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這一點小插曲,今天公主府上的賞花宴進行得還是十分順暢的。
賓主同歡,大家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場面說不出的熱鬧繁華。
就是……似乎太熱鬧了點。
顧采薇站在人羣當中,看着這些人如此契合,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惹得所有人笑得前仰後合,她總覺得這樣的畫面如此的不真實。給她的感覺彷彿鏡花水月一般,稍稍碰一下就會煙消雲散。
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束了這一場盛宴,顧采薇告別太平公主離開的時候,太平公主還拉着她交代:“這幾天你們就在洛陽住着,等有空了,我安排七哥和長寧侯見個面。”
顧采薇點頭答應了。
“對了,今天你看安樂,到底看出什麼來了?爲什麼她一直這麼藏着掖着,連把脈都不肯給你把?”太平公主馬上又問道。
顧采薇笑一笑。“小娘子嘛,總是要強的。她其實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爲了好看,老不吃飯,把自己餓得身體虛得過分了。她應當是怕我說出來後你們都教訓她,所以纔會那樣。”
“真的只是這樣嗎?”太平公主不信。
顧采薇淺笑。“公主,廬陵王一家在房州的日子過得有多苦,您是知道的。如今他們既然已經回來了,當初在房州受盡屈辱的日子肯定是不樂意再回想的。既然如此,咱們又何必再往他們的心口上戳刀子?當務之急,咱們還得讓他們迅速在朝堂上站穩腳跟纔是。”
太平公主目光深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然後才守護目光。“罷了,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好了。”
顧采薇趕緊低頭行禮,就趕緊告辭離開了。
回到車馬廳,就見杜雋清也已經站在那裡,馬上杜逸和顧天元兩個小傢伙也回來了。和兩個長輩不一樣,這兩個小傢伙滿臉是笑,歡喜得不得了。
“阿爹阿孃,二郎他果真也想着我們呢!你們看,這都是他給我們準備的禮物!”杜逸興奮的將手裡的小籃子高高舉起,讓他們看到裡頭各種各樣的小玩意。
顧天元也笑呵呵的說道:“我們親手用永興縣裡的鐵礦打的匕首他也很喜歡,寶貝一樣珍而重之的收起來了。我們還約好了,等我們倆學成之後,一定要給他打更多更好的東西!”
“是嗎?那你們開心就好。”顧采薇點點頭,連忙帶着兩個小傢伙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他們倆還你一言我一語的和顧采薇說着方纔同薛崇簡一起玩耍時的見聞。
今天來府上的賓客不少,其中也有不少小郎君小娘子,其中不乏皇親貴胄。從他們嘴裡,顧采薇大略知道這些小郎君小娘子也是分派別的——當然就是武派和李派了。
兩派的孩子雖然都被安排到了一處,但他們自己玩自己的,根本都不和對方派系的小孩玩耍。甚至,就連太平公主分別給薛家還有武家生的孩子,這些親兄弟姐妹之間都將界限給劃分得明明白白。
“對了,還有那位叫安樂郡主的,她好凶呢!”杜逸突然又補充一句。
顧采薇立馬眼皮跳了跳。“她怎麼兇了?我以爲你今天沒和你們打過照面。”
“我們的確沒和她打照面,可二郎和她見過面了啊,而且還見了不止一面!”顧天元忙說道,“二郎和我們說,這個安樂郡主脾氣懷得很,一看就知道被寵壞了。而且她很不喜歡小孩,不管小郎君小娘子,她都一臉厭惡。上次公主帶二郎他們一起去東宮做客,安樂郡主表面上對他們很客氣,可私底下她還偷偷掐了二郎好幾下呢!”
“竟然還有這事?”顧采薇眉頭微皺。
“在房州長大,一切條件都不算怎麼優渥的條件下,她都能養成這麼兇殘的性子,那等現在回到神都,被人衆星拱月一般的恭維,她還不得爆炸了?尤其她還長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這小娘子以後怕是要惹出不少事端來呢!”她低聲自言自語。
杜逸和顧天元聞言,他們卻不大相信。
“不就是一個小娘子嗎?她再驕縱,等以後長大了選個駙馬,那忍受她壞脾氣的人就是駙馬了,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這個你們就想岔了。這年頭,小娘子要是壞起來,那不會比男人差多少的。”顧采薇淡聲說道,“不信的話,你們以後等着看吧!”
