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修是會議結束纔看到那條短信。
會議是針對之前證監會來調查開的，傅老爺子和傅子遇還有他及其他高管都出席，目的很簡單，證監會的人大搖大擺走進公司了，現在事情塵埃落定，得給下面的人一個說法，來穩定人心。
傅老爺子和傅子遇都解釋了一下情況，自然是將整件事說成一個輕描淡寫的誤會，然後表達一下對公司未來願景的一些預期想法。
官話永遠如此，繞來繞去，傅老爺子在最後重點表揚了一下傅承修在這次危機公關過程中的表現，畢竟傅承修所做的努力高管層也有目共睹，大家紛紛稱讚。
傅子遇就這麼神情懨懨地看着一堆人拍傅承修馬屁，想起徐媛的話來，頗爲自嘲地勾了勾脣角。
也是他活該，之前就和傅家二老鬧得不可開交，還在關鍵時候生病，出現這種局面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
會議結束，人紛紛往出走，傅承修摸出方纔震動過的手機看一眼，屏幕上路念笙那句話挺刺眼。
什麼叫做“我不欠你了”……
他狹長的眼眸微微眯縫起來，會議室已經沒了什麼人，十分安靜，有手機震動的聲響，從傅子遇那邊傳過來。
傅子遇正有氣無力合文件，摸出手機來看一眼，按下接聽。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好一陣子，傅子遇眼簾低垂，面色晦暗，聲音有點飄：“……她……沒說什麼？”
又聽那邊說了幾句，他表情煩躁起來，“知道了知道了，她簽了就行，手續我會安排。”
說完，掛斷電話，沉不住氣起身離開。
沒回辦公室，跑走廊盡頭拐彎，安全出口推門出去是樓梯間。
初秋，陽光和煦地透過窗照進來，樓梯間被照的金燦燦。
他走了幾步，隨手將文件夾扔臺階上，十分不講究地一下子坐下去。
手在衣兜裡面摸出煙盒打火機，咔噠一聲響，在安靜的樓梯間格外響亮。
白色煙霧緩緩升騰，尼古丁沁入心肺，心底裡的焦躁也沒能如願緩解。
果然如他所想，路念笙二話不說，就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無論怎麼看，這段關係都是真的到頭了，他已經竭盡全力去挽救，可是現在回頭看看自己的努力，都像是笑話。
想着路念笙，心口慢慢發沉。
該死心了，他告訴自己，這個女人不但不愛他，不喜歡他，欺騙他，想要逃離她，甚至不惜和外人串通起來，背叛他，出賣他……
這種女人，有什麼好留戀？
路念笙真的就是油鹽不進，養不熟的白眼狼，他一顆真心算是餵了狗。
手指無意識發力，一根菸在指間斷成了兩截。
一陣灼燒的痛，煙渣子撲簌簌落下去。
他眼底空空茫茫，心口突然就疼的厲害，彷彿被凌遲一般。
這些天他沒有回過南苑一次，不想，不敢，路念笙已經搬走的消息，是傭人打電話告訴他的，現在她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他們之間，只餘下最後一個步驟，只需要一個手續，就能讓原本被綁在一起的人生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那種感覺，像是生生被剜除一塊心頭血肉。
傅子遇在樓梯間磨磨蹭蹭了半個多小時，煙盒裡面小半盒煙都打發掉，才起身拿着文件回到自己辦公室去。
傅老爺子就在裡面等着他。
傅老爺子這一次直接坐在了他那張椅子上，他看見了，也沒太大反應，走過去，將手裡文件放桌上，在這邊坐下來。
傅老爺子先發問：“路念笙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
他“嗯”了一聲。
傅老爺子說：“那你現在什麼打算？”
傅子遇默了幾秒，“我還能有什麼打算，現在只能被你們打算。”
傅老爺子笑一聲，“我和你媽不一樣，我不會慣着你，你要想繼續管理d.s.，你得讓我看到誠意，你爲了個女人六親不認不惜跟家裡人反目成仇在先，管理失誤導致系統出現疏漏被人舉報在後，這事兒不會因爲你生個病或離婚就算了的，你是個成年人，你得爲自己犯的錯負責。”
傅子遇本來心裡就煩，傅老爺子這一番長輩說教的言辭更令他頭疼，他說：“您直說吧，想我怎麼贖罪？”
傅老爺子深知他脾氣，也不再繞彎子，“d.s.我可以繼續讓你管着，但你要搬回家來住。”
傅子遇一愣。
這條件他還真沒想到。
現在傅家真是夠熱鬧了，傅承修在，樑佳茗也在，兩個都礙眼。
他說：“爲什麼？”
傅老爺子沉口氣，“叫你搬回家，跟我和你媽一起住，你很爲難？你自己想想這段日子你把你媽氣成什麼樣子，難道不應該花些時間陪陪她？”
在傅老爺子面前，傅子遇不是那個人人敬仰的大總裁，他一臉鬱卒的模樣頗有些孩子氣，身體往後靠了椅背，整個人都有些喪氣，“你們一直把樑佳茗放家裡算怎麼回事？我看着心煩。”
要是說傅承修，傅老爺子肯定會又拿什麼家人之間要如何維護關係之類的話來教訓他，所以他只能挑樑佳茗這個外人開刀。
傅老爺子說：“樑佳茗留在家裡的事兒是你媽的主意，我是覺得無所謂，你要想讓她搬出去，你去和你媽說。”
傅子遇擰眉，有些痛苦，“非要我搬回去不可？”
“多大的人了，你還當真以爲這次這事兒過去就沒你什麼事了，想的倒是輕鬆，回家好好思過，不然就乾脆把d.s.交給承修！”
傅子遇偃旗息鼓，安靜下來。
