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減輕老人的負擔,他倆開始販魚賣。不料剛剛開始賣,便遇上鳳山去的刑警人員,在魚市上被捕了。
王博提出抗議,無用。刑警人員將他五花大綁,戴上手銬,砸上十幾斤的大鐵鐐。李曉軍也被當成反革命嫌疑犯拘留了。刑警人員押着他們上了火車,一路直達烏市,然後轉汽車回到鳳山。
鳳山公安局是怎樣知道他倆到了廣州的,王博感到疑惑。李馳華告密,那是不可能的;李曉軍的父親向鳳山公安局舉報的,那也沒有什麼根據。他這才明白什麼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
王博也被當成重犯單獨關押在一個狹窄的監房裡,每天由炊事員送飯給他吃。在一般情況下,享受單獨關押的待遇的,一是同案犯,一是重犯。除了看守員和提審人員,他們見不到任何人。這類犯人精神上所受的折磨最厲害。一般犯人都幾個人關在一起,或者十幾個人住在一個大號監房,儘管監獄規則規定禁止同室犯人相互交談,但他們還是免不了要小聲聊天以消磨時光。而單獨關押的犯人則像一個被堵塞耳朵、蒙上眼睛、封了嘴巴的人一樣,取消了聽、看、說的行爲。不管你有沒有罪,只要進了這樣的所在,你就是一個可怕的罪犯。所以無論誰掌了權,都會首先抓住公檢法這樣的國家機器。在“一打三反”中,大量羣衆和幹部被捕殺,在華國鋒搞的大清查中,又重演了“一打三反”的那一幕,公安機關是功勳卓著的。
李曉軍受的待遇要好一些,他被關押在一個大號監房,也可以出來吃飯。
王博被捕的第二天就被提出去審訊。
這一米八有零的黑大個子,由兩個武裝人員押着,拖着沉重的鐵鐐,像一個笨重的機器人一樣,緩緩地向審訊室移動着,後面跟着趾高氣揚的邵威。進了審訊室,審訊人員也優惠給他一把破笤帚。他不肯坐,武裝人員將他按在地上,就像拽倒了一座鐵塔。
“你們憑什麼逮捕我?我犯了什麼罪?你們要拿出真憑實據,拿出有效的法律條文來證明我的行爲是犯罪的。”王博用強硬的口氣抗議道。
他那如雷的聲音讓邵威等人有些害怕。但是邵威看了看左右的審訊人員,便壯起膽子,尖起嗓門說
:“王博,你不要太囂張,你知道你現在是在哪裡嗎?”
“這是公安局,本來是審訊罪犯的地方,可是你們卻用來審訊好人。你裝腔作勢嚇唬誰?”王博聲如雷鳴。
“你不要以爲我們嚇唬你。告訴你,既然把你請進來,就不會叫你乾乾淨淨地出去。一切看你的態度,態度好,可以得到寬大處理,該殺的可以緩死,該判無期的可以判有期徒刑。要是負隅頑抗,那就只好從重處罰,後果不堪設想了!”邵威威嚇道。
“這個我不害怕,要是我犯了死罪,你們可以立刻處死我,我絕不祈求你們的饒恕你們逮捕我就是犯罪行爲了。這樣看來,你們纔是應當受國法制裁的罪犯!”王博抖動着一對濃黑的眉毛理直氣壯地說。
“王博,你不要頑固。我問你,你這次跑到廣州要幹什麼?是不是要叛國?你要老實交代!”見王博氣勢凌人,邵威立刻抓住要害問道。
不料王博笑道:“你不覺得你問的很可笑嗎?你有什麼根據說我叛國?”
“你往廣州逃跑就是根據。那裡靠近香港,多少人都是從那裡偷渡到香港,然後又逃到外國去的。”
“按照這樣的理論,住在廣州的都有叛國的嫌疑了。可笑的邏輯!”王博用嘲諷的口吻說。
“你不要以爲你不交代我們就不知道了。你頑固,李曉軍可是很聰明,他已經做了徹底的交代。”
“李曉軍是胡說!”
