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時誠開着車,邱秋坐在身邊。
“今天多虧有你,我運氣怎麼這麼好,在這都能遇上你!”她們倆都沉默了很久後,邱秋纔開口說話。
“怎麼現在想着回家?都要過年了,過年不回去了嗎?”
“我回家找一個人。”邱秋簡單地說了下回家的目的。“過年學校就沒人了,而且這段時間也有空。”
時誠轉頭看了邱秋一眼說:“那我約你有空嗎?”
邱秋沒有出聲,低下了頭。好久,邱秋才低聲說:“那天對不起!”
“哪天?”時誠低沉的嗓音問,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是在看路,還是陷入回憶中的沉思。
邱秋無言以對,又是一陣沉默。
“你知不知道,咱倆上牀之後你再也不理我了,這對我是一種污辱!你是不是第二天一早就故意躲着我?”時誠聲音吵啞着
邱秋轉頭看着時誠,看着他眼睛中有什麼東西閃亮着,閃亮着一種誠摯的光,這種光讓邱秋動容,她眼圈發紅,憋了好久的淚水終於決堤而泄,爲遇險時的無助,爲這一晚時誠給予的溫暖所感動,更爲感動而無以爲報的苦楚。
時誠伸過一隻手握住了邱秋冰涼還有些顫抖的手,仍然盯着前方的雙眼閃過一絲柔情。
大約兩小時後,車下了高速,時誠顯然對這裡很熟悉,邱秋也沒問是要去哪裡,就是那麼地相信他。
一會兒,時誠帶她到了一家叫做“流動的家——城市公寓”,這裡像酒店又不是一般的酒店,像公寓又不是一般的公寓,不算豪華,但極具特色。
進了這個城市公寓的一樓是大廳,空間很大,不是那種豪華大氣,是很寬敞,被分爲很多區域,每個區域都聚滿了人,大廳很熱鬧,但不嘈雜。走過大廳到電梯間之間,有一個大大的吧檯,但吧檯裡倒是沒有工作人員什麼的。
邱秋顯然挺好奇地看着四周,時誠說,“先去房間吧,一會可以下來玩。”
跟着時誠上了樓,“感覺這裡怎麼樣?”
邱秋說:“你總是別出心裁,怎麼會找到這種地方住?”
時誠沒有回答,只是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上了五樓,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姐姐”端莊親切,也不知道是從哪走過來的,笑着迎上來,說:“阿誠你好啊,門已經開了,這是房間鑰匙,你拿好。”
“謝謝你,大姐!”時誠接過鑰匙。
帶着邱秋繼續往前走,走進了一間開着門的房間,進去後,時誠關上門。這是一間複式結構的公寓,臥室洗手間在樓上,樓下有一個大大的挑高客廳,廳出去還有一個寬敞的陽臺,陽臺看出去是很美的湘江夜景。
時誠說:“今晚你只能跟我住了,現在沒有其它的空房間。”然後指了指寬大的沙發,說:“我可以睡沙發,你睡樓上,沒問題吧?”
邱秋有些發窘地點點頭。
“好啦,你可以上樓洗個熱水澡,你現在又冷又餓吧,我讓他們送些吃的來,洗好後下來吃。”時誠說完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牽着邱秋上了樓。
邱秋現在真是飢寒交迫,又累又困,她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讓熱水好好地衝走這一路的驚嚇、疲倦和寒冷。
邱秋披散着頭髮帶着剛剛沐浴的芬芳下了樓,時誠有些出神地看着此時格外溫柔的邱秋,但只是那麼一下子就回過神來,說:“快吃飯吧!”是一鍋飄着清香的小米粥,加上幾個小菜,很簡單,但邱秋覺得此時最想吃的就是這個了,吃完後覺得全身都舒舒服服的。
收拾好碗筷,時誠問邱秋是否要下樓去玩一會,邱秋說:“不了,今天真的很累了。”
“那我現在去洗澡,你在樓下等會?”時誠說
“嗯。”
邱秋靠在寬大的沙發上,好像現在的身體纔算徹底放鬆了,一下子盡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時誠輕輕地叫着她,邱秋睜開惺忪的雙眼,時誠正溫柔地注視着她,說道:“我抱你上樓?”於是溫柔地抱起邱秋上樓。
