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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里崗,胡府。
陰寒妖氣潰散,祥和佛光也消弭,但空氣中已不是冬日夜晚的清寒,而有一股暖風在吹拂,令人心靈澄澈,似要忘卻一切塵世雜念。
少林傳承!一百零八絕技!
這有些震動人心,五千四百多年前,佛門初立,少林開寺,不過一十八絕技,千年之後三十六,再千年,四十九,到了而今五千四百多年過去,已然有了整整一百零八之數。
少林一百零八絕技威震天下,佛門開枝散葉,遠達四方諸國,武道時至而今已到達一種巔峰,而能被列入少林一百零八絕技之列的,都至少是一流武學,其中諸多頂尖武功,更是直指元神大道,乃至涉足天命運轉的無上之境。
“這就是妖族?”
這時,幾名江湖客就看到,在那掌印的溝壑中,一箇中年漢子筋肉虯曲,怒目圓瞪,一身短打,若非是一身陰寒妖氣,看上去和普通人類沒有什麼區別,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其大口咳血,那鮮血呈暗黑色,冒着灰藍色的寒氣。
“少林的小禿驢,竹杖芒鞋酒葫蘆,大力金剛掌乾坤,好一個醉酒僧明覺小和尚!我躲了你三百里,還是被追上了。”
妖族中年漢子咬牙,很快又露出猙獰的笑,他咳血不止,身受重傷,卻渾不在意,道:“我妖族諸聖終將歸來,少林的禿驢們,你們將會成爲第一個被清掃的對象,這世間佛門,都該死!”
小和尚微醺,並不以爲意,反而眼睛有些發亮,嘀咕道:“老和尚不肯小和尚喝酒,佛祖不要吃飯,不要洗澡嗎?不如還了俗隨小和尚一起喝酒。”
蘇乞年眼中閃現一抹異樣,這個少林小和尚可真是膽肥,連佛祖都敢戲言,有這樣的徒弟,這做師父的怕是沒有一天安生吧。
胡家老爺子哭笑不得,至於幾個江湖客也是面色古怪,腹誹不已,這就是少林弟子?
似乎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小和尚乾咳兩聲,雙目一凝,就有幾分寶相莊嚴,如蘇乞年也不禁有些嘴角抽搐。
“一個妖兵,也大言不慚,到佛爺寶葫蘆裡懺悔吧。”
小和尚斥道,他一隻手取下明黃的酒葫蘆,葫蘆口對準,那妖族漢子頓時神色大變,然而緊接着,一股無可抵擋,沛然無鑄的力量就將他整個禁錮。
蘇乞年露出詫異之色,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他的想象,這妖族漢子似乎被一股無形之力拉扯懸浮,可以看到其極力掙扎,扭曲而猙獰的面孔。
噗!
衣衫被撐破,須臾間,妖族漢子的形體就開始生出變化,雙臂化成魚一樣修長的鰭,雙腿併攏,成爲一條丈長的漆黑魚尾,生滿烏黑黝亮的鱗片,若鐵水澆鑄而成。
“一條魚化成了妖?”
毛九眼珠子瞪圓,幾個江湖客也睜大了眼睛,對於他們這樣的小人物而言,就是妖獸也沒有見過幾次,不用說是真正的妖族了。
“不是魚!是妖族中的鯤魚一族!”
黑袍青年沉聲道,他眸光閃爍,原來如此,難怪此妖擁有如此陰寒的真氣。
“《妖經》中似乎有提到過這一種族,”蘇乞年也蹙眉,精神力運轉,過往讀過的四十九冊《妖經》歷歷在目,“鯤魚一族,乃是妖帝鯤鵬的血脈後裔,五千多年來,出過不少至強妖王,可以勉強算是頂尖妖族了。”
一念及此,蘇乞年就有些詫異,鯤魚一族歷代強者輩出,族人稀少,一旦成年,即便沒有內功心法,甚至都可以自主契合天地,開闢丹田,孕育內家真氣,但是此妖在他看來,就有一些名不副實。
再看那小和尚一眼,蘇乞年又有一些猜測,多半不是這鯤魚族妖兵不強,而是此前已經被打傷,所以才需要藉助這胡府稚童所謂的天陰氣修補傷體,並藉此再做突破,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樣看來,倒是他佔了便宜,否則要是此妖全盛時期,即便是領悟尋陽指真意,也未必能夠一擊建功。
一條鯤魚,能有一丈五尺長,長長的鬍鬚似兩條鋼鞭,一張大口幽深,利齒森森,但現在就有些狼狽,暗黑色的鮮血汩汩,自口中流出。
“收!”
