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天又道:“張守正之事,不必與亦如提起,此生已了,便隨風去罷。”凌衝點頭:“小弟陰神陽神齊動,也不過渡過兩重劫數,師兄已是五劫宗師,不知何以教我?”
葉向天道:“我追隨恩師百年,你入道纔多久?一身法寶道訣,真要動手,未必便弱過我了。不過天劫之事,虛無縹緲,變幻無常,他山之石未必可以攻玉,我的劫數與尋常修士不同,多說無益,反會引你入歧途。”
一指身下太陰火樹,道:“此樹是我元身,當年此樹墜落此間,氣機牽引來此,靠汲取血河之氣爲生。我之意識尚自懵懂之中,被恩師發現,攜去送入輪迴,幾世之後魂魄圓滿,再入仙道。只要我將此樹煉化,便可一舉修成待詔,因此大半天劫倒是衝着此樹來的。”
凌衝啊了一聲,太陰火樹亦是先天靈種,天生剋制血河一系道法,若能煉化,立成法寶,也唯有葉向天這等本就是元靈轉世歸來者,方能爲此,說道:“小弟還有一事不明,請師兄解惑。”
“小弟入道以來,得傳洞虛劍訣,又得了太清符法,甚至由噬魂老人出手,強分陰神陽神,兼修了噬魂劫法,如此玄魔雙修,按理絕難有大成就。我已知我的機緣要着落在一團陰陽之氣上,但後續如何,終究沒個準成。前次恩師言下之意,有意脫開這方世界,去往九天星河之中,師兄追隨師傅日久,可否將內情告知一二?”
他的道在於陰陽之氣,已成定論,但郭純陽曾有言,終有一日庇護不得太玄,要他早做準備,此事始終橫亙在他心頭。若是太玄沒了郭純陽,怕是早就被羣狼吞噬,如今二代弟子中尚無一位能撐起大局之人,是以對葉向天發問。
葉向天一雙眸子中倒映血河之色,身下太陰火樹微微搖曳,竟似譜就一曲天籟之響,沉默片刻,說道:“師傅的來歷跟腳,我亦不知。不過他老人家既然爲你選定了陰陽之氣,那便莫要疑師,戮力修行便是。”
“師弟所擔心者,無外若是恩師行蹤不明,本門基業會一夕崩塌,其實大可不必,莫說眼下還有幾位師伯幫場,真到那一日,恩師也必會將一切安排妥當。”
凌衝張了張口,葉向天之言等若沒說,但其中另有深意,一時探究不淨,還是轉過話題,一指滾滾血河,問道:“花姥姥可曾安分?”
葉向天道:“此處雖是血河源頭,有太陰火樹駐守,花姥姥不敢前來,血河深處那件法寶漸趨成熟,還要全力守護,以防血河道人偷回搶奪,這幾年倒也安分。”
凌衝問道:“血河中孕育的究竟是何寶貝?”葉向天道:“血河孕育之物,雖比不得諸天星核,動輒毀天滅地,但也分屬先天,威力驚人,只是其性不定,不到最後一顆成熟,絕難推算是何形制。我聽聞師弟修煉太清符術之事,被楊天琪得知,還傳揚了出去,清虛道宗搜殺太清傳人數千年,從未鬆懈,師弟要小心些纔是。”
凌衝道:“只要清虛道宗還要點麪皮,不令純陽老祖出手,似秦拂宗之流,我打不過,總還逃得過。”葉向天道:“此事你可尋師傅商量,無有千日防賊之理,若是清虛道宗咄咄逼人,大不了請師傅出面,拂真道人的手段雖高,卻還不能一手遮天!”
凌衝心頭一熱,應道:“是,小弟省得!”葉向天伸手拍拍他肩膀:“我無意於掌教之位,只想修成純陽,遨遊九天星河,逍遙自在。師傅退位之後,太玄派的擔子便要着落在師弟身上了。”
凌衝嚇了一跳,雙手連搖道:“師兄莫要說笑,小弟何德何能,能撐起本門重任?何況還有那許多師兄!”葉向天哂笑一聲,道:“太玄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下一任掌教必然出自前任掌教門下,爲一脈單傳之意。那幾位師兄絕無可能問鼎掌教之位,當仁不讓,非你莫屬!”
凌衝無可奈何,只好道:“師傅春秋正盛,接掌門戶之事還遠,押後再議罷!”葉向天不置可否,師兄弟兩個又說了會話。凌衝入道是葉向天引薦,又是一師之徒,雖與師兄相處不多,但感情要好,君子之交貴在知心,便是此理。
葉向天又喚來張亦如,凌衝見張亦如感激涕零,閉口不提張守正之事,只勉勵了幾句,便即出了血河之地,迴轉自家的合極宮。
說來此處自門中賜下,總共也未住過多久,入道以來,倒有大半時間在外飄蕩,見宮中景物與十餘年前一般無二,只是沒了玉琪姑娘伺候,窗明几淨之間,似乎時光停滯,全無流動,不禁暗暗感嘆。
世人只道修仙好,白玉爲牀,金銀鋪地,長生不老,美人兒相伴,豈不知其中的孤寂困苦,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比凡人生死輪迴更爲可怖。
他自家入道以來,冥獄都去過數次,連域外天星界、龍祖界亦曾涉足,至於敵人更是數不勝數,個個都欲殺他而後快,如此修道,豈有快樂可言?
本是胡思亂想,到後來竟是悲從中來,只覺世上之事從無順意,眼前似見家人壽盡,形容枯槁,氣絕身亡。門中師長亦自橫死,元神不存,愁思百結,心思竟是收攝不住。
洞虛真界中,凌衝念頭紊亂,正於萍末之間,一點微風生出,頃刻之間化爲無量風捲,吹出真界之外,往四肢百骸並七竅之中吹去。
晦明童子喝了一聲:“不好!居然在此時引動了風劫!”道家九劫中三種劫數最爲常見,乃是火、水、風,前次陽神已歷水火二劫,不料風劫卻是接踵而至!
以常理言,此風生於身中,由七竅灌入,升於泥丸,吹一吹,骨肉消磨,元神不存,十分惡毒。凌衝肉身端坐真界中,元神與真界一體,因此劫風自真界中生出,席捲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