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意蹲靠在桃兒身邊哭,龔苗兒跑到走廊裡端把椅子坐着出神。桃兒給了小意一塊吃的,再喊面色陰沉的龔苗兒:“又跟孩子生氣了,小意還小呢。”
龔苗兒哼一聲,把椅子挪個方向背對着桃兒:“我和她生什麼氣!不吃就餓着,小丫頭說話,一點兒不亞於她姐姐。”
林小意回人話,比小初還要伶俐還要快,再加上沒有小初年紀大,回起話來更是沒有忌諱,和龔苗兒一天吵八架都吵得起來。
“吧嘰吧嘰”吃得正香的林小意不理他,低頭吃自己手裡的東西。桃兒忍不住笑:“小意姑娘可不能瘦了,要是瘦了,可怎麼見公子和小初姑娘。”
龔苗兒再來一聲:“哼!”哼過以後兩眼看天,看過以後扯開嗓子喊桃兒:“打酒去,今天你表妹成親,咱們沒有貼子,自己在家裡喝幾杯算了。”喊過後嘴裡喃喃不斷:“還親戚,哼,居然不要我送親,我看那送親的,長得歪瓜咧棗一個,哼,居然喜宴不請我,”
桃兒從廚房裡伸出手臂,手臂上舉着兩瓶好酒,好酒是桃兒綻開的笑臉:“我早買好了,今兒小初姑娘成親,咱們也得喝兩杯爲她賀賀。”說過桃兒也喃喃自語:“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過路神佛,西天佛祖,小初姑娘總算成親了,保佑她以後步步無災吧。”
“小意,你喝不喝?”龔苗兒喃喃過,又逗上林小意。林小意剛吃完正在舔手指頭,大聲回道:“喝!我當然得喝。”
龔苗兒喜笑顏開:“好!她不請咱們,咱們自己在家裡喝。”站起來緊緊自己的腰帶,龔苗兒扎手紮腳在院子裡大步走上幾圈,嗓子裡發出“嗯、哼,咳,呀呸”地聲音,桃兒探出頭來:“你又怎麼了?”
“沒有,我去去晦氣,”龔苗兒回一句,桃兒不解:“今天是喜氣纔是,小初姑娘今天成親呢。”龔苗兒再重重地“呀呸”了一聲,纔對桃兒苦着臉道:“我送親難道不行?是不是我晦氣沒去足。”
桃兒嫣然一笑:“不是,是你和小初姑娘架吵多了。”龔苗兒知道是玩笑,剛一笑,又看到林小意站在一旁不懷好意地眼睛瞄來瞄去,見龔苗兒看自己,林小意小聲地告訴他:“不讓你送親,你生得不好,所以不讓你送親。”
此時的楚家,花轎進門,嫁妝也進了門。賓客們人人知道這嫁妝是楚家出去再進楚家來,不過看着熱鬧,還是稱讚幾聲。
鼓樂喧天聲中,楚懷賢神采飛揚手執着紅綢的一端緩步走來,這臉上的笑容太過於發自內心,讓從楚少傅、樑王到諸親友面上的笑容反而僵了一下。
楚懷賢走兩步,回身要照看一下小初。紅綢的另一端握在小初手上,紅蓋頭蒙着臉,夏綠春水服侍已慣,就是她們扶着過來。
拜過天地拜高堂,天地今天也罷了,天清氣朗;高堂今天也罷了,笑容還算掛在臉上;儐相最後一聲喊:“送入洞房,”楚少傅大人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今天算是鬧劇也好,笑話也好,總算是要完了。
楚老夫人和楚夫人及女眷們在洞房中看着挑蓋頭,紅綢裹着的新秤挑起繡鴛鴦好合的蓋頭來,林小初有紅有白的粉面呈現在衆人面前。
黃侯爺夫人扶着兒媳坐在楚老夫人身邊,見到這張面龐微微皺了皺眉頭,果然是個狐媚子。此時天色暮黑,正妝過的小初在龍鳳紅燭下看上去,不是天仙也是玉人。
“請新人用交杯酒,”喜娘笑吟吟送上兩個玉盞,楚懷賢不用別人,拿起一杯遞到小初手上,低聲交待她:“拿好了,”
房中房外的喜氣讓小初面上也多了喜色,或許是鞭炮聲炸多了,小初看着清醒得多,此情此景面上也多了一抹羞澀。接過玉盞,新人羞赧滿面,楚懷賢笑逐顏開。楚老夫人看着他們喝過交杯酒,一時之間忘了今天娶的是個什麼東西,由衷地爲孫子開心地說了一個字:“好!”
