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稱帝之後,將自家兒孫分封於各地爲藩王,天京城便是當時四皇子的封地。四皇子能征善戰,手下兵將如雲,恰可抵禦北方鐵騎反撲,自駐紮天京城以來,屢立戰功,更曾遠赴漠北,誅殺韃子,大捷而歸。因此當他舉兵起事,亦是事半功倍,麾下將士久經沙場,比起文帝那些沒見過血腥的新兵精銳上一萬倍。
四皇子奪取皇位之後,遷都於天京城,取“天子守國門”之意,以真龍皇氣鎮壓大明氣運,抵禦漠北蠻子。當年那些韃子蠻子就在漠北之中苟延殘喘,建立北方蠻國,不通教化,茹毛飲血,更奉行魔教,行殺戮之事,與大明生死敵對,冤仇不可化解。
凌衝在劍光之中,撥雲下望,見北方魔國兵強馬壯,無論男女老幼,皆通騎射,修煉武藝,只是漠北苦寒,出產極少,每每食不果腹,便縱起刀槍,侵犯大明邊界,或殺或搶,掀起無邊波瀾。此是兩大種族之間,爲生存而戰,無可避免。莫說以他法力,絕難滅絕蠻人,就是修成純陽,也不可做此絕戶之事。
“師傅曾說神通不敵天數,法力再大,也敵不過天數所限。蠻國與大明皆是人族之種,卻爲了生計,相互仇殺千年,不曾終止,這也是天道輪迴,我輩修道人便是純陽老祖也阻擋不得,哎!”嘆息一聲,劍光越過蠻國,直入大明境內。
他將劍光停駐虛空,凝而不散,凡人就是仰頭上望,也絕難瞧得清楚。遠遠可見一座雄城鐵關,如亙古兇獸,屹立北方,千年不倒,庇護中土生靈,吞吐無盡氣運。這座雄城自是天京城,怕不有千萬人駐紮其中,當真是揮汗成雨,揮袖成雲,壯闊到了極致。
凌衝自小生長靈秀江南,乍見此等雄壯北方氣息,只覺胸懷舒暢,御劍當風,說不出的寫意瀟灑。與江南相比,天京城更多了幾分蒼涼灰芒之意,縱橫大氣。按落劍光,就在離京師數十里一座小山中落下,抖抖衣袍,他依舊身穿太玄弟子玄色道袍,光潔如新,也不更換,大袖飄動,直入京師。
天京城牆高有十丈,俱以巨石混以糯米漿、砂土澆築而成,足可抵禦千萬鐵騎衝關而不倒。天京城爲大明都城,天子所在,自是要建的雄闊壯烈,據說只四面城牆便修建了百年之久,耗損無量錢財。但正是這道巨石城牆,千年來將北方遊牧鐵騎擋在關外,不令其進步分毫,牢牢守護中土漢民性命及文明傳承,可謂居功至偉。
城牆四面,城門八扇,各有軍兵把守,軍容雄壯,各舉刀槍。凌衝瞧得暗暗點頭:“惠帝雖是昏君,但見這軍容整肅,還未到氣數盡時,有此雄軍,當可抵禦外族侵略,護佑漢家昇平之世。”此時正是旭日東昇,日華遍灑,照耀城牆,給千年斑駁之痕披上一層金光,別有一股濃重之感。
往來客商農戶早早排起長龍,魚貫入城,軍兵把守之處,檢視甚嚴,但絕無中飽私囊,敲詐商販之事,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不敢太過隨意。輪到凌衝入城,掏出一本道錄呈上。道錄便如佛門度牒,記述玄門道士身份,用以覈驗。
守門軍官上前,將道錄反反覆覆瞧了幾遍,見凌沖年級雖輕,飄然而有道氣,暗自稱奇,一語不發,恭敬放行。惠帝繼位以來,崇道崇佛,禮敬出家之人。因此道士和尚地位極高,盤踞觀寺,還可免除雜稅,特權極大。連那軍官也不敢輕易得罪。
凌衝收回道錄,這本道錄還是葉向天爲他所做,假託是金陵城外玄天觀弟子,遊歷四方之用,果然十分好用,輕易便混入了京師。他初入京城,忍不住十分好奇,見街道寬闊,臨街商鋪繁多,叫賣之聲此起彼伏,一派繁榮景象。
北方大漢形容粗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言談之間十分豪放,與金陵城中居民對比鮮明,也覺十分奇妙。丹田中生死符晦明童子守在陰陽之氣旁,漫不經心道:“淬鍊道心,便是揣摩紅塵萬丈之意,無論正、邪、佛、魔,皆有可取之處。待你能見喜無悲,踟躇無意,就算入了門徑。說到底,道心一物,便是你自家體悟的物化之理,如何認知大道、熟流蒼生,各人道心皆有不同,我只能傳你大概法門,其餘還要你自家去悟。”
凌衝點頭:“道心惟危,果然精妙非常。紅塵萬丈,恰是淬鍊道心的上佳所在,我身在紅塵,體悟人生百態,自覺道心略有圓融,怪道先賢皆言,先入世後出世,原來是此道理!天色尚早,我且在天京城中轉轉罷!”
當下信步而行,天京城以外城計算,足有數十萬畝,當真騎馬難饒,凌衝興致盎然,也不用神通變化,憑着雙足而行,有時遇上吆喝的小販,便掏出幾枚銅錢,買上一個炊餅、一根糖葫蘆,自在啃着。他自入道以來,夙興夜寐,每日想的就是修煉道法,證道長生,從未有一刻閒暇,此時置身京城,竟有了幼時閒逛金陵,心思純正的意境來。
凌衝轉了半日,周身氣息不知不覺轉換過去,從一位不食煙火的練氣之士,化爲一位紅塵中人,嬉笑怒罵,舉手投足,皆是煙火氣息,偏生自家一無所覺。到了正午時分,凌衝雖不必飲食,卻也胡亂啃了兩張大餅充飢,尋了一處水井,自家動手打水,痛飲了一番,自始至終,不用絲毫神通道術。
晦明童子瞧在眼中,越來越是驚異,凌衝悟性之佳,直如妖魅。他只點撥了一絲,自家便悟出身入紅塵,瀟灑來去之理,“這小子當真是可造之材,只要不中途夭折,日後定必證道純陽。怪道能得尹濟那廝青眼,我且好生點撥於他,說不定還有許多好處!”
凌衝吃罷大餅,尋了個牆根蹲下,懶洋洋曬着太陽,瞧着許多幼兒嬉戲打鬧,婦人們拿着衣物前來井邊洗濯,一派祥和景象,不禁嘴角含笑,沉沉睡了過去,一覺醒來,竟是周身舒泰,比運氣玄關,氣走如珠,又是一番感受,遙望日頭西落,這才拍拍道袍起身,也不運功散去道袍上灰塵,就那麼施施然往首輔府邸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