此時的時誠穿着寬鬆舒適的睡衣,邱秋躺在他結實有力的臂彎裡,頭正靠着他的肩膀,而她的心和時誠的心貼得如此之近,幾乎能感覺到彼此都有些急促的心跳聲。
邱秋還感覺到時誠熾熱的目光注視着自己,她低垂着雙眼,一點都不敢看他,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有的陽光的氣息還是另她心慌意亂,對於這個人幾乎沒有一點免疫力,一遇到他就徹底完蛋,身體哪兒都不聽自己使喚了,毫不猶豫地聽他的話,跟着他走,這一刻邱秋幾乎就感覺沉浸在滿滿的幸福之中,隨之想不顧一切地……
就在時誠把邱秋放在牀上的那一刻,邱秋猛地清醒過來,一下坐了起來,雙手抱着頭,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對不起時誠,我現在腦子很亂……對不起……”
時誠的表情掠過一絲失意,只是一下子,又溫和起來,伸出他柔情的雙臂,扶着邱秋躺下,雙眼全是愛惜地輕聲說:“你今天太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趕路呢。”然後把燈關掉,輕輕地走下樓,幾十秒過後,整個屋子一片漆黑。
邱秋心裡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也許真的太累了,邱秋這一夜倒還睡得很香。起牀在樓上面望了望,時誠還睡着,輕手輕腳地去洗手間,洗漱完畢後,把行李也收拾好,然後下了樓,把行李箱放在門邊,出去了。
出門正看到打掃衛生的一個工作人員,於是問她哪裡有早餐吃,她說公寓自己的廚房有做的,可以送過來,但是沒得選擇,廚房有什麼就吃什麼,邱秋說沒問題,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九點,讓她們過半個小時送過來,送兩個人的份量。
回房間時誠還睡着,邱秋到陽臺上欣賞着外面的風景,這裡雖然不高,但視野很開闊,騁懷遊目,讓人隨之心曠神怡。這時適合靜靜地想想心事!
一聲呼喚從身後傳來,邱秋從沉思中回來,轉身看見剛剛醒來的時誠。
“睡醒了!我叫他們送早餐進來,應該快到了,你快去刷牙洗臉吧!”
時誠上樓洗漱時,早餐剛好送來。
“你剛叫他們送的嗎?怎麼剛好這麼準時送到?”時誠洗好後看着桌上的早餐問
“半個小時前吧,我想你還要睡會。”
“爲什麼?”
“因爲你上次也是九點過了起牀……”邱秋沒有再說下去。
時誠注視着邱秋,目光深邃。
吃着早餐,時誠拿起電話看了一下,說:“哦,昨天很晚阿斌發信息說車取不了,當地的4S店輪胎沒貨,要過兩三天,他把車放在當地4S店了,先到長沙辦事,過幾天修好後會通知他去取。”想了下接着說,“一會我送你去火車站,高鐵方便嗎?”
“挺方便的,我家離火車站很近。”邱秋停了一下說:“只是太麻煩你們了。”
“我樂意啊,麻煩阿斌咯。”
“那幫我謝謝他!”說這話邱秋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好啦,大概四五天後,我們從這走,你什麼時候回深圳,要接上你嗎?”
“不用了,我大概元旦後纔回,到時我坐高鐵直接回深圳,還要麻煩你們把我的車開回去。”
“你坐高鐵也好,開長途不安全,你昨天是真夠險的,高速爆胎!”
“我命大。”邱秋笑了笑
“這裡到火車站要多長時間?我現在買票。”邱秋問
“我們吃完就走,你訂一個半小時後的就可以。”
邱秋訂好票。
一邊吃着,時誠給邱秋介紹了一下他們所住的城市公寓,說這裡住的大多都是長住客,租期半年到一年的居多,也有很多是用做辦公或者是工作室,大多是像一些做攝影,音樂,設計的,住在這裡,即有酒店的便利,又有家的溫馨,還可以體會一羣朋友住在一起的快樂。這裡有和藹可親的管家可以像大姐或者媽媽一樣幫你收拾房間、燒花、遛狗、洗衣服,可以在這裡吃到家常的飯菜。樓下還有咖啡廳和各種交流活動,比如陶藝、攝影、音樂、插花、健身、繪畫,除了喝咖啡要錢,其它都是興趣交流互相學習,所以住在這裡的一般都是一羣文藝、懂生活又有創意的青年。
時誠動情地說着這些,邱秋聚精會神地聽着他的娓娓道來,接着她問道:“你爲什麼瞭解這麼多啊?”
