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給大家帶來的麻煩抱歉,這是正確的章節,今天結束此戰。
既在預料之中,又在預料之外,擊穿韓虎部薄弱的陣線後,中行死士與趙羅的溫縣兵只一個照面,趙羅完敗。
溫縣大夫趙羅一直是個膽小鬼,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溫縣的兵卒一向是魚腩,此戰也僅僅是頂在非關鍵位置湊數而已。方纔交戰沒多會就被對面的中行兵卒擊敗,潰退下來,兩千人散了一半,其餘勉強在趙羅的將旗下重新集結。
但在前面迎着箭矢和戈矛呆了一會後,趙羅比他的兵卒們還要哆嗦,甚至沒法在車上站立,他畏懼趙鞅之怒,又不敢撤下去,只能讓御者用麻繩將他捆綁在車上,一動不動地做泥偶人。
方纔趙鞅駕車過來督戰,見狀眉頭大皺,讓軍吏詢問原因,車御便回答說:“溫大夫瘧疾發作,只能如此。”這才矇混過關。
如今,溫縣兵卒們纔剛剛聚集起來,驚魂未定,前面的韓虎部卻突然被擊穿了,一羣裹着蒼頭的中行死士衝了出來,直撲溫兵!
溫兵們雖然人數佔優,但如今驚弓之鳥下,竟齊齊怔住了,敵人越來越近,他們回頭想瞧瞧自家主君的命令,結果卻發現,綁在車輿中的趙羅竟然催促着御者,駕車倉皇而走!不過片刻,趙羅的旗號就在煙塵中消失不見了。
他逃了!
將爲軍之膽,敵軍看似勢不可擋,而己方主君卻玩失蹤,這仗還如何打得下去?
溫兵們膽氣喪盡,還未等中行死士衝入,竟然齊齊潰散!
高強大喜,復又繼續向前,無論前面有多少趙兵,盡數摧折。
趙軍其他陣中的援軍來不及抵達,很快。他們就逼近了趙鞅的戰車和大旗數十步外!
近了,近了!中行氏的勝利近了!他如此想道。
身披戎裝,身背弓箭,手持劍與盾的高強舒了一口氣,他雖然年近六旬,可當年卻也是齊國出了名的大力士,以智謀。也以勇力輔佐中行穆子。
如今,就算趙鞅驅車後退也無所謂。只要他的大旗後撤,中行死士便會大呼趙軍敗了,以此爲突破口,引發趙軍的猜疑混亂。就算無法徹底擊潰趙兵,也可以逼迫他們後退,讓範、中行全須全尾地撤退營中,撤入城內。
然而當溫縣兵卒們作鳥獸散後,出現在高強和數百中行死士,乃至於更多從韓兵陣線缺口涌入的範、中行士卒面前的。卻是趙鞅那巋然不動的帥旗,以及持劍站成數排,向死而生的黑衣衛士!
高強深吸了一口戰場上充滿血腥味的空氣,趙孟,事到如今,你還是半步也不願意退麼?
……
“趙羅,婦人也!”
趙鞅怒斥了一聲。世卿世祿的宗族培養出了優秀的人才,自然也有稀泥軟蛋。
韓兵的脆弱也就罷了,他們是外人,本就弓手較多,被敵人死士拼命一衝破開了缺口。但趙羅卻是趙鞅委以重任的堂弟,卻如此不堪。竟不能檔對面一擊之力。
“主君,驅車撤退罷!”家臣們面色肅然,紛紛抽出劍護衛在側,而一個白鬚蒼蒼的老臣則如此勸道。
“我這一生縱橫沙場三十載,你見我退過麼?”趙鞅整理了一下甲冑,擡頭望了望戰車上的旌旗,對面的大風已經漸漸放緩。有朝微風轉化的趨勢。
“來人,將我的帥旗插到地上去!”
當親衛將玄鳥大旗重重插到被無數雙腳踩得硬邦邦的泥地上,趙鞅親自將其展開後,親兵們自然都明白了主君的意思!