只是這樣想想,她的心情就低落了下去——果然,這個充滿了算計的朝堂真不是她喜歡的地方。她還是嚮往當初在江湖上自由翱翔的暢快日子。
然而現在身邊綁了一個杜雋清,她是想飛都飛不起來了。
她越想越氣,回到府上就把杜雋清給揍了一頓。
杜雋清莫名其妙。“公主府上有人欺負你了?誰?你和我說,我去幫你報復回去!”
“沒有人,我只是心情不好。”顧采薇涼涼說道。
被揍了一頓的男人見狀,他也和她生不起氣。現在的他還得主動湊過來,一手給她拍拍後背:“好了好了,不生氣了。對了,回來的路上,我聽到你和阿逸他們說什麼安樂郡主來着?她怎麼了?今天你心情不好,可就是因爲她?”
“其實安樂郡主倒是小事,我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副熱鬧繁華的畫面很假,只怕持續不了多久就要分崩離析。到時候還不知道又要出些什麼事端呢!至於安樂郡主……”
顧采薇想了想,她還是將實話對杜雋清說了。“今天太平公主讓我給太子妃等人把脈,也好趁機讓我和她們聯絡感情,可是安樂郡主不同意。她越是不同意,我就越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然後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她是不是私底下和人做過苟且之事,生怕被你發現,所以不肯給你看?”杜雋清猜測。
“不,比你想得還要嚴重。”顧采薇低聲說道,“我看她的面色泛白,眉毛稀疏,走路時候雙腿也發虛,這是腎大虧的症狀。不出意外的話,她應當不久之前腹中還有一個孩子,而且月份不小了。”
杜雋清立馬臉色一變。
“那孩子呢?她……生下來了?”
“看樣子,應當是強力打下來了。”顧采薇聲音一暗。
杜雋清瞬時說不出話了。
顧采薇撇撇脣。“以我的觀察,那孩子少說也有五六個月了。好好的在孃胎裡就被這麼打了出來,她最終是死是活還難說。如果有七個月了,生下來就被人抱走好生照顧,那還有一線活下來的可能。但如果再小一點,亦或是生下來就直接扔了,那九成九是活不了了。”
頓一頓,她又低聲補充一句。“只是看安樂郡主對這個孩子隻字不提、而且還極力隱瞞這件事的態度來看,她是十成十的巴不得這個孩子趕緊去死!”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要懷上她?”杜雋清低聲問。
“這個誰知道了?或許是爲了一時歡愉,又或許是哪天她突然腦子一熱,就想生個孩子來玩玩?”顧采薇無奈一笑,“說起來這世道就是這麼不公。多少人一輩子吃齋唸佛,造橋鋪路做盡了好事,卻死活求不來一個孩子。有的人一輩子作惡多端,最終兒孫滿堂。很可笑是不是?”
她話音剛落,卻立馬察覺到身體一下騰空,杜雋清把她給抱起來了!
她嚇得趕緊抱住他的脖子。“你幹什麼你?”
“你不是想生孩子嗎?那就別拐彎抹角的說那麼多廢話了,咱們還是抓緊時間造人吧!”杜雋清朗聲說着,抱着她直接到了牀上,開始造人!
顧采薇瞬時也就沒了傷春悲秋的心思。房間裡很快被男人女人的輕吟淺唱所充滿。
接下來,見到了薛二郎君、心滿意足的的杜逸和顧天元又一道踏上了回去永興縣的路途。顧采薇則是和杜雋清暫時在洛陽安頓了下來。
期間,太平公主又做主張羅了幾次聚會,每次顧采薇都會前往。杜雋清自然也沒有落下。
很快,他們身上就都被打上了太子黨的標籤。
只不過……
私底下,杜雋清也沒少和顧采薇吐槽太子。“這個人性子太軟了,明明都已經被封爲太子,日後就是我大唐的皇帝,可他卻根本沒多少太子的樣子。左右衛被他捏在手裡,卻根本不知道用,還處處巴結討好武家。就現在,你看他們纔回來多久,太子就已經巴巴的將他的好些個兒女都同武氏聯姻了!”