灑過喜帳,吉祥話也說過,新郎官是外面去待客。楚懷賢對母親投了一個懇求的神色,再對小初低聲說了一句:“你乖巧些。”
楚夫人裝作沒看到。等兒子出去,楚夫人也長長吁了一口氣,象是他不在,別人要怎麼着林小初。
這一口氣籲得聲氣響了些,楚老夫人偏過面龐來給了楚夫人一個笑容,楚夫人趕快重打笑容,看上去這一對婆媳又是歡歡喜喜的。
楚懷賢走出新房,月洞門遇到父親楚少傅。“父親,”楚懷賢喜滋滋喊了一聲,楚少傅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我就一句話交待你,今天晚上,不許你圓房。”
毫不奇怪的楚懷賢陪笑:“是。”由打算成親開始,楚大公子就想了又想,以後的日子一關又一關,全得他一個人去闖。
小初現病中,就是不病是個清醒人。這以後在家裡,還是要楚懷賢一個人護着小初往前面走。關於這一點上,楚懷賢是早就想明白。此時聽到父親這樣交待,楚懷賢只有陪笑的:“有勞父親今天操勞。”
這裡無人,楚少傅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走到前面遇上賓客,少傅大人面上還是滿滿的笑容,象任何一個獨子成親的父親一樣笑得很舒暢。
月色漸上西樓,新房裡獨坐着新人林小初一個。燭光紅影中,小初輕擡雙手分開自己遮蓋面龐的珠簾。黃豆大的圓潤珍珠從鳳冠上垂下,有十幾串正好權作小初的面紗。這珠紗柔光下,更襯得小初面色紅潤,當得起黃侯爺夫人那一聲“原來是個狐媚子”地想法。
身邊大紅綃帳內撒着紅棗桂圓,身前不遠處擺着的桌子上擺着灑着喜字兒的酒菜。這就成親了?小初拂着珠簾的雙手慢慢顫抖起來。
人在洞房中,半呆半傻的小初思緒反而清晰了。她一開始對楚懷賢就抱着現代人的偏見,認爲楚懷賢太招人愛不是良配。這一會兒身處自己的洞房之中,過往的一切事情如跳躍白駒似,在小初腦海中閃現奔放。
不知道想了多久,房門外傳來道喜聲:“喜娘們謝公子賞。”房門兒一聲輕響,大紅衣裳的楚懷賢走進來,今天的他居然沒有喝醉,還是清醒的。
意中人到手,理當欣喜。可楚懷賢進來後隨手關上門,他的神色也是慎慎重重的。父親不讓圓房,小初半病半醒。成親這件大事辦成,壓在楚懷賢心頭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的往上浮呈,新郎官兒楚懷賢,他這一會兒,笑不出來。
走到小初身旁坐下來,楚懷賢突然悻悻然:“你到底還是沒走掉,”洞房花燭夜,楚懷賢恨聲連連:“看你以後往哪裡跑!”
垂目的小初人是不敢看他,低低聲音回道:“人在這裡,心在何處。”
剛纔獨自守着紅燭,想到春紅又想到秋白,小初悵然,這日子以後要如何過。放眼望去這楚家,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
就是公子他,此時也是懷恨之中。
眼角掃到楚懷賢繃緊的脣角,再想到剛纔他一走開,女眷們立即冷場走開。小初只能告訴自己,再難再不容易,也要往前闖一闖了。
夫妻洞房先說的,卻是這兩句話。楚懷賢舒服了,伸手握住小初尖尖的下巴突然一笑:“我累了,你也該累了。”
紅紅的花燭下,楚懷賢柔聲道:“我們睡吧。”
恍惚一片溫情起來,小初從珠簾擡起眼眸,對楚懷賢又變得含笑的面容看過,低下頭本能地應了一聲:“嗯。”
嗯過以後自己驚了一下,楚懷賢看在眼裡,負手站起往外面喊人:“服侍少夫人更衣。”丫頭進來兩個給小初換衣服,小初不安地不時回眸,楚懷賢坐在身後微笑,是一步兒也不離開。
去了鳳冠去錦裳,去了脂粉去紅妝。楚懷賢也換過衣服,接過小初在懷裡同入綃帳,懷裡不安扭捏的林小初,果然只餘下一把子骨頭。
“可憐你瘦弱如此,”楚懷賢低低說過,回身扯下帳簾。
丫頭們在外面會意,把房門也輕輕地合上。
一刻鐘後,楚少傅在房裡氣得來回走了幾步,罵道:“逆子,孽障,孽障,逆子。”楚夫人無奈:“兒子大了,再說就是生閒氣了。”
“這以後的閒氣,可就有得生了。”楚少傅總算坐下來,無力地動一動衣袖,對楚夫人道:“明兒他來請安,我不見他!”
楚夫人也不想見,可這時候她只能勸着:“不見她也罷了,不見兒子他能答應。”楚少傅冷笑着哼哼幾聲:“這真是奇怪,我是老子他是老子?”
房門外又傳來幾聲低呼,都是含着喜聲:“夫人,成了。”楚少傅聽到更爲惱火,對楚夫人怒道:“是你讓人去聽的房?”
“這是規矩,親事也辦了,何況少東少西的讓親戚們看着不象。”楚夫人聽過心頭一樣煩悶,對外面聽房的媽媽們道:“明兒去帳房領賞,你們回去吧。”
楚少傅惱怒地看看沙漏,嘴裡又罵自己的兒子:“這件事兒他辦得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