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純陽頓了一頓,又自冷笑:“玄門六宗,說得好聽。清虛道宗底蘊最深,唯恐別的門派越他們,對其餘玄門同道大肆打壓。萬年之前,太清符門沒落,門中高手長老爲魔門圍攻,死傷殆盡,餘下弟子不得不託庇於一件法寶,逃亡域外星空。背後便是清虛道宗搗鬼。玄門六宗之間,亦是勾心鬥角。向天,你是我門下大弟子,如今道家四九重劫將至,各派掌教長老紛紛起手落子,我太玄劍派也要應手,方可搶佔先機。”
葉向天說道:“恩師所言,弟子謹記在心。如今弟子已參透五行真氣逆轉造化之意,不日便可凝結嬰兒。只要元嬰一成,法相之境觸手可及,那時便可爲恩師分憂了。”
郭純陽呵呵一笑,說道:“爲師之意,倒非催你早些破境。你在金丹境界上足足磨鍊百年,心性修爲皆已圓潤,根基又是先天極厚,只要修成嬰兒,彈指之間便可直入脫劫,只是如今本門之中也不必你來鎮壓門戶,還是好生打磨根基,隨其自然爲好。”
“楊遜那廝本打算借金光與6長風之手,向我施壓,爲其子討些好處。山門重光那日,他的元神化身就潛伏在側,卻不料先有百鍊師兄成就純陽,繼而又有惟庸師兄暗中煉就誅魔寶鑑,尤其爲師又可越境殺人,將他驚住,這才憤憤而去,不敢生事。”
“如今各派皆以大開山門,廣收弟子。本門此次收錄的數十名弟子,你要用心篩選,有那資質好的,便傳以上乘法訣,爲日後本門道統存續傳薪之用。我等幾個老不死的還可頂幾年,魔道也好,清虛道宗也罷,就算加上少陽、七玄幾個,欲要滅我太玄道統,談何容易?他敢張口咬來,總要崩掉他幾顆大牙。凌衝處,你閒來無事,不妨多多結納,一來俱是一師之徒,二來他是你日後成道之資糧。此事多說無益,你自家留心便是。”
葉向天凜然受教,說道:“恩師放心,凌師弟處弟子自會常去走動。”郭純陽道:“如今外人不知你跟腳,你恰好有機會藏斂劍鋒,好生修煉,不可怠慢了。”吩咐了幾句,葉向天不敢多留,施禮告退。
走出太象宮中,望着幽幽碧空,眼神變幻,也不知想些甚麼。他之跟腳特異,被郭純陽收入門中,傳授上乘道法,這位恩師善能前知,一切種種算計皆不出其掌握,當年他初入太玄時便曾言道:“你根基渾厚,此乃先天遺澤,但到底魔障太多,欲求正果,尚有無數荊棘,非得有大福緣之輩幫扶方可。”葉向天素來對恩師之言深信不疑,如今已點明凌衝便是那位大福緣之輩,自要好生結納。好在葉向天之前對這位小師弟頗多照顧,二人也算相得益彰,也不必故作姿態。葉向天出神半晌,將身一轉,五色流彩飛溢,已不知去向。
凌衝施施然迴轉合極宮中,吩咐玉琪道:“你且去鳳兮師侄處打探一番,瞧瞧她迴轉也未?”玉琪領命而去,早早回來稟道:“鳳兮郡主業已迴轉,只是又去了任老爺處。”凌衝點頭,鳳兮郡主無事,狄成自也無事。想必是二人亦現了那一處血河之秘,匆匆向任青稟告,上報掌教區處。
他也不去管此事,如今胸前七處大穴之中空空如也,先前苦苦修煉的星光法力,盡數化爲太玄真氣,補益了玄劍幻境的修爲,當務之急,依舊是繼續苦修玄武七宿之法,洞虛劍訣與星斗元神劍訣二者互爲表裡,唯有將星斗元神劍訣修煉的更加精深,方能推動洞虛劍訣之修爲進境。