小和尚再輕斥,那鯤魚就越來越小,須臾間就只剩下巴掌大,再過半息,就只剩下花生米大,眼看着要被那酒葫蘆收進去。
“陰風下酒,魂兒逍遙,真是鯤魚最逍遙!小和尚讓給我如何?”
沒有半點徵兆,有聲音響起,同時一道暗紫色劍光湛亮,似乎一條遊蛇,在虛空中閃爍,那花生米大的鯤魚被一下刺穿,頓時不翼而飛。
“小和尚口中奪食,佛爺渡你姥姥!”
明覺小和尚看了眼空空的酒葫蘆,就勃然大怒,他滿臉酡紅瞬間散去,眸子睜開,好像靈山上點燃的不滅的青燈,下一刻,衆人眼前一花,小和尚就消失不見。
轟隆隆!
似有驚雷滾滾,飛沙走石,整個胡府都好像陷入了風暴中央,蘇乞年立住腳跟,精神力外放,但很快就縮回身體周圍三丈之地,因爲此刻外界有兩團熱血,似乎兩座沸騰的火爐在虛空中搖晃,那種灼熱幾乎可以熔金化鐵,哪怕他精神力步入《迷魂大法》第二重,比之前更加凝練,也不能夠接近。
只能夠靠眼力!
精神力匯聚雙目,蘇乞年勉強看穿眼前的風沙,就看到不遠處的屋頂上,小和尚月白僧衣輕揚,月光下寶相莊嚴,彷彿得道的高僧,身上浮盈起一層淡淡的金芒。
這一刻,他擡起手掌,指關節變得晶瑩,他一掌擎天,彷彿天地四方都盡在手中,他的掌心如成了一個漩渦,四周空氣極速向當中坍塌,而後朝着前方一掌按下。
月光,屋頂,小和尚這一掌似裹挾着整個天地壓落下來,這樣的威勢看得蘇乞年心神激盪,如果說當初金光真人與青陽劍一戰如神靈在征伐,那麼眼前的交鋒就是人世間的巔峰一戰,蘇乞年雖然依然感到渺小,但已能看清一些虛實,這種震撼更加浸透心靈。
此時,在小和尚對面的屋脊上,跨坐着一個眉眼陰柔,面色枯黃,看上去病懨懨的書生,他一隻手持一柄暗紫色的四尺長劍,一隻手抓着一個紫黑色葫蘆,他拇指一彈,葫蘆口就打開,那鯤魚墜入其中,他晃動兩下,滿臉欣喜,搖頭晃腦道:“小和尚要謝我,清規戒律心中駐,喝酒吃肉這樣的罪孽,不如窮酸我一人承擔。”
吟!
說着,書生手中長劍震,劍若驚雷劃長空,這劍光如黑夜裡的一道閃電,剎那間照亮了人間繁華。
一聲巨響,伴隨着一點熾盛的光迸發,蘇乞年再也看不見,只感到兩股可怕的真氣在碰撞,劍道鋒芒交織,梵唱陣陣,隱現金剛佛影。
等到風沙沉澱,再也不見兩人的身影,只有遠方時而有驚雷聲滾滾,再遠一些,就再也沒有了痕跡。
整個九里崗都被驚動,村民們小心打開窗棱一角,一些頑童爭着朝外窺看,有的什麼也沒見到,有的則驚鴻一瞥,就興奮不已,伸手比劃,彷彿那如風在半空中飛躍的身影是自己一般。
胡府。
毛九幾個江湖客很快離去,幾人羞愧不已,臨走時彼此相視一眼,決定將今日種種經歷全都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說出去。
黑袍青年又恢復冷傲,不過臨走時他深深地看了蘇乞年一眼,欲言又止,終究選擇了孤獨離去。(下班晚了,更晚了,大家見諒,週末肯定正常,求推薦票支援,新書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