的確。太子一家人才回來不到兩個月,新都郡主就已經被許配給武延輝,永泰郡主許配武延基……幾乎所有適齡的女兒,都被太子送出去和聯姻了!還有幾位皇孫的妃子,也都是在武家以及和武家密切相關的人家裡頭挑選的。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顧采薇當然早就知道了。
她無奈嘆了口氣。“這些親事自然也是得到了女皇陛下允許的。女皇陛下可是巴不得武家和李家世代交好,一直和睦相處下去。”
“這隻能是她的美好幻想了。如今不說李家,武家只怕都恨死李家人了!”杜雋清輕哼。
因爲女皇將廬陵王接回來封爲太子一事,魏王武承嗣大病一場,前些日子剛剛撒手人寰。他可是武家的頂樑柱啊!
雖說武承嗣過世後,武家立馬又站出來一個武三思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且做得還不賴——畢竟武家上有女皇庇護,下嘛他們本來也沒做多少正經事,那麼接手武承嗣的手裡那些爛攤子還是輕而易舉的。
現如今,武家人肯定都把武承嗣的死歸咎到了太子一家身上——要不是他們回來,武承嗣怎麼會死?就算太子趕緊就將自己的嫡女永泰郡主許配給了武承嗣的長子,也就是新任魏王武延基,但此舉肯定不足以平息他們心頭的憤怒。只是現在太子一行人才剛回來,武家人不便發作罷了。
“女皇爲了登上大統,殺了多少李姓皇室成員?她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李家人怕是都已經被她殺破膽了。”顧采薇無奈說道。
但杜雋清卻搖了搖頭。“也不一定是全部。”
顧采薇立馬眉梢一挑。“你這是見到一個與衆不同的了?”
杜雋清頷首。“這些日子我出去行走,見到一個小郎君,他雖然年歲不大,但文韜武略,很有幾分見識。我和他交談過幾次,印象頗深。”
顧采薇聞言,她立時來了興趣。“那個是是誰?是太子的兒子嗎?”
“是相王之子,在相王膝下排行第三的那個,臨淄王,名字喚作李隆基。”杜雋清回答。
顧采薇皺皺眉。“這個名字我沒聽說過。”
“你沒聽說過是正常的。當初女皇登基,將廬陵王一家流放房州,相王雖然得以保全,但下場卻是犧牲了兩個心愛的妃子。從那以後,他們一家都被圈禁在宮中,根本無法和外人見面。現在也都是託了狄閣老的福,狄閣老勸說女皇將廬陵王一家接回來,然後相王一家也才被解除了封禁,得以出來見人了。”杜雋清慢悠悠的說道。
話說到這裡,他不禁脣角一勾。“才十三歲的小郎君,而且常年被圈禁在宮裡,可他的見識還有談吐卻很是不俗,甚至遠超許多同齡的小郎君。由此可見,他就算被關在宮裡也沒有自暴自棄。現在既然被放出來了,他以後必成大器。這就足以說明,李唐王室還是有希望的!”
他越說越興奮,嘴角高高彎起,雙眼也閃閃發亮,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都不由跟着興奮了起來。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倒是還可以期待一下。只不過……相王第三子,他這個身份似乎有點遠。”
“不爲明主,便爲賢相,那也是可以的。”杜雋清卻說道。
“那倒是。”顧采薇點點頭。
只是……
看着這個人如此興奮的模樣,顧采薇心口莫名又有些酸溜溜的。
她吃醋了。
而且,吃的還不是別的小娘子的醋,而是……這個家國!
沒錯,眼看杜雋清如此關心國家大事,甚至眼看李唐王室復興有望時如此歡欣鼓舞的模樣,她吃醋了。
她從小生長在江湖,又常年受外公耳濡目染,對那些官位錢財都不感興趣,從來只求自己心裡舒服、一輩子坦坦蕩蕩就好。可是杜雋清不同,他是京兆杜氏、名相杜如晦之後,骨子裡根植着對李唐王朝的忠誠。即便萊國公府已經落魄了、甚至如今連國號都被改爲武周,可他內心深處依然期盼着李唐王室能重振旗鼓。爲了實現這一個目標,他願意奉獻出自己的所有!
