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衝如今功力尚淺,做不到服氣辟穀,當日黃昏,玉琪端來晚膳,絕少葷腥之物,大多是山中黃精烏之類補益元氣之物。凌衝用罷之後,吩咐玉琪不必伺候,就此歇息,自家上了第三層高樓。
第三層高樓十分空曠,別無長物,和風四來,舒爽之極。凌衝盤坐中央一團蒲團之上,靜靜思索。如今已得了洞虛燭明劍訣與星斗元神劍訣兩大劍術,只是俱爲金丹之下的法門,其上境界他如今也不敢奢望。
郭純陽之意,是命他以洞虛劍訣爲根本法訣,修煉星斗元神劍不過是借煉化周天星力,補益真氣,催動洞虛劍法。天巽宮中,惟庸道人曾建議他先修煉星斗元神劍中的北方玄武七宿變化,因此凌衝最先將北方玄武法門默思了一遍。
星斗元神劍的法門中,玄北方武分爲鬥、牛、女、虛、危、室、壁七宿。玄武者,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乃是辟邪伏魔之神獸,形象爲龜蛇相纏相繞。若能將北方玄武七宿之法練至極處,便可化生玄武真神形象,羣邪辟易。星宿魔宗向來被稱爲魔道第一大派,所傳道法卻是以伏魔之神爲主,着實令人哭笑不得。
玄武七宿之中,一般以鬥宿爲下手功夫。鬥宿爲北方玄武元龜之,由六顆星組成,狀亦如鬥,稱爲南鬥,又稱爲天廟。所謂南鬥注生、北斗注死,此其意也。惟庸老道所傳除了一副星圖之外,尚有一道周天穴竅圖,註明人身三百六十五處穴竅,如何與周天星辰感應,所謂天人交感是也。
依星宿魔宗所傳,北方七宿所應穴竅當於胸脅之處,一宿一處穴竅,鬥宿所當恰於膻中穴,南鬥注生,練的是一股生之氣。凌衝揣摩經文圖形之意,腦中先存思南鬥星辰之形、之意,待到月上中天,面北而立。南斗六星離這一方世界無盡之遠,但星力散幾乎無窮無盡。
凌衝腦中先有南鬥生之意,元神渾渾噩噩,不辨物我,也不知過了多久,忽感周天之上極遙遠處,一顆碩大星辰有一絲念頭微微一動,一股極細星力沿着虛空中一條隱秘通道傳來,落入胸前膻中穴中,絲絲盤踞。這股星力十分細弱,但其中生氣卻是實實在在。
凌衝不敢怠慢,急忙沉下心神,細細溫養這一縷星力。星力雖弱但卻是維繫他與南鬥星宿呼應聯繫的媒介,不可大意。又過了不知多久,膻中穴中那一縷星力總算平穩下來,凌衝鬆了口氣,睜眼望時,卻見日上中天,居然已是正午時分了。
他這一修煉自己不覺得怎樣,居然已過了整整一日,據星斗元神劍法訣所載,第一次修行者,極少能立時感應星辰方位,尤其還能得到星宿迴應回饋星力。凌衝也是修煉玄門正宗道法日久,根基深厚,才能在第一夜便有如斯成就。
他起身下樓,玉琪正在第一層樓室中,提着一個小巧玉壺,給幾盆花朵澆水。太玄峰高有萬仞,除了修煉有成的真人以外,尚有許多僕役之輩,因此門中高手特意施展法力,自山下引了數道山泉、山澗上來,以供日常之用。合極宮中便設有一處水眼,平日時刻有清澈甘冽的山泉涌出,不必操心,此是仙法妙用,絕非凡俗所能想象。
玉琪見凌衝下來,忙將玉壺放在一旁,捧起一隻金盆,儲滿清水,又有絲巾之物,供他洗漱。凌衝見澆水、淨面所用皆是金玉之物,放在俗世乃是價值連城之物,在太玄峰這等仙家之地,卻是十分尋常的物件,暗歎一聲,也不客氣,就着清水洗漱了一番。
