熙,臨走帶上一包,“爸自己種的菜,沒有農藥的。”
多熙把這些菜拿回去,鍾珉會親自下廚,清炒這些蔬菜。
時間很快過去,兩個月,三個月,四個月,冬季來了,緊接着又要過年了。
鍾冠羣看過兩次孩子,是孩子去打疫苗的時候,多熙留在家裡,鍾珉帶着去的。鍾冠羣等在打疫苗的地方,在鍾珉的車裡,見到自己的孫子。
石頭已經好幾個月大了,見到人會發出各種表情,可愛的讓人忍俊不禁。小傢伙一見到鍾冠羣就開心笑着,伸出小手在鍾冠羣身上拍打着,嘴裡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
鍾冠羣的心立刻化了。
孩子的力量是神奇的,雖然沈多熙在鍾冠羣眼裡不怎麼樣,但是小石頭,真的是一個天降的小天使,他融化了一切冰冷和隔閡。
“我和多熙已經登記結婚了,我準備等石頭到了一週歲的時候,帶着石頭和多熙舉行結婚儀式。”見鍾冠羣抱着石頭不撒手,鍾珉在一旁淡淡地說道。
鍾冠羣愣了愣,沒有說話,繼續逗着石頭。
一直到鍾冠羣下車,他纔不緊不慢地對鍾珉說道:“就算你們登了記,將來結了婚,她也只是你的妻子,並不是我們鍾家的媳婦。”
“是我的妻子就足夠了,多熙也不想要求更多。”鍾珉即刻回了句。
鍾冠羣回頭冷冷看了鍾珉一眼,然後下了車,回到自己的車上,命令司機開車。
司機車一啓動,鍾冠羣在後面露出了笑容,然後笑了起來。司機有些錯愕,從後視鏡裡看了看鐘冠羣,這位集團老總,可從來沒有這樣笑過。
之所以這樣笑,是鍾冠羣越來越欣賞自己的兒子了,雖然鍾珉違背的他的意願,但是他在這場感情裡表現出來的深情與擔當,還是讓鍾冠羣欣慰不已,這纔是一個男人該有的樣子。
他鐘冠羣一生財富無數,但從未在外面花天酒地過,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代君玲,把她寵愛的五十多歲了還像個孩子一般。鍾珉癡情這一點,真的是隨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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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之中,他反倒成了考驗鍾珉和多熙愛情的幫手。
所以,鍾冠羣笑了。
對鍾珉和多熙之間的事,就更是不聞不問了,反正,他不會認這個兒媳婦,但是也不會阻止鍾珉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
各自堅持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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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時候,吳香梅的身體開始出現不適。她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骨頭都在疼,渾身不舒服。
沈宗文心裡涌上一股不祥之感,讓陳年帶着他和吳香梅回到濱城,再度複檢。
多熙陪着一塊兒去的。
檢查結果很糟糕,吳香梅身體裡的癌細泡再度復發,五臟六腑以及骨髓裡都發現了癌細胞。
“回家吧,沒有治療的必要了,讓病人儘量快樂地度過最後這段日子。”大夫對陳年和多熙說道。
終於還是到了這種時刻,一切沒法再挽回。
多熙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唰的掉了下來。自從她做了母親,生養孩子的不易她親身體會,早已原諒過往吳香梅對她的那些冷淡和傷害。
陳年將多熙摟過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經盡力了,別太難過。”
話雖如此,但是想到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身邊慢慢枯萎,而這個人是曾經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多熙的悲傷就抑制不住地將她淹沒。
但即使再悲傷,多熙還是忍了回去。在母親面前,她儘量裝作若無其事,她回家給吳香梅煲湯,做各種好吃的。
吳香梅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變得沉默,也變得平靜,她是個明白人,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她開始每天和沈宗文說話,說起他們年輕時戀愛的時,說起沈多旭出世後給他們帶去的歡樂,她開始翻從前的相冊,用手一遍一遍摩挲着沈多旭的照片。
