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來花市就是賞花的。邊走邊看是看、站在原地看是看,反正都是看,看哪枝花不是看?所以老闆邀他觀賞曇花的開放,他沒有什麼猶豫就答應下來了。
雖然驚蟄表達的態度很堅決,肯定不會買,但是老闆對他倆依舊很熱情,怕驚蟄久站,特意回屋拎了兩條凳子出來給他倆。
“你們是哪兒的人啊?”老闆和驚蟄閒聊起來。
“我們從孤雲城來的。”豔京替驚蟄回答道。
“孤雲城啊,是去參加招收大會嗎?”
“是的。”小豔京點頭。
“又開始了啊,招收大會。”老闆也端了條凳子陪他倆坐在店門前,有些惆悵的嘆了一口氣。 ωωω▪TтkΛ n▪CO
見他這模樣,驚蟄有些奇怪的問道:“老闆,你對這招收大會有什麼不滿嗎?”
“也沒什麼不滿。招收大會年年都招,幾大宗門聖地每次也都能收穫一批練氣的好苗子。”老闆笑了笑,搖頭道:“只是,培養出來的除業師不是爲了祛除惡業,反倒是……”
說到這,他便閉口不言了。正所謂禍從口出,飯可以隨便吃,有些話卻不可以亂講。除業師的幾大宗門聖地,無一不是人類勢力中的絕對支配者。背後議論這種龐然大物,若是讓有心人聽去,很容易惹火燒身,所以老闆纔會支支吾吾。
雖然後面的話老闆沒有明確道出,驚蟄卻略有所悟。不過他並沒有太把放在心上,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別人的隻言片語不足以成爲你改變對一件事物看法的依據。事實究竟如何,他會靠自己的判斷去鑑別。
招收大會。驚蟄眸中眼光微閃,本來只是借這個幌子搭個商隊的順風車,然而現在他有了去看一看的打算。他想知道,大聖戰結束一萬年後,現在的宗門聖地,是否還是他記憶中那些曾經爲了人類而戰的宗門聖地。
後面的時間裡,老闆又向驚蟄和豔京推銷起了店裡的其餘花卉,但是都遭到了無情的拒絕。期間也有許多路人同樣被那株曇花吸引,可一詢問價格之後,全都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開了開了!”
秉持着做生意要百折不撓的心態,老闆正給驚蟄推薦一枝湛藍色的水吊蘭時,一直盯着曇花的豔京忽的大叫起來。
聞言,驚蟄與老闆同時回頭望去,正好瞧見那極致絢爛的一幕。
好似一位睡了千年的美人從夢中醒來,靜默的曇花微微的顫了顫,筒裙似的花托上,豐腴的白玉花苞,如散開的百褶裙漸漸打開;雪白的花瓣從花托中間輕輕探出,一片,兩片,三片……接着是成束成束的金黃色花蕊栩栩挺立,中間一根柱狀雄蕊高高翹起……
當曇花完全盛開之後,就連天上的神女都爲其送來祝福,譴了一束月光如打在她身上。在“聚光燈”的映照下,層次分明的花瓣兒,如精雕細刻,玲瓏剔透,組成了碩大的花朵,妖麗典雅,雍容華貴;芳香撲鼻,虛幻縹緲,恍若真的白衣仙女下凡,在月光下輕舞,那絕世美姿,令人歎爲觀止。
曇花的開放把這條道路附近的路人全都吸引了過來,不多時,花店門前就被圍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這位落入凡塵的花仙子。即便曇花開放完畢,也是許久都無人出聲,大家都被她的容姿驚豔到了。
“怎樣?我沒說大話吧?”老闆對驚蟄問道,滿臉自豪。見到曇花開放的效果比自己預期的還要好,他的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驚蟄沒有回答,他的心神已經不在這裡了。
自打看到這株曇花的第一眼起,他心底的一些柔軟就被觸動。當看到花開之後,他,久遠的記憶如潰堤的洪水洶涌而至。
……
“小師弟,你看這朵花好看嗎?”
“好看。”
“好看吧,它現在還沒開呢。等它開的時候,那才叫好看。”
“那它什麼時候開呀?”
