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多熙回到家,飯都沒吃,就躲在房間裡哭。
等鍾珉回來,見到多熙紅腫的眼睛,不由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裡,他每天都很忙,又因爲和吳香梅的關係,無法陪多熙一起去面對這麼傷痛的事。
有了鍾珉的懷抱,多熙的脆弱更無法隱藏了,她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在鍾珉懷裡嗚咽着,想着自己的母親一天天瀕臨消亡,她就覺得有人拿鈍鈍的刀子在割她的心。
這種情形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鍾珉能做的就是當多熙想哭的時候,他隨時擁她入懷,讓她有溫暖的依靠,感覺踏實。
似乎知道自己的媽媽心情不好,連小石頭都乖巧了很多,吃奶的時候睜着大眼睛看着多熙,不時停下來對多熙笑一下。
多熙也忍不住笑了,這孩子真是可愛極了,雖然幾個月大,卻好像什麼都懂。
夜裡,石頭睡了。多熙到他房間看了看,跟石頭的育兒師說了幾句話,就回到臥室了。
臥室裡,鍾珉正圍着浴巾從浴室走出來,“石頭睡了?”
嗯。多熙點了點頭。
鍾珉走過去,將多熙擁在懷裡,“累了吧?”
多熙靠在鍾珉身上,疲憊加上悲傷,她的確是有些累了。
鍾珉將多熙打橫抱了起來,“累了有老公,反正以後不管怎麼樣,你都還有老公我。”
多熙伸手摟住鍾珉的脖頸,任由鍾珉將她抱到牀上,然後她依偎進鍾珉的懷裡,在他懷裡安放她所有的悲傷。
**
吳香梅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臨近春節的時候,她已經病倒在牀上,無法再行動自如了,病魔侵蝕了她的身體,她的意志,她整個人消瘦得可怕,終日懨懨的閉着眼睛。
她的手邊一直放着沈多旭的照片,偶爾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看沈多旭的照片,“不能忘了我們多旭的樣子,以後到了那邊,我還要去找他呢。”
多熙給孩子斷了奶,終日住在孃家,和沈宗文一起照顧吳香梅。
吳香梅很安靜,她也從不喊疼,她咬緊牙關,承受着病魔帶給她的一切苦痛。
這樣的日子,其實生不如死。
因爲吳香梅的病,沈家的春節過的簡單而荒涼。電視裡的春節晚會聲音很小,外面的煙花和鞭炮的聲音讓人更加聽不到電視裡的歡聲笑語,只剩屏幕的顏色一閃一閃,透着詭異而讓人心慌的光。
鍾珉帶着石頭回鍾家過的年,代君玲樂壞了,幾乎一晚上都在抱着石頭不撒手。
鍾冠羣也對這個孫子喜愛有加,時不時慈愛地看着他,還抱着石頭去他的書房裡轉了一圈,給石頭看他的那些藏書和字畫古董,這些他極其珍視的東西是從不輕易讓人看的,何況這麼小的孩子,揮舞着小手,萬一碰到什麼都是很大的損失。
但鍾冠羣不在意,他只想讓自己的孫子看看他的這些寶貝。
鍾珉陪母親在樓下坐着,看着毫無意思的春節晚會,鍾珉的心裡牽掛着多熙,不時看着腕上手錶的時間,多熙和他約定是十點半去沈家接她,因爲春節,育兒師放假,多熙要回家自己帶孩子。
代君玲一再要求鍾珉和石頭留在家裡過夜,鍾珉只是沉聲說了句:“不了。”
代君玲雖然心裡有些不甘,但也知道自己兒子的秉性脾氣,也就不再做無用的央求,眼睜睜看着鍾珉帶着石頭離開了。
“都怪那個女人,讓我們一家子連個團圓年都不能過。”等鍾珉離開,代君玲恨恨地說。她似乎忘了,當年鍾冠羣義無反顧地選擇她而背離他的家庭時,她的婆婆也曾經對她有過如此的抱怨。
人生如此輪迴,也是有趣。
鍾冠羣沒有說話,安然坐在沙發上,享受他難得的沒有應酬不必紛雜的時光。對於鍾珉的事,他早已不再過問,這樣也挺好,沈多熙不用進鍾家的門,但卻不影響他有個聰明可愛的孫子。
鍾珉把石頭在後座的嬰兒座位上扣好,開車去了沈家。鍾珉把車停在巷子口的街道上,靜靜等着多熙出來。
石頭在後座已經睡了過去,鍾珉不時回頭看看他,小傢伙睡得香甜,鍾珉看着自己的兒子,心裡是滿滿的疼愛與知足。
大概十點半多的時候,多熙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口,在舉國歡慶的這一晚,沈家卻依舊冷清,沈家父母已經歇着了。
陳年沒有陪多熙,他在家裡和母親一起過節。
“媽媽身體如何了?”多熙一上車,鍾珉就關切地問道,他是從心底想知道吳香梅的情況,作爲一個女婿,他不能光明正大地表示關心,只好背地裡詢問一下。
“一日不如一日了,過了春節,也不知會熬多久。”多熙黯然回答着,語氣悵然。