其實細論起來,他們的確門不當戶不對。可是,爲什麼他們就是走到一起了呢?
要是換做其他人告訴她——我要爲了李唐王室的天下而奮鬥!她肯定直接一腳把人給踹開,讓他哪涼快哪裡呆着去。可是現在輪到杜雋清……她卻不捨得了。
明知道離開這個地方,她立馬就能迴歸正軌,日子依然能過得瀟灑快活。可只要想想這樣的日子裡就沒有了杜雋清,她頓時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怎麼都邁不開腳。
杜雋清自顧自的興奮了半天。好容易等心情平靜下來,他才發現顧采薇的臉色不大好看。
他又不傻,自然馬上就想清楚了原委,他瞬時心口一緊,趕緊握住她的手。
顧采薇回神。“你幹什麼?”
“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杜雋清看着她的眼低聲說道,神態很有些小心翼翼。
顧采薇靜靜看着他。“任性什麼?”
“就是眼前這件事。幫助王室恢復正統,讓大唐天下重歸李氏的掌控。”杜雋清沉聲說道。
顧采薇抿脣不語,杜雋清也垂下眼簾。“我知道我此舉在別人看來很有些可笑。畢竟就以我現在的身份,要是沒有那個鐵礦當靠山,在朝中這麼多貴胄里根本不值一提。可身爲杜家子孫,從小深受祖輩的薰陶,眼下家國被傾覆、尤其姓武的一羣廢物還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我心裡總覺得不是個滋味。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盡我所能讓一切都回歸正軌。”
“不過!”馬上他又把顧采薇的手抓得更緊,“等一切迴歸之後,我就不管了,陪着你浪跡天涯,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可好?”
“你能說話算話嗎?”顧采薇輕聲問。
杜雋清定定點頭。“能!當然能!從開始到現在,我何曾對你說過謊?”
“你說的還少啊?”顧采薇沒好氣的吐槽,“從我剛在這個身體裡睜開眼的剎那,你就假裝沒看出我已經換了個一個人。後來你還挖了一個又一個坑給我跳!跳到現在,我還待在坑底沒爬出來呢!”
杜雋清瞬時無語。
“這個……我也是沒有別的法子,誰叫你一天到晚就想着離開?”
顧采薇咬牙。“那你就別口口聲聲說什麼沒對我說過謊!你什麼德行,我不清楚?”
杜雋清就跟一隻做錯了事被訓斥的大狗一般,挫敗的低下頭。“我錯了。”
顧采薇這才滿意的輕哼了聲。
“而且,眼下這分明又是你給我挖的一個坑!除掉武家、恢復李唐王室,這個看起來似乎只有兩件事,可一旦行動起來,又何止只是辦到這兩件事這麼簡單?這中間耗費的時間就不用說了,十年二十年都是少的!”
所以,這麼久了,這傢伙還在不停的給她挖坑,而且還越挖越深了!
她站在坑底,簡直都快看不到外頭的風光了。
杜雋清腦袋瞬時垂得更低,但包裹住她柔荑的雙手死活沒有鬆開一點。
顧采薇見狀,她又還能說什麼?
無奈低嘆口氣,她只能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這就當做是你又坑我的一點教訓吧!”
她下的力氣真不小,杜雋清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不過疼完了,他立馬擡起頭衝她展顏一笑:“你對我真好。”
顧采薇撇脣。“你不就是仗着我對你好,所以纔敢爲所欲爲嗎?”
杜雋清又幹笑兩聲,趕緊一把擁住她。
在洛陽的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秋天過去,時間進入了冬天。
天氣越來越冷,那些熱衷舉辦各種宴席的人也終於消停了不少。但杜雋清卻並沒有因此放鬆多少,因爲——距離他允諾女皇獻出改良後陌刀的日子不遠了!