王博的態度讓邵威惱羞成怒:“你還要狡辯,就是你不交代,根據現有的材料,就可以判你十五年至二十年徒刑。”
“你們沒有任何理由判我徒刑!”
“我們有確鑿的證據,你們在打倒四人幫以後準備搞暴動。”一貫把司法審訊當成兒戲的邵威詐言道。
“這是純粹的造謠誣陷!”
見王博不吃他那一套,邵威冷笑道:“你的那本反動透頂的書就決定了你的命運!”
“我的書沒有錯誤!”
“哈哈哈,沒有錯誤?不是錯誤問題,是犯罪,是犯了辱天大罪!”
“我不害怕!我沒有罪!”
“你攻擊英明領袖華主席,而且不是一般的攻擊。”
“這個——我不承認是攻擊。”
“難道是歌頌?”
“我說的很客觀。”
“你句句都是反動的。”
“我是教歷史的。我懂得文字獄的危害。清朝《南山集》的作者戴名世就因爲談到南明王朝的事情被殺,好幾百人受到牽連。難道你們要把我變成戴名世嗎?”
“好,你攻擊搞文字獄,你該當何罪?”邵威呲牙咧嘴,眼露兇光。
“又一頂大帽子!我跟你說過,我不害怕。我的書是講道理的。”
“你講的是反動謬論。你公然反對華國鋒當領袖。”
王博猶豫了一會兒。
“怎麼不說話?你感覺出你的罪行很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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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纔說過,我不怕你的大帽子。我沒有說華國鋒的爲人如何,我只是不同意他這麼快就稱領袖。”
“好啊,我告訴你王博,你現在是繼續犯罪。你的這些言論都加重了你的罪行。這不久你就會知道。你知道東北有個張志新嗎?她開始也是造反派,後來攻擊毛主席,在監獄裡拒不認罪,最後判了死刑。”
“你不要拿這樣的例子嚇我,張志新不一定就應當判死刑。還有北京的那個遇羅克,僅僅因爲反對反動血統論,就判人家的死刑,這是無能的表現。”王博似乎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不然何以肆無忌憚,說出這些可怕的話來?
審訊進行不下去。還是王希南有心計,能夠根據犯人的不同性格對症下藥。他像一個忠厚長者,用緩和的語氣對王博說。
“我看這樣吧,王博你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說實在的,我們的心也是肉長。可我們端着的碗,不給辦事行嗎?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私仇,你想我們不可能平白無故地給你加上些罪行吧?誰沒有父母?誰沒有老婆孩子?”王希南似乎動了惻隱之心,向前傾着身子,用左胳膊肘撐着桌面,右手摸着光滑的嘴巴說,“可是,公安機關是國家機器,我們只是這裡的一個成員,我們不是決定政策的人,我們只能按照上面的指示辦事,這也叫秉公執法。從內心說,我真想馬上把你放回家去,好讓你跟你的家人團聚。可是,你可以設身處地想一想,我能那樣辦嗎?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對我們有什麼牴觸,要好好配合我們把你的問題解決好。”
王希南說完,將狡黠的目光投向王博那張黑方臉。
王博不是方雲漢。王希南的話再溫暖,他的心也像一塊鐵一樣難以融化。他側仰着頭,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本來,今天邵威是要讓他交代一下打倒四人幫以後方雲漢等人是否有暴動計劃,如果真有,那就不是一般的幫派問題,而是殺頭之罪了,而這正是邵威所期待的結果。至於攻擊華主席的問題,已經不需要花過大的工夫來審訊,王博的文章和方雲漢的交代已經足夠判刑的條件。但是,想不到王博是這麼頑固,居然毫不認罪。
審訊進行不下去。爲了下臺,他們只好叫王博回監房反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