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少不得要互相恭維兩句,才彼此落座。
亭外,君辭身後是巫錚和陳腯帶着人虎視眈眈盯着劉宗帶來的人。
亭內,君辭與劉宗面對而坐,面色平靜。
君辭身側的霍清渠與劉宗帶來的文臣正在脣槍舌劍,爲議和之事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此戰由南朝而起,以致宜都我朝百姓流離失所者甚多,貴朝理應爲此賠償,方能彰顯談和之心。」
「宜都城原是我朝屬地,大都督欲收復故土,情有可原,霍軍師若以此索賠,實屬荒謬……」
「我軍主帥俘虜貴朝翼軍八千人,按人頭贖回,貴朝若有異議,豈非將他們不當人耳?」
「八千俘虜,感謝君將軍不殺之恩,身爲將士,理應殉身守國,敗軍之將,聽憑貴軍處置……」
來的不是蕭邑,湘西軍和蕭邑素來又不對付,他們不把宋鄱等人當人,又能如何?
君辭想殺就殺,要他們拿錢去贖?
癡心妄想!
南朝軍寸步不讓,君辭聽了半晌,擡手阻攔霍清渠,對劉宗道:「湘西侯,若無議和之心,今日便到此爲止。鬆滋城上,我恭候湘西軍宣戰。」
說着,君辭站起身。
「君將軍請留步。」劉宗連忙出言挽留,「這議和議和,議字當先,這不還是在議論?君將軍,老夫奉命前來,陛下一心向道,不願生靈塗炭,恐填殺孽,議和止戈之心絕無敷衍。」
君辭不想再費脣舌,直接拋出自己的底線:「鬆滋城此後歸北朝所有,八千戰俘我盡數歸還,此乃我朝因此戰戰亡百姓與士卒,貴朝每一人理賠布一匹,錢一貫。」
霍清渠將整理的死亡記錄遞給南朝文臣。
一貫錢是一千文,是一個尋常農戶一年的全部所得。
在君辭心裡自然是買不了一條人命,但她能爲這些人爭取的只有這麼多。
這一次南朝突然發動戰爭,死亡的大多是最初守衛宜都和枝江城的士兵,共計四千餘人,加上一些誤傷的百姓,以及隨君辭從南郡城殺過來的援軍和中護軍的折損,共計七千餘人,
七千貫錢,絕非小數目。
但在南朝的心理承受範圍內,再加上七千匹布……
鬆滋城他們早有估計,這次是要賠給君辭,這些賠償付出代價的人不是劉宗,而是與他不對付的蕭邑。
兼之在陛下的允許範圍內,劉宗也看出君辭不會再退讓,便頷首:「君將軍厚待戰俘,我朝以布八千匹,錢八千貫將之贖回。至於戰時傷亡,這是天災人禍,你我各不計較。」
錢和布都多給一些,但是名頭要緩一緩。
對於君辭和劉宗都是各得好處,劉宗就是要藉此狠狠羞辱蕭邑。
然而君辭卻拒絕了:「湘西侯,我早已應諾宋統領,不以他們索賠。」
劉宗眸光閃了閃,旋即大笑:「哈哈哈哈,君將軍一言九鼎,我豈能迫使將軍毀諾?既然如此,便如將軍所願。」
雖然不能羞辱蕭邑,但宋鄱是蕭邑得用之人,竟然讓敵軍主將應諾不索賠,這消息傳回去,再散播些謠言,不怕蕭邑不與宋鄱離心,早晚能斷了蕭邑這一臂!
既然談妥了,雙方擬定文書,君辭與劉宗分別蓋上了彼此的帥印,文書即刻生效。
離開紅花亭,君辭翻身上馬對劉宗道:「這天下紛亂,皆由宵小之輩挑起。宵小之輩不止南朝有,北朝亦有。總有人見不得安寧,欲挑起事端,湘西侯一路當心,莫要中了宵小之輩的離間計。」
她猜測周光不會善罷甘休,極有可能故技重施,對劉宗下毒手。
君辭有心護送,可劉宗只怕也不敢
讓她護送自己入南平郡內。
「君將軍有心,老夫定會當心。」劉宗笑眯眯感激。
至於他信沒有信,君辭言盡於此,一切只能聽天命盡人事。
她也不能偷偷尾隨,一旦周光真的伏擊,她帶着人尾隨,只怕劉宗要認定是她要毀諾。
這一紙議和書,也便作廢了。
另一則,她有些帶着中護軍去護衛劉宗,入了南平郡,劉宗起了歹心……
她得對中護軍的安危負責,他們可以堂堂正正倒在戰場上,決不能倒在她的決策失誤之上!Z.br>
然而,君辭萬萬沒有想到,周光會帶着幾千人光明正大疾馳而來。
在君辭與劉宗剛剛分開,還能彼此看得見對方時,周光帶着五千大軍,殺氣騰騰越過君辭,直擊劉宗。
「你是何人!」君辭當下去阻攔周光,明面上她與周光還未曾蒙面。
周光不理會她,怕自己忍不住反手就朝着君辭下殺手,那麼全盤計劃就功虧一簣。
「君將軍,我家將軍乃關隴軍主帥。」周光兩個得力下屬攔住君辭,「將軍數日前被南朝軍偷襲,重傷失蹤。我們聽聞朝廷派君將軍前來平亂,便一心尋找將軍,豈料這些狡詐南朝軍竟然設伏,關隴軍折損三千人。
他們還將斬殺主將削首送到將軍面前,是可忍孰不可忍,士可殺不可辱。此仇,我關隴軍必報!」
周光爲了挑起這場戰亂,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他心知肚明那些人是誰所殺,但他面對君辭暫且忍下。
君辭想要平息這場戰亂,他偏不讓君辭如願。
那人頭實實在在,他說是南朝軍所爲,君辭還能反駁?難道站出來說是自己所爲?
她與周光之間的爭鬥只能擺在暗處。
但周光抓住這個理由,一怒之下要和南朝軍決一死戰,便是捅到朝堂上,有周榮在,元猷也無可奈何。
「此事蹊蹺,南朝軍如何暗殺,何處暗殺,又是如何將頭顱送到周將軍面前,都需詳查。」君辭只得掙開二人,追上週光,「兩朝方纔議和止戈,事關兩朝和平,周將軍請以大局爲重!」
「大局爲重?」周光陰翳的目光鎖住君辭,「待哪一日中護軍上至統領下至什主被人斬首,腦袋齊齊放在箱子裡遞到君將軍的面前,君將軍也能無動於衷,大局爲重,再來勸阻我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