他想了想,吩咐道:“我還要閉關煉法,你依舊將這合極宮閉了,來人一概不見,待我出關之後,再行處置。”上樓而去。玉琪望着凌衝背影,心頭欽佩非常,她雖不知凌衝如今修爲境界,但三年以來,練氣每日不輟,其中毅力根性,絕非常人能比。世人只道練氣之士,舉手投足皆有**力隨身,逍遙度日,無不稱心,卻不知欲求上乘法力,得大逍遙大自在,先要忍受修道之淒寒孤苦,又有外魔內魔侵擾,諸般幻境磨鍊等等,一個不好,墮入魔劫,下場慘不可言,還不必過凡人無知無覺,平淡一生。
凌衝依舊將伏鬥定星盤祭起,趺坐其上,先將郭純陽所賜紫氣溫玉牌取出,在掌中摩挲不已。這塊玉牌玲瓏精巧,乃是郭純陽將那方萬年溫玉玉匣以法力融煉,取其中精粹所煉。太玄派中煉器之道雖公推賀百川,但以郭純陽藏拙現樸的性子,想來煉器的手段也不在這位四師兄之下。他親手所煉之物,想必非同凡響。
凌衝望着那塊玉牌中的氤氳紫氣出神一會,將玉牌貼身藏於胸口,以真氣吸住,也不必甚麼金絲銀線懸掛。這塊玉牌懸在胸前,不斷散出絲絲清涼溫潤之意,就在體內流轉,舒適之極。這股溫如之意上入紫府,將他陽神包裹,如浸溫水之中,舒暢之極,連帶各種念頭運轉也快了幾分,果是一件難得異寶。
凌衝把玩過紫氣玉牌,便沉定心神,先內視玄劍幻境之中,瞧瞧有甚麼變化。但見玄劍靈光幻境中,本有三十六道劍光變幻不定,但如今已然拆分的細小之極,玄劍幻境正中一道劍光之住直貫蒼穹,撐起天地四時之變,猶如天柱。這根天柱周圍尚有一道粗大劍光,做劈斬之形,雖是劍招直撲,但一劍劈落之間,尚有無窮變化,許多妙用。正是凌衝觀摩庚金神劍劍靈劈斬血幽子那一劍所拓印而來,只不過這一劍之中尚未盡得庚金劍術之神韻,這道劍光每一次劈斬之間,便是微調不斷,吸納周遭細碎劍光,間或又是吐出,顯得靈異非常。
“這道天柱劍光真是神異之極,有它鎮壓,我這玄劍靈光幻境穩固了何止十倍?此劍上託乾天,下抵坤地,當可名爲承乾天柱劍!至於另一道劍法,乃是我拓印庚金前輩欲斬血幽道人劍招而成,便名爲破邪罷!只可惜我見識不足,底蘊不厚,僅能生出兩道根本劍光,祭煉的禁制重數也自不足,若能將之祭煉圓滿,或是再煉成幾道根本劍光,修爲定可突飛猛進!”
他收斂了心思,便不去管玄劍靈光幻境之中如何自行演化種種劍法,將心神沉定,依舊修煉玄武七宿法。胸前七道大穴中,星光真氣空空如也,但所謂破而後立,此次將星光用盡,再運起星斗元神劍吸納周天星力之法門,輔以玄鯨吞海功之法,吸納星光居然比之前足足快上三成有餘,他不管不顧,只是悶頭苦修,一年之後,七道大穴中北方七宿星光便恢復到了探察鐵礦之前的水平,足見此次修煉進境之快。
他間或出關,透過玉琪瞭解門中之事,也瞧瞧家中家信如何說法。得知那日鳳兮郡主果然去尋了乃是任青,稟告血河之事,任青以爲茲事體大,不敢耽擱,立時求見掌教至尊。結果郭純陽輕描淡寫一句:“血河之事我已盡知,不必去管。只是如今先天血神逃逸無蹤,血河中生靈失了管束,若是被其逃出地表,難免造成殺劫,便由你等二代弟子動手,將之鎮壓,若有膽敢犯境之輩,盡數斬殺便是!”