這面將旗在地面上固定了,這隻有一個意思,從此刻起,中軍這百餘人,寸步不退!
趙鞅拔劍慨然道:“我在占卜時曾私下祈禱過,說我趙鞅如果沒有罪過,就請昊天上帝助我。如果鬼神認爲我有罪,就讓我戰敗,讓敵人用絞索把我誅戮,死後用三寸厚的桐木棺,不要再有襯版和外槨,用沒有裝飾的馬裝運棺材,不要葬入本族的墓地中,以此作爲我的處罰……”
“我若一退,戰列必然動搖,無論是大風,還是敵人死士又如何?看!其餘幾陣已經攻入了敵軍陣中,二卿在節節敗退,只有這裡遭到突擊,破了一個小口……”
“既然如此,堵上不就行了!今日打贏了,名望也好,領地也罷,範、中行的一切都是吾等的。若是打敗了,我便不再是什麼卿士,爾等也便不是什麼臣僚了,吾等只有一個身份,失敗者,賊寇,亡家滅族之人……”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擡手指着北面道:“明日此時,我若不是站在對面營中,便已是沙場上一具枯骨,生死榮辱,在此一役!告訴二卿,我是趙鞅,是從不退縮的趙志父!
“沒錯,能頂住的!各陣的援兵很快就能到,敵軍也是強弓之末了。”車右鄭龍臉上浮現出一個猙獰的笑容,仰首高呼:“遵主之命,死於此!”
“死於此!”黑衣侍衛們齊聲高呼,隨即拔劍擋在了前排,保護主君。
放眼看去,敵軍的這支精銳從韓虎那破碎的陣線中蜂擁而入,攆着正在拼命朝南狂奔的溫縣兵卒砍殺,很快便衝到了他們的面前!
……
此刻從高空鳥瞰,在側翼騎兵的衝擊下,在武卒的向前推攮下,當面範氏、中行氏陣線接連被克,二卿的兩翼深深地向內凹陷了一大塊,幾乎要被合圍了。風起於青萍之末,而止於林莽之間,吹向趙軍大風也已漸漸平息,勝利的天平開始慢慢傾斜向趙氏。
可在靠近中央的這一小片區域內,卻是中行氏的精銳成功突破進來了,趙氏的主帥因爲前方兩陣的連續崩潰而險象環生!
中行氏的柏人死士,趙氏的黑衣親衛,兩個卿族最精銳的部隊在這場決戰中殺作一團!
雙方雖然人數不多,戰鬥的慘烈卻是前所未有的,一方前赴後繼,一方護主心切,陣裡鮮血四濺,斷肢橫飛。
在這個時候。趙鞅卻依然是安全的,他巋然不懼,不僅是因爲勇敢,也因爲前後左右都有人護衛,鄭龍帶着黑衣侍衛們奮力殺敵,楊因、周舍等原本是文臣,此刻卻也握劍在手。圍在趙鞅左右。有這百餘人牢牢保護,雖然有悍不畏死的中行死士兵衝上來。卻根本到不了他的近前,傷不了他一根汗毛。
兩方廝殺,矛戟相交,塵土蔽天,這場決定戰爭勝負的小小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的局面。
不斷有兵卒倒地,卻不斷有人補上位置,纏鬥不休。中行死士舉起大杖砸碎了不少黑衣侍衛的腦袋。黑衣侍衛的劍折斷了,便撲上去抱住了中行死士的兵卒,在地上翻滾。用石塊砸,用牙齒咬。玄甲與蒼頭混雜,鮮血染紅了黃衣,正似預言一般,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這種混戰的局面下,衆人誰也顧不上誰了。倘若分神就會被敵人殺死,他們的眼睛都盯着趙鞅,心裡只有護住趙鞅,或者衝殺到趙鞅跟前兩個心思。
黑衣侍衛們雖然勇銳,但畢竟人數較少,稍近的韓虎雖然有些派人來援助。但他剛被敵人擊穿,兵卒心驚,而且被外圍的敵軍糾纏,無法抽身。更近的溫兵則四散而逃,根本靠不住,僅有少部分自動加入了黑衣們的陣列,保護趙鞅安危。
所以總的來說。還是高強帶領着中行死士,離趙鞅愈來愈近,他們甚至能看清晉國中軍將那凝重的面容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包圍趙鞅的中行死士外圍突然騷動,衆人隱約聽到有人在遠處陣中大呼:“趙氏無恤在此!賊子休要傷我父!”