“如果有一天我到了那邊,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我們多旭。”邊摩挲着,吳香梅便微微笑着說道。
沈宗文喉嚨一緊,輕聲說了句:“好好的別胡說。”
吳香梅笑了笑,看了看沈宗文,“如果我不在了,你儘快再找個老伴,多熙有孩子了,沒法和從前那樣照顧你了,多熙……”吳香梅頓了頓,眼神裡微微一黯,“這些年,她也不容易。”
這是第一次,吳香梅表達了自己內心對多熙的一絲愧疚之情。
很多事都是這樣,好好的時候,人們都固執地站在自己這一方,不肯妥協,而一旦面臨死亡,很多從前怎麼也放不下的事就變得無足輕重了。
晚上,多熙又做了一桌子菜,吃飯的時候,吳香梅破天荒地讓多熙多吃點,“你現在也是當媽的人了,和從前一樣瘦怎麼能行。”
哦。多熙點了點頭,夾了一塊肉到自己的碗裡,還沒吃,眼淚卻唰地落了下來。
這是第一次,她聽到母親的溫存之語。
陳年坐在一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這段時間,爲了扮演好自己最後的角色,陳年一直和多熙一起進出沈家。
多熙放下筷子,起身去了衛生間。
再出來,臉上已經看不到哭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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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珉託人買最先進的國外抗癌藥物,然後讓多熙拿給吳香梅吃。
雖然大夫說過,這樣做並沒有多大用處,但是鍾珉想讓多熙心裡好過點,即使吳香梅有一天不在了,多熙也盡力了。
這些藥物全是英文,多熙細細囑咐父親如何服用,並且用中文標上服用方法。
這些藥物雖然不能治癒吳香梅的病,但至少可以讓她少承受一些痛苦,延緩一些在世上的時間。
“多熙,你陪我去理髮店剪個頭髮吧,我好久沒理髮了。”某日,吳香梅忽然對多熙說道。
“好。”多熙應着,然後看向母親的頭髮,這才覺得自己有些粗心大意了,她只顧着給母親吃藥,吃好吃的,卻沒注意母親的頭髮。
吳香梅一生都是乾淨利落的人,即使生病,她也不容許自己蓬頭垢面。
下午,多熙帶着吳香梅出了家門。
多熙想帶吳香梅去比較高級一點的地方,卻被吳香梅拒絕了,她有自己常去的理髮館。
多熙陪在吳香梅身邊,一路跟着母親走在彎彎曲曲的巷子裡,許多年了,她們母女還沒有單獨一起出過門。
時值隆冬,巷子裡看不到人,她們慢慢走着,彷彿沒有盡頭。
那理髮館埋在巷子深處,若不是母親帶着,多熙肯定找不到這裡。
理髮館很簡單,小小的屋子,一面鏡子,鏡子前一個凳子,後面靠近牆壁的地方放着一張長椅,供等待的人坐着休息。
經營這件小小理髮館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很漂亮,臉上帶着和氣的笑容。
“阿姨,您好久沒來啦。”給吳香梅洗頭的時候,那女孩輕聲說道。
“是呀,我去外地住了好久呢。”吳香梅輕聲回答道。
女孩輕輕哦了一聲,然後回頭看着多熙笑了笑,又問:“這是您的女兒呀?”
嗯。吳香梅應了一聲。
“您女兒真漂亮,隨您。”女孩由衷誇道。
吳香梅沒有說話,多熙也沒有說話。屋子裡很安靜,只有爐子靜靜燃燒着,散發着熱量。
女孩手腳很利落,很快就剪好了頭髮。她把圍布從吳香梅脖子上拿下來,然後看着鏡子裡的吳香梅,笑着問道:“阿姨,您覺得怎樣?”
嗯,很好。吳香梅對女孩笑了笑。
然後起身。
“多少錢?”多熙從棉衣兜裡拿出錢包,問那女孩道。
二十塊。女孩回答。
多熙從錢包裡拿出一百塊,遞給女孩,在女孩找錢的時候,多熙拿起母親的外套,幫母親穿上。
女孩很快找好了錢,遞給多熙,然後笑着對吳香梅說道:“阿姨,歡迎您再來。”
吳香梅沒有回答。多熙回頭對那女孩笑了笑,眼眶中卻又洶涌的淚逼了上來。
歡迎再來,是多麼平常的字眼,我們一生聽過無數次這句話,但是從來不會有人真的放在心上,但是此時此刻,這句話卻如一把刀插在多熙的心上,歡迎再來,但是母親未必還能再來。
多熙默默深呼吸,再深呼吸,纔將洶涌的悲傷慢慢擊退,她陪着母親慢慢走了回去,竟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
人生何其殘酷,多年前,她失去了最愛的哥哥,現在,她又要失去母親,而未來,她愛的人也會一個個離開這個世界,想到這裡,多熙仰了仰頭,眼淚終是沒有忍住,順着眼角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