血河本源被血神道人抽取太多,大傷元氣,但其中孕育了無數血河生靈,皆是兇猛強悍,十分難纏,又能運使邪道道法,若不嚴加看管,一旦逃來地上,凡人生靈幾乎皆要滅絕,被充當了血食。掌教至尊有令,二代弟子自是不敢不從。幾人商議一番,便先由葉向天當先,鎮壓血河,每日就在那一道血河支脈之上盤膝靜坐,若有血河生靈膽敢露頭,便一劍斬殺了事。
凌衝得知此事,不知怎的,忽然記起那一株太陰火樹與血河之源,總覺兩者與葉向天頗有關聯,但其中究竟隱藏了甚麼隱秘,卻猜測不出。另有一事,乃是家中家信到了,老父信中言道,如今祖母大人身體越見衰弱,雖是精神硬朗,到底不如以前,尤其想念孫兒,命凌衝回家省親,再者再過一年,凌衝便當行冠禮,那時可一併進行。
凌衝來至太玄已有四載,亦甚是想念家中,太玄劍派也不禁弟子回家省親,畢竟修道之輩,壽元綿長,若不能早享天倫,待到修成金丹、嬰兒之日,只怕家中上下三輩早已死的盡絕,修道之人也並非絕情絕性,該盡的人倫孝道,自要盡足。所謂“天下無有不忠不孝之神仙”便是此意。
凌沖決意歸家省親,心下便打算開來:“尚有一年時光,我修煉玄武七宿之法,只怕進境不大,不若先去求見大師伯,求他將周天劍術傳授,拓印入玄劍幻境之中,增厚我之底蘊,再來精進修行便是。”忽然記起一事,伸手在一旁書架之上取出一本道書秘冊,正是那一本傳自太清門的《太清秘授重玄陽符經》。
凌衝將這本符經取在手中,眼前便浮現出一位嬌俏少女的笑顏,“四載過去,也不知她過得如何。當年她將這本符經送我,期望我能破解其上雲文之書,將其中所載符法傳她。我答允了此事,只是四年苦修,居然盡數拋在腦後。聽聞大師伯精通雲文之道,倒不可失之交臂,定要討教一番纔是。”
這本《太清秘授重玄陽符經》出自太清門,相傳此派乃是以符籙之法立門,所傳符法能劾役鬼神,拘拿神魔,以爲己用。符籙之道,本就是玄門正傳之一,世間亦有符修之道與劍修、魂修、氣修之輩分庭抗禮,不落下風。凌衝修煉劍訣日久,亦有幾分體悟,太玄劍派雖是號稱劍宗,但所修劍訣卻是走的以氣馭劍的路數,說是氣劍雙修,也不爲過。
但這太清門所傳符法卻是獨闢蹊徑,另有一番玄妙,如今他修爲入了瓶頸,乃是靠水磨功夫破關,倒可涉獵些旁宗之學,何況這門符法亦是玄門正宗,不在太玄派劍訣之下。只是欲學符法,先要識得雲文,雲文之道更是博大精深之極,也不知自家能否融會貫通。
當年葉向天曾對他言道,太玄劍派廣收天下絕學,也自得了太清門幾門符法道經,只是俱都不成體系,門中長老亦有心創出一門劍符雙修之道,只可惜太清符法始終不能得窺全貌,空自苦思經年,也只勉強創出一門符劍之術,連正一道的符劍之術尚且比不過,何況其他?那位長老一賭氣,便不肯再花功夫在此。只是這一支傳承卻未斷絕,落入惟庸道人之手。
凌衝撫摸這本符經良久,忽然哂然一笑,自語道:“我這般掛念那位齊瑤兒姑娘,難不成便是情劫已動?修道之輩,明心見性,情劫之物雖虛無縹緲,但更是爲禍熱烈,一個不好還要敗道辱身,多少練氣之士,修道之輩宿根深厚,只因堪不破這個情字,修爲全無寸進,反被連累,就在苦海中掙扎不出,凌衝啊凌衝,你倒要小心。只是情劫之道,本就乎於心,斬不斷理還亂,且瞧一瞧那位齊瑤兒姑娘,再做定奪罷!”
凌衝修行日久,心性之道也自磨鍊沉澱了幾分,自家事自家知,定是當年情竇初開,與齊瑤兒這位嬌俏少女遇合,自此一根情絲寄託其身,漸趨不可自拔,唯一解決之道,便是自然而然,明心見性,但一切一切,尚要見到當年那位少女,再做定奪。
凌衝想到便做,收了伏鬥定星盤,將《太清秘授重玄陽符經》捧在懷中,一路出門,足下真氣自生,託舉着他冉冉飛起,如今他根基愈厚,修爲愈深,雖還不能御劍凌空,但小小的凌空虛渡還是勉爲其難,無甚問題。他一路升騰,立足太象宮之前。將手中一道玉符一展,一道清光裹身,立時入了宮中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