趙鞅聽了出來,這是趙無恤的聲音!
……
趙無恤本來在陣線最南方鏖戰,幾乎就要擊潰對面的兵陣,直到他看到中行氏對着薄弱的韓氏陣線發動了最後一擊,這才察覺不妙,帥數百步騎過來馳援。
他不再吝惜馬力,而是催騎疾跑。本來戰了半日有些疲累了,可在看到韓、溫兩陣皆潰,趙鞅陷入險境後,他卻抖擻精神,振作氣力奮勇前行。也不管後邊的步卒是否跟得上,勇往直前,眼睛只盯着那正在廝殺的兩軍精銳,和趙鞅巋然不倒的帥旗。
不要倒,不要死!
無恤心中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驅使他拋棄了私心,忘記了恐懼和勞累。
雖然過往有許多次衝突,但這或許就是血脈相連,趙鞅的形象,已經與他前世長輩的形象重合起來,成爲“父親”。
一路上,盡是過去支援的人,陽虎、趙伊見狀不妙,在繼續與對面的敵軍廝殺的同時,也派出了部分兵卒去馳援中軍,他們本在趙無恤的前頭,卻很快就被拋到了後邊。
終於,趕在趙鞅遇險前,他們及時趕到了戰車和帥旗前。
他猛地大聲喊道:“休要傷我父!”
鄭龍頂在最前方,堅持到現在,死在他手下的中行死士何止十人,這份勇武令人駭然,他此時已是衣甲盡血,皮甲上插滿箭矢,像個刺蝟,差點就被敵人砸倒在地。然而聽到趙無恤的聲音,卻如有神助,突然躍起,揮劍狂呼,使得中行死士也驚駭不已,一時竟無人再敢上前。
與此同時,同樣渾身是傷的黑衣們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紛紛一躍跳起,挺劍逼視周圍想要殺上來的中行死士,再度戰作一團。
兩邊的僵持只持續了片刻,不多時,外邊的中行死士彷彿受到了巨力衝擊,卻見數十個騎士衝入陣中。當先一人玄甲白袍,和趙鞅幾乎一模一樣的打扮。
他手持環首刀,不斷朝中行死士砍殺,正是趙無恤!他身後衆騎,或夾着鐵矛,或握環首刀,或操持弓弩,皆勇猛如虎豹,人人飛馬突矛,弦弩挾彈,擋者披靡!
趙無恤帶的都是護主心切的勇士,在他們的衝擊下,中行死士正在與鄭龍所帶的黑衣侍衛纏鬥,根本攔不住他們。
“援兵到了!”黑衣侍衛齊聲歡呼,而那些圍在趙鞅旁邊的家臣也紛紛鬆了口氣,趙鞅更是寬慰地哈哈大笑。
高強如同老驥伏櫪,他念着中行氏收留他,信賴他的恩情,決定在此決戰中釋放自己的最後一絲光熱,至此已經是強弩之末。見後方趙兵紛紛來援的呼聲,而趙無恤更是衝殺進來後,便知道大勢已去了。
望着十餘步外在車上握劍而立的趙鞅,高強仰天長嘆,難道今日還是功敗垂成?
他決心最後一搏,在混亂中卸下大弓,瞄準了玄甲的卿士,高強帶着必死的信念,拉滿弓弦,一箭疾馳,以刁鑽的角度射向趙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