玉琪伺候他洗漱已畢,又端來幾樣小菜並一大碗米飯,凌衝舉箸而食。待他用過了飯食,玉琪收拾已畢,稟道:“啓稟老爺,先前有一位自稱鳳兮的女子前來,說是老爺師侄,特來拜見。婢子見老爺練功正忙,便如實相告,她言道明日此時再來拜見。”
自知凌衝是新入的二代弟子,玉琪便以老爺稱之,以奴婢自居,凌衝說了幾次也無用,只得由她。他沉吟片刻,說道:“我如今練功正緊,明日她來時,若我恰巧收功,你可通報我知。”鳳兮郡主的心思他也明瞭,必是新拜了師傅,知道他是二代最小的弟子,先來結交,只不知她拜的是哪一位師兄罷了。
凌沖天資聰慧,卻有一樁好處,便是肯下得苦功,毫不懈怠,不然也不會區區十幾載便修成了太玄劍術真氣,之前苦於仙門不得而入,如今得了正宗仙傳,又皆是一等一的修行法門,哪還有懈怠之理,正要勇猛精進。鳳兮郡主那點小心思,着實不欲理會。
他用罷了午膳,也不出門,就在合極宮中小憩了片刻,着玉琪斟了一壺清茶,坐望雲捲雲舒,雲起雲落,卻也有幾分仙家意境。他喝了半壺清茶,伸出一隻手掌攤在面前,自省道:“凌衝啊凌衝,莫忘了你出家入道,爲的便是修成長生,得享無邊清淨歲月,這些許安逸之日,不過是過眼雲煙,若不修行,這一隻手總有一日滿布皺紋,乾枯枯瘦,連帶你的性命亦如風中之燭,朝不保夕,何談清淨極樂?還要時時自省纔是。”
想了一想,說道:“我去頂樓修持,晚膳便不必準備了,你若有甚麼事自去便可,不用問我。”言罷上樓。玉琪之前未入合極宮時,也曾伺候了幾位內門弟子,只是那幾個得了傳授,自家修行了一段時日,自思無有進境,有的便自暴自棄,貪圖享樂,有的則是自怨自艾,渾渾噩噩。從無一人似凌衝這般廢寢忘食的修行道法。
她也知凌衝身爲二代弟子,又是掌教親傳,所修道法定必非同小可,與內門弟子的傳授不同,但也只是豔羨,絕不敢以美色或是別的手段糾纏凌衝傳授。她可是親眼見到不少比她還要美貌的侍婢,只因貪圖太玄劍派修道法訣,使盡種種手段,籠絡內外門弟子,一經現,定是飛劍梟,連帶家族家人亦要配到險惡之地,永世不得翻身。太玄劍派對法訣傳承看守之嚴,但有弟子意圖不軌,立刻便是殺身之禍。
玄門傳授弟子十分嚴厲,乃是由師尋徒,看中了哪個有修道的資質,非是立時將之收入門下,而是設下種種考驗之道,待得弟子通過考驗,向道之心堅定,纔會收歸門下,還要從外門弟子做起,傳授粗淺法門,待到修煉有成,德行無虧,才拔擢至內門弟子,再傳授大道精要。
太玄劍派的內門弟子,已然可以得傳種種精妙道法,但最爲根本的六大真傳,卻仍舊不能學到。唯有修煉更下一級的道法。凌衝則不同,身爲掌教嫡傳,又爲門中立下大功,郭純陽親口允諾,不必經由考驗,直傳根本道訣。尤其星斗元神劍術,卻去金丹境以星神合劍道,其他築基功夫與星宿魔宗本門幾乎無異,更是魔道第一的修習法門。
玉琪姑娘坐在一張胡椅上,手託香腮,也不知自家何時方能被哪位長老看中,傳授法訣,脫離了賤役,也學那門中高手,駕馭劍光飛來高去,胡思亂想之間,一時卻是癡了。
凌衝盤坐靜思,北方玄武七宿之法喚作玄武執明壬癸真訣,乃是吸納七宿星力,凝聚玄武真神的無上法門。其中還包括了修煉先天壬癸神水的要訣,先天壬癸神水自具陰陽兩儀,化育先天后天萬物,滋潤大道,乃是一等一的化生神水,位列先天七大真水之中。
凌衝一夜存思修持,也不過採到玄武七宿第一宿南斗六星中第一星天府星的一縷星力,正要一鼓作氣。修煉周天星力者,便有一個好處,無論日夜,皆有星力環繞,只不過日者太陽之力大些,夜者太陰之力又盛,但對於修煉四象四靈真法,卻是無有絲毫影響。