“因爲我是這裡的主人啊!”
“主人?你是說這裡是你經營的?”
“是的!”
時誠還說,城市公寓目前他只在廣州、深圳有開,長沙這家剛開業一年,所以自己來得多一些。在一些旅遊城市還開有多家旅行客棧,也各具特色,至於有什麼特色,要邱秋有機會親自去看。
邱秋欣賞地望着眼前的這位陽光大男孩,他剛剛的娓娓而談是對自己工作從心底深處發出的熱愛!他對於“吃喝玩樂”的熱衷是他工作的一種需要,也是他生活態度的一種表現!但是同時邱秋有些沮喪,因爲她覺得自己更加配不上他了。
去火車站一路,都沒說話,各自想着心事
“昨晚睡得好嗎?”時誠開口問道
“挺好的。”
“我睡得不好。”時誠臉色深沉表情凝重地朝邱秋投來一道如炬的目光。
這道目光加上這個表情,讓邱秋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想告訴他很喜歡他,他對她充滿了不可抗拒的魔力,但她只能說:“時誠,你知道嗎?要在一個我在乎的人面前去揭自己的傷疤要有多大的勇氣?你很好,好到我都無法相信這種好事會落在我身上,好到我根本就配不上你,知道嗎?”邱秋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怎麼配不上?”
“……我比你大四歲……我……離過婚……”邱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幾個字。
好久,車廂有限的空間裡一片沉靜,邱秋不再看時誠,她想着一切都結束了,這應該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火車站很快就到了,這種要命的沉靜也要結束。
邱秋和時誠同時走到了後車廂,時誠拿出行李箱,邱秋伸手去接過來的一剎那,時誠把邱秋擁入懷抱,緊緊地抱住了她,好一會,才慢慢地鬆開,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我在深圳等你!”
看着邱秋離去,時誠耳邊還在迴響着邱秋說的:“我在乎的人……你很好……”
而邱秋此時一陣暖流涌遍全身。
現代化的交通給大家帶來了太多便利,三個多小時後,邱秋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家裡吃着午飯,邱秋媽媽在一旁不停地嘮叨:哎呀你說你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你看現在只能吃點剩飯剩菜吧,你說你是不是活該,哎,小秋,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了,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得虧我今天沒出去打麻將,否則看你回來找誰去。哎呀,你說說你爸,給他打電話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這女兒回來了……
邱秋聽着這幸福又煩人的嘮叨,只聽着不說什麼,吃着飯。
吃飽後說:“媽,你和爸今天別忙了,愛上哪玩上哪玩兒去,我睡會覺,晚上不在家吃,約了同學,明天在家陪你和爸一天,後天一早走。”說完回房間睡覺。
後面又響起了一串叨嘮:“你說你這丫頭,怎麼風風火火地,一回來就要走啊……”
“媽,我睡了啊,你打牌去吧。”
冬天再加上天氣不好,天黑得特別早,邱秋的老家,這座三國名城在夜色下很快安靜了下來。
晚上六點,邱秋約了杜月和她老公羅本信在市中心一座商業綜合大廈內的一家餐廳吃飯,這裡面依然燈光璀璨,把寒冷都隔絕在了大門之外。
邱秋提前到了大廈,給杜月的兒子買了些玩具什麼的。杜月和羅本信牽着兒子準時到了,邱秋送上一大堆玩具,小孩特高興,一個勁地叫阿姨。然後老同學寒暄一番,羅本信的老公,邱秋見過一面的,是在他們的婚禮上。爲了滿足孩子,三個大人陪着去吃了必勝客。
“基本情況呢,也就是電話跟你說的那樣。”大家坐下來點好吃的後,杜月說,“就是有一個事要跟你說下,華芝爸爸的戶口註銷了,註銷理由是……死亡。”
“啊,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間註銷的?”邱秋震驚
“沒過幾年吧,哎,是哪年來着?”杜月扭頭問了一下身邊的老公
“2012年。”羅本信答道
邱秋沉默了一會,問羅本信:“我問一下,一般上學時戶口遷到學校了的,是不是畢業後都會遷走?”
“除了留校的,一般都會遷走或者轉到原籍。”
“那現在咱們本市內確定沒有華芝的戶籍了嗎?我是想問華芝有沒有可能又轉回原籍了呢?”