然後回頭看了看石頭,讓鍾珉先等一下,她打開車門,坐到後座,親了一下小石頭,這才讓鍾珉走吧。
大年三十的街道上人跡罕至,車也極其稀少,鍾珉一路奔馳,很快就回到了家。
小石頭依然沉睡着,鍾珉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在懷裡,和多熙一起進到樓裡。
安頓好石頭,又各自衝了涼,等到上了牀,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多熙嘆了口氣,“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老婆才二十幾,再過一會兒,我都三十六歲了,快成老頭子了。”鍾珉自嘲地笑了笑。
“我倒希望時光快一點,我們老了,靜靜地陪伴在一塊,有再多的紛擾也沒力氣去管了……”多熙說着,眼角一滴熱淚流在鍾珉肩上。
“年輕也好,老了也好,我都永遠在你身邊。”鍾珉輕聲承諾着。
“那你說話算話,要活得長長久久,不許比我早一步離開這個世界,我實在太害怕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了。”多熙說着,眼淚流得更兇了。
“好,我答應你。”鍾珉沉聲應着,將多熙往自己懷裡摟的更緊了。
得到鍾珉這樣貼心的回答,多熙埋在鍾珉的懷裡,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嗚咽着,更緊地攀住鍾珉的身體,此時此刻,只有他是她唯一的慰藉和依靠。
鍾珉起初還靜靜拍着多熙的背,卻慢慢將手伸到她的睡袍裡,握住她豐潤的胸脯,低頭吻住她的嘴脣。
自從有了石頭,再加上吳香梅病重,多熙要面對許多的紛雜之事,鍾珉爲了顧及她的心情,他們之間已經很少有性事了。
但是今晚,這個特別的時刻,當多熙溫柔地依偎在他懷裡,他忍不住想要給她快樂,給她溫柔。
多熙起初只是靜靜承受着鍾珉的吻,卻很快被鍾珉的吻感染,她已壓抑太久,急需一場雨露讓她舒展,讓她忘記那些陰鬱霧霾的日子。
於是,他們很快交纏在一起,不留餘地地交付彼此的愛意與深情。
在這場綿長的歡愉中,多熙忘記所有,她完全交付自己,任由鍾珉帶着她在沒有煩憂的天地裡上下遨遊。
這種感覺,無與倫比。
一場酣暢淋漓的歡愛結束,多熙靜靜依偎在鍾珉懷裡,他們沉默着,卻用溫柔的手不斷撫摸着對方,無聲地傳遞愛意,世間再涼薄,只要他們彼此相依偎,就不會再有孤獨相隨。
**
大年初一,陳年和母親一起到沈家做客,一來是表示親家之間的走動,而來,吳香梅的病越來越重,也算是來探病的吧。
也因爲有病人臥牀,沈家並沒有過年的氛圍,大家都淡淡的,偶爾說幾句話。
吳香梅躺在牀上,面色已經呈現出死灰的眼色。陳年媽媽進屋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對多熙搖了搖頭,出來後悄聲說:“看樣子,熬不多久了。”
多熙的眼淚唰的落了下來。
大家都沉默了,除了嘆息也沒有更好的話語去安慰。反正這世間到頭來,免不了一場分別。
聽到多熙回家說起自己的母親,一日一日形容槁木,鍾珉不覺也有些心憂,他試探地問多熙,“我想去看看咱媽……”
聽到鍾珉這樣說,多熙愣了楞,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該不該帶鍾珉去見自己的母親。
但很多人都說,當一個人快要死去,一定要讓她明明白白地走,讓她知道自己得的是什麼病,得讓她知道她不知道的事,這樣,才能死得瞑目。
但是,多熙並不知道,對於吳香梅來說,讓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其實生下的是鍾珉的孩子,並且已經嫁給了鍾珉,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多熙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詢問了陳年,陳年愣了愣,也不知道該如何給多熙出主意,這種事,說與不說,似乎都有道理。
多熙只好私下裡偷偷和父親坦陳了事情的真相。
沈宗文沉默着聽完,陷入長久的沉默之中。他既沒有指責多熙,也沒有回答多熙的問題,就那樣長久地坐在沙發上,一派沉寂。
“告訴就告訴吧,你媽不是個糊塗的人,讓她走的明明白白的也好。”沈宗文說着,眼眶紅了。
多熙的心也是一陣揪扯,然後她輕聲地問父親:“那這幾天就讓鍾珉過來看看我媽吧?”
沈宗文頓了幾秒鐘,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