兒時的驚蟄問完這個問題之後並得到沒有回答,不過他並不在意,那個時候的他很開心,幾乎沒有什麼憂愁。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慢慢長大,雖然多了很多煩惱,可是他內心的美好依然存在……直到大聖戰開啓的幾年後,他再次遇到了這個問題。這一次,他得到了答案……
“小師弟,還記得小時候我給你看的那朵花嗎?”
“記得。”
“它叫曇花。”
“很美的名字。”
“它最美的是花開的時候,很美,美到一生只能開一次……小時候你問我它什麼時候會開花,我沒有告訴你。因爲我不希望有那一天,也沒想到那一天會來的這麼快……命運多不如意,該來的還是會來。那會兒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曇花凋落之日,便是花開之時。”
“不!!!”
……
伴隨着一聲歇斯底里的悽慘嘶吼,記憶片段戛然而止,驚蟄的心神回到現實中。臉頰上有冰涼的感覺,觸景生情,不知不覺間他竟落淚。好在人們的心思都在曇花上,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驚蟄大哥,你怎麼哭了?”靠在驚蟄身邊的豔京,仰着腦袋,烏黑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驚蟄不動聲色的擦乾淚痕,回道:“花太好看,被美哭了。”
“老闆,這花怎麼賣?”人羣中,有人率先清醒,立馬詢問起了價格。
“五萬銀錢,不還價。”瘦高老闆伸出一隻手掌,笑眯眯道。
“靠!五萬銀錢,你怎麼不去搶!”
“一朵曇花,憑什麼賣五萬銀錢!”
“就是,把我等當傻子不成?”
人聲嘈雜,對於老闆的漫天報價,大家紛紛開始譴責。沒人會傻到出這麼多錢只爲買一株已經開了花的曇花,甚至有人:“誰要是買下這朵曇花,明天就會出名,大家都會知道有個人傻錢多的二愣子花天價買了一朵開了花的曇花。”
老闆聽着耳邊的各種議論,臉色越來越沉。這些人裡面,有誠心買花的;也有覺標價得五萬銀錢可笑的;更有從頭到尾一直煽風點火的,目的就是挑起大家對買這朵曇花的抵制感。很明顯,這是有同行不想見他出風頭,搶了其他花店的生意。
“老闆,你給個良心價,合適我就要了。”有人用粗糙的聲音喊道,大嗓門力壓衆人。
“一口價,五萬銀錢,不還價。”老闆依舊堅持。
“害,老朽在這奇蘭城從事花卉生意幾十年,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曇花。可惜,幾個時辰過後,花就謝了。故此花雖好看,賣五萬銀錢卻也着實太過離譜。”一位老人評論道。
人們點頭,對老人的話表示認同。
見狀,老闆嘴角掀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我賣五萬銀錢,自有五萬銀錢的道理。這枝曇花,是我歷經艱險,從南邊的淪陷之地深處帶回來的。又被上三級的除業師以秘法祭煉,只要有靈氣灌輸,就可永世不敗。”
“譁!”
此言一出,人羣立刻炸開了鍋。
“你去過淪陷之地?還進了深處?!”
“上三級的除業師!你居然認識那種大人物?!”
“笨蛋,你沒聽見他說去過淪陷之地嗎?能從那個兇險的地方全身而退,認識上三級的大人有什麼好奇怪的。老闆深藏不露啊。”
“真的不會凋謝嗎?可以開一輩子的曇花,這也太神奇了吧。”
……
衆人議論紛紜,都被老闆的話語中的信息衝擊到了。
“小兄弟,我沒騙你吧?五萬銀錢,絕對物有所值。看過了盛開的曇花,現在能讓你改變主意嗎?”老闆轉身問向驚蟄。
面對老闆的詢問,之前幾次拒絕都很果斷的驚蟄猶豫了。他看着那朵籠罩在月光中的曇花,眼前彷彿浮現出一道記憶中的人影。
最後,在老闆期盼的注視中,他緩緩搖了搖頭,開口道:“我還是不要了,謝謝您的好意。”
“豔京,我們走。”牽起豔京的手,驚蟄擠開人羣,大步向外走去。
這朵曇花確實很美,而且還可以一直保持開花後絕美的狀態。說實話,驚蟄很心動,但他仍是沒決定將其買下。沒有錢是一個原因,除此之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因素。
看見這朵花,勾起他了很多深刻的回憶。
從前,花未開,人比花美。
如今,花開,人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