“就目前來說是沒有查出符合華芝這個身份的戶籍。”
邱秋想了想又問道:“羅兄啊,那如果去學校請相關負責人查戶籍檔案可能嗎?”
“不容易,但肯定不會像公安局這樣嚴格吧。”
比薩上來了,大家吃着,邱秋想着心事,想着會不會真的就找不到華芝了,以後的華芝就只能用做回憶回憶了?
“邱秋啊,你和華芝是初中畢業就失去聯繫了啊?”杜月問道
“就是啊,都十五年有多了。”
“邱秋,那一年,有沒有聽說過華芝的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啊?”看着杜月凝重的神情,邱秋也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沒聽說?”
“沒有啊,哎呀,你就直說嘛。”邱秋急了
“當時都在傳華芝被強姦了……”
“什麼!”邱秋被嚇了一跳,說出話來後又被自己的聲音嚇着了,周圍有奇怪的目光投來。稍稍平靜了一下,問道:“那這個傳聞是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是真是假誰知道呢,反正都是這麼在說,說得跟真的似的。華芝她爸爸當年在咱們市裡這麼有錢有勢,所以他家出點什麼事那不得議論紛紛啊。”杜月又想了想說:“反正就是我剛去上高中那會兒聽說的,應該就是那會兒發生的事。”
告別杜月一家三口,邱秋一個人在大街上走了一段,心裡很亂。
她想着華芝這些年都經歷了些什麼啊,那位把華芝當做寶貝的爸爸去世了,真的遭遇不幸被強姦了嗎?如果杜月說的是真的,上高中的那年,華芝才十六歲啊,花還沒開放的年齡。如果是真的,在上高中前後發生的事,那會不會就是那天晚上,華芝被兩個男人帶走的那天呢?華芝啊,你到底在哪裡?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邱秋走在大街上,任由冷風吹在臉上,一直吹到心裡,她想,一定要找到華芝!
連着兩天的勞累,邱秋晚上都沒睡好,到第二天早上才睡得踏實一些,八點鐘沒到,就被老媽吵醒了,“小秋,快點快點起來了,看看做了什麼好吃的!”老媽邊叫邊拍着房門。
這一頓吵,邱秋無可奈何地離開了溫暖的被窩,後悔昨晚睡覺前怎麼就不交待一下老爸老媽早上別叫醒她呢,這大冬天的睡個懶覺多舒服啊。
刷牙洗臉後,邱秋還打着哈欠走出來,看着餐桌上一大早上的就滿滿地擺了一桌子,當邱秋看到熱氣騰騰的米酒蛋花湯圓,突然一種深深的溫暖襲來,這是她小時候最愛吃的,小時候家裡窮,吃上一頓從嘴裡到心裡都會甜上好幾天。
邱秋大口大口地吃着,老爸在一邊喝着小酒,老媽邊吃還邊忙活着。
“怎麼明天就走啊?”老爸問道
“是啊。”
“那你這兩天跑回來幹嘛呢?”
“看看你們啊,想你們啊。”
爸媽都笑,顯然對這種親呢的表達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這跑來跑去累啊,再說又浪費錢啊,這又快要過年了,不是還得回來嗎?”
“我去長沙出差,順便回趟家,啊,別擔心,路費公司報銷啊。”邱秋說着。
做爲父母的一輩,總是節檢,心疼錢,也難怪,在那樣一個物資潰乏的年代,他們那一輩人又怎麼能不省吃檢用呢?浪費是真的會讓他們心疼如刀絞!
“去長沙出差啊,那還好,回來也方便。”邱秋爸爸聽了邱秋的話後開心了,接着說:“那過年能早點回來不?”
“應該和往年差不多吧。”
邱秋沒有和父母說要去找華芝的事,不知道爲什麼,父母並不喜歡她和華芝來往,可能是因爲邱秋家和華芝家的貧富差距太大吧。再說現在是否能找到華芝也不一定啊,也沒必要去說。
在家老老實實地呆了一天,耳邊一直沒停過老媽的聲音,一日三餐吃得快撐到喉嚨了。其間春暉發過兩次微信,問情況怎麼樣,說到時候有什麼情況及時和他聯繫。時誠發過兩次微信,無非是說些關心問候之類的。
第二天一早,邱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