而且,那次在長安,他將新款箭頭呈給女皇過後,鐵礦那邊也開始加班加點的鑄造箭頭,只等趁着隆冬到來之前能給邊關送去一批。這樣的話,要是突厥再打過來,邊關將士們就能打一個漂亮仗了!
因此他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的。每次永興縣那邊送來一個消息,他一個晚上都不用睡覺了。
好容易,在十月末的這一天,一把新的陌刀可算是送到了!
杜雋清拿到之後,立馬進宮將之進獻給女皇。
不出意外的話,女皇應該會很高興,然後重賞於他吧!顧采薇心裡暗想。
然而等到下午杜雋清從宮中回來,他卻一臉冰冷,甚至渾身上下都籠罩着一股沉沉黑氣。
他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
顧采薇見狀眉頭微皺,她趕緊問:“怎麼回事?是陛下覺得這把陌刀改得不好?”
“不,陛下覺得很滿意,兵部尚書等人見過之後也讚不絕口。陛下還因此直接升我做了右驍衛的大將軍,賞賜我珠寶一車。”杜雋清涼冰冰的回答。
那這事大喜事啊!爲什麼他的臉色卻這麼難看?
那就只能是在他進宮的時候又發生別的事了,而且還是和他密切相關的!
“是武家嗎?他們又做了什麼?”顧采薇小聲問。
杜雋清這才慢慢開口:“他們從全天下蒐羅了許多能工巧匠,把人都給帶去陽新縣的鐵礦那邊,命人加班加點,愣是先我們半個月做出了一萬枚箭頭,甚至現在箭頭都已經送到邊關各個守軍那邊去了!”
說到這裡,他又擡眼看了看顧采薇。“等東西送到,他們纔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女皇陛下——而且,還專門選在了今天我進宮進獻陌刀的日子。”
顧采薇聽到這話,她心頭都不禁一陣氣血翻涌。
“姓武的好不要臉!”她氣憤得大罵。
明明偷了他們的設計,這羣人竟然還敢搶在他們跟前把箭頭給做出來送走。再然後,還故意選了今天這個時間去向女皇陛下邀功請賞。要說他們不是故意的,顧采薇打死都不信。
她完全能理解杜雋清爲什麼臉色這麼難看了。
“那陛下呢?她是什麼反應?”
“陛下見到武家兒郎終於出息了,自然心情大好,將他們誇了又誇。”杜雋清說道。
顧采薇心重重一沉。“然後呢?當初你可是親手將改良過後的箭頭給她看過的!”
“然後,陛下又憐惜我爲了打造陌刀太過辛苦,還一邊監督工匠們打造箭頭,又賞賜給我一車珠寶。”杜雋清冷聲回答。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打算用這一車珠寶堵住他的嘴,讓他接受現實!
女皇陛下這顆心的確偏得太過分了。
顧采薇現在都氣不打一處來。“區區一車珠寶,就能將咱們還要那麼多工匠的努力都給買斷了嗎?在她眼裡,我們難道就這麼廉價?”
杜雋清抿脣不語。
而就在這個時候,杜仁又進來了。
“侯爺,新安郡王給您送來一份拜帖。”
“他還有臉來給你下帖子?”顧采薇怒極反笑,“他們還真是夠不要臉的!”
杜雋清聞言,他則是直接將手伸了過去。“拿來我看看。”
杜仁趕緊送上拜帖。杜雋清打開看過,他的脣角忽的微微往上勾起來一點。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心中也浮現出一抹訝異。“他說了什麼?”
杜雋清隨手將帖子遞給她。顧采薇拿過來一看,她也不禁笑了:“說他們不要臉,他們還真把不要臉的精神給進行到底了啊!學咱們如何整頓礦山、學咱們打造箭頭,甚至現在還想連打製新陌刀的技術都給學過去?他們的胃口還真夠大的!”
說着,她隨手將帖子一扔。“你可不能慣着他們。尤其這個打造陌刀的技術,千萬不能教給他們!”
“不教給他們,難道他們就不會偷了?”杜雋清只說。
顧采薇又臉一沉。
但她馬上卻發現,杜雋清的嘴角越翹越高——他居然笑了!