凌衝於黃昏時端坐存思,運轉玄武法門,依舊去感應遙遙不可知處那一顆天府星星力。有了昨夜膻中穴一縷星力引導,這一次十分容易便感應到了天府星,未幾之時,又有幾縷星力被他牽引下來。周天星辰亙古已存,穿梭無數時光不壞,周天星力更是無窮無盡,無虞有采盡之嫌,但這一方世界與玄武七宿所隔何止億萬之遙,天府星星力無窮無盡,但落在凌衝頭上,卻只有一絲一縷,一忽一毫,十分微弱。
就是這一絲一毫的星力,在凌衝如今境界看來,卻也精純之極。他運轉玄武心法,勉力吸納天府星力,一夜過去,總算又採到了三縷天府星力,與之前的一縷星力糾纏一處,就在膻中**化爲一粒水滴,悠然旋轉不停。
惟庸道人曾言道,他丹田處的陰陽之氣乃是天授,絕無再進一步的可能,叫他不必再管,還說甚麼陰陽之氣牽扯到了先天五太之道,絕非生靈所能染指,凌衝聽得雲裡霧裡,但惟庸道人自不會害他,便再不去管陰陽之氣。
天府星力化爲一團水滴,晶瑩剔透,只是略顯幽寒之氣,本是在膻中**安然流轉,丹田中陰陽之氣忽然躁動開來,眨眼游出丹田,闖入膻中穴,一口將天府星力水滴吞入。凌衝猝不及防,只是一路行來,陰陽之氣着實給了他不少驚喜,這一次不知會有甚麼變化,非但不擔心,反而還興致勃勃內觀起來。
天府星力爲玄武七宿所,本是桀驁不馴,但在陰陽之氣面前卻溫馴的如一個小姑娘,任由自家被吞。陰陽之氣將天府星力吞入,運轉了一圈,似乎不甚滿意,又一口吐出,便自顧自游出膻中穴,又在丹田中穩穩落地。
凌衝連忙內視膻中,不由叫了聲苦,卻見天府星力之前有水滴大小,被陰陽之氣一煉,居然只剩一半,雖然更見精粹,但一下子少了一半,還是令他頗爲不爽。再看丹田中陰陽之氣,似乎有了一絲絲增長,只是極不顯眼。他機緣巧合,練成這一團後天陰陽之氣,本是靠着強行吸納血靈劍中血河真氣與自家太玄真氣相抗,陰陽互鬥,方能補益陰陽之氣,之後失了血靈劍,便再無血河真氣進項,這團陰陽之氣便一直堅持至今,還時有逸散。
如今將天府星力刷了一遍,將其精煉,也能壯大自家,也分不清時好時壞。凌衝自定中醒來,嘆息一聲,苦笑不已。陰陽之氣有利有弊,利者可以精煉星力,爲自家打下堅固道基,弊者,辛辛苦苦引來的周天星力,還要被陰陽之氣分潤一些,如此一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凝聚成一團本命星光,更別提本命星團,星光種子了。
凌衝擡頭一見,又是一天正午,勉強下樓。玉琪見他有些失魂落魄,渾不似昨日那般神采飛揚,不敢多問,伺候他用了午膳。凌衝吃了幾口,便命撤下。玉琪壯着膽子道:“老爺,那鳳兮姑娘如今在宮外等候,說是要等老爺出關,無論何時,皆要來拜見一番。”
凌衝正在心思翻涌,思量如何能加快汲取周天星力。既然陰陽之氣能精煉星力,萬萬沒有不用的道理,只能從開源上着手想辦法,幸好百日之後,還可入天巽宮中,倒要問一問惟庸師伯,有甚麼法門能加快汲取星力。就不信星宿魔宗那麼多弟子,每人皆是老老實實每日打坐存思,吸取星力,若無取巧之法,便是坐上一百年,也未必能修成本命星光。
聽得玉琪稟報,微一愣神,說道:“也罷,着她進來。”玉琪領命而去,不旋踵間,引領一位俏麗少女款步而來。那女子身披大紅斗篷,妝容精緻,周身英氣勃,確有幾分巾幗不讓鬚眉之意,正是鳳兮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