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錚再回到踏青院時,已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的確,人不連着遇上幾次麻煩,你就不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有多強。他現在是煩惱盡去,看着眼前黑臉的巧彤、難得冷臉的輕如,都覺得清秀可人。這也怪他自己,兩女本來就心中有氣,偏偏他還一副笑得合不攏嘴的表情,不就是爲媚娘生子麼?更不想主動搭理他了。楚錚沒有留意,他只是急匆匆地直奔書房找尋一件東西,想想吳安然纔回來,再呼來喚去確實說不過去,只能親自過往顧看吳廬一回了。
吳安然額頭上搭了根毛巾,正愜意地躺在自家小院裡曬太陽,看到楚錚悄然而至,不知觸痛了哪根神經,嘴裡立馬直哼哼。
楚錚裝着沒聽到,笑嘻嘻地開口:“師父,家父前天誇你來着——說您爲楚家功勞甚大。”
吳安然巍然不動,一副已經累死了的表情。
楚錚故意瞄一眼春盈的屋子,鬼鬼祟祟低聲:“害得徒兒都不敢告訴父親,您可是有美同行一路回京的。”
吳安然驚得額頭毛巾都掉了,警覺地望一眼春盈房間,嘴裡有氣無力:“說吧,臭小子又有什麼麻煩事?”
“師父料事如神,”楚錚討好地笑笑:“您知道,刑無舫對我那孩兒不死心,只怕遲則生變。還得勞煩師父您跑一趟靈山古寺,讓伽羅大師出面,收楚重爲靈山弟子。靈山寺封山門了,這是凡塵大師坐化時的一顆舍利,伽羅一看便知。”
楚錚說得輕巧,吳安然木然接過舍利。放下心來的楚錚馬上大包大攬:“師父放心,如今秦趙兩國都在刻意維持平和,路上絕對安全——一應開銷,徒兒全包了!”說完又低低一句:“銀兩已經送去萬花樓了,徐長老也有意一睹靈山風光呢。”
吳安然嚇了一跳,眼神才漸漸活泛。
金秋萬物,最是色彩斑斕。吳安然、徐景清各乘駿馬,一路指點風景疾行。年青時的吳安然身爲血影門主,綽號“魔秀士”,人才武功自非常人可比,不然也不至於惹得天魅門當年魅女徐景風動了情思。如今兩門凋零,二人同病相憐,正是好感漸生。
情長路就短,三天以後,已經到了靈山寺外。聽聞有居士護送凡塵大師舍利來寺,出塵方丈和伽羅都匆匆趕過來。
“不錯,這正是我留給楚師弟的舍利。”伽羅一眼即認出。
吳安然這纔開口:“兩位大師,吳某受五公子重託,不遠千里,只爲五公子幼子欲拜入靈山一事。”細述片刻,兩位大師頓時面色迥異。
伽羅是滿心歡喜:“既然和師弟同樣資質驚人,這個徒弟我收了。”
出塵方丈卻面有難色:“師兄坐化時有吩咐,本寺也已向世人宣告封山。爲免秦王挑事,老衲須先咸陽一行。”
兩位大師自去密商,吳安然和徐景清當即告辭。這一趟還真如楚錚所說,輕鬆之至。
聽聞靈山方丈求見,秦王鄭炯心裡頓時不快:這羣和尚狡猾無比,見大秦國勢稍有失利就馬上宣佈封山,正是牆頭之草!有心不見又怕失了君王氣度。說不得還是吩咐左右:“宣罷。”
出塵大師進來卻畢恭畢敬:“老衲見過陛下。三年不見,陛下卻是龍馬精神依舊。”
高僧的馬屁,讓鄭炯心裡好受了些:“大和尚發願封山,何以今日至咸陽?”
“阿彌陀佛!”出塵口宣佛號:“敝寺自是封山依舊,老衲此行只爲一要緊事啓奏陛下。”
鄭炯哼了一聲,默許。
“老衲師兄凡塵乃天道神僧,日前託夢本寺伽羅,言道柔然諸部所尊之天可汗,生來即與本寺有緣,當收爲弟子,且是本寺護教法王。”
鄭炯聽得很專注,什麼託夢、有緣,他根本不信,只能說明兩傢俬下已有接觸,而且看對眼了;柔然勢力不大不小,雖說目前在表面上臣服於趙國,那能不能通過靈山寺拉過來呢?
鄭炯目視旁邊的兵部尚書顧維舟,顧尚書會意起身:“臣以爲靈山欲收徒一事,對我大秦有利。”
鄭炯近年來都不待見薛方仲,可也不得不問:“太師意下如何?”
薛方仲想了想,乃細細建言:“確實對大秦有益。出塵方丈不是說這個天可汗是靈山護法麼?陛下可派出欽使,和伽羅大師一同前往柔然,宣旨封這個天可汗爲我大秦靈山寺護教法王;更可恩准靈山寺在柔然新建一座下院,借僧衆傳法,引柔然諸部臣服於我大秦。”
鄭炯滿意點頭,出塵方丈在旁邊也楞住了,僧衆大出,這山還怎麼封?
薛方仲卻還有話要說:“陛下,其實不獨柔然。北疆一戰以後,我大秦在趙之細作被滅殆盡——大秦不喜靈山寺,寺僧不得不封山——如此,靈山高僧自尋趙、齊兩地傳法,乃屬正常。卻正好多派細作隨高僧前往,窺探趙、齊朝堂機密。”
鄭炯大喜,因薛巧芸叛秦一事,大秦在趙細作幾乎全軍覆沒。沒有趙地耳目,面對趙國兩地邊軍甚是吃力,薛太師此言正是忠國之謀。
回頭看向出塵方丈,鄭炯面露微笑:“大師放心,爾寺發願封山依舊,只不過且爲國事出三、五高僧而已。”
出塵方丈苦笑,心知秦王這是以一寺衆僧威脅出去的三、五僧人不得叛秦。當下宣聲佛號:“只要不殺生,當惟陛下之命是從。”
即便封山,靈山寺現內僧衆也有數百之多。出塵回來,即與伽羅等諸弟子商議,伽羅自是要往柔然的;一塵大師和師侄伽蘭去趙國;了塵大師和師侄伽葉則是南齊。出塵方丈想得很遠,說不得出言鄭重叮囑:“諸位師弟、師侄,此去兩國三地,秦王所派的隨從甚多,爾等旁觀其行事即可,莫幫莫惹。當廣宣佛法,如能在兩國三地都建起本寺下院,即是大功德!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