顧采薇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對。她趕緊拉住他的衣袖:“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還留了後手?”
“那還用說?”杜雋清立馬頷首。
顧采薇雙眼微眯,就聽這個男人說道:“在永興縣的時候,我曾經和歐神子扶風子這些大師單獨聊過。從他們那裡知道,一般的工匠做東西,總要在上頭留下獨屬於自己的記號。尤其是超凡絕俗的大師,他們之所以能將其他同行給遠遠甩在後頭,除了他們本身本事就比那些人高出去許多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顧采薇頓時恍然大悟。
她立馬開口,和杜雋清異口同聲的說道——“開後門!”
這個開後門,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口中所說的利用職務之便給人謀取一點好處。在工匠口中,這個開後門的意思是工匠們在打造東西的過程中,會稍稍留下一點瑕疵,然後在後續處理的過程中將這個瑕疵給補上。等全部做完了,瑕疵也不見了,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
一般來說,打造作品的過程不重要,留下瑕疵、然後修補瑕疵纔是這個大師的技藝精妙所在。
但是,如果有人想偷偷也打造出這樣的東西出去賣錢的話……他要是沒有大師的手筆,這個修補瑕疵的手段不夠到位,那等東西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可是會出事端的!
這就好比兩個書生一起寫文章,其中一個人文思了得,下筆成文。另一個人卻纔能平平,卻又不甘心被對方踩在腳底下,然後他就想出了抄襲的這個手段。正好他別的本事沒有,就只有一個寫字快的優點。因此,對方一邊寫,他一邊抄,然後竟然還趕在對方交卷之前交卷了!
他自以爲自己第一個交卷,一定獲勝。卻不曾想,那個文思了得的人早已經在寫文章的時候就留下了一個陷阱。只等對方抄完之後,自己再添上一筆,這樣就將之前的陷阱給填上了,一切圓圓滿滿順暢無比。可那個抄襲的人雖然先交卷了,但考官一眼就能看出來有問題。
這樣一來,他先交卷也沒用,一樣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抄襲!
這就和杜雋清他們開後門是同一個道理。
所以,雖然在發現武家抄了他們的箭頭、還先一步打造出來送往邊關之後,他雖然生氣,卻並沒有當場發作,只是收了女皇給的賞賜回家了。
只不過,現在再看到武崇烈迫不及待的來自己跟前耀武揚威,他還是沒忍住內心深處的鄙夷,幸災樂禍的笑了。
顧采薇瞬時也心情大好。
她歡呼一聲,連忙歡快的一躍而起,又跳到他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雙腳纏在他的腰上。然後她啵啵啵的在他臉上親了好幾下。“我就知道,我的男人最厲害了!你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姓武的真個奪去咱們的功勞還忍得下去嘛!”
杜雋清趕緊抱住她,他眉眼間也凝着一抹得意。“那是自然。我知道姓武的都什麼德行,所以早早的就做好防備了。所以,接下來咱們就等着看吧!”
“那是!”顧采薇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
只是,才點了幾下,她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胃裡也一陣翻滾,竟是想吐?
趕緊推開杜雋清跳下來,她跑到角落裡一陣乾嘔,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杜雋清見狀,他立馬臉色大變——這變化可比聽到武崇烈得意洋洋的向女皇邀功請賞的時刻大多了。
他傻乎乎的盯着顧采薇吐了半天,才小聲問:“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我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
顧采薇聞言,她忍無可忍的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個蠢蛋!虧得你還照顧過你阿姐呢!”
杜雋清眨眨眼。“這又和我阿姐扯上什麼關係了?”
一旁的琉璃都看不下去了。“侯爺,娘子的月信兩個都沒來了!”
“月信兩個月沒來?那是不是生病了?”杜雋清下意識的說道。
但馬上,他就反應過來。
他臉上瞬息爬上滿滿的狂喜,他忙不迭跑過來小心翼翼的將顧采薇抱起來,嘴上還不忘吩咐:“杜仁,你將新安郡王的邀約回絕了。順便告訴他,本侯接下來會很忙,誰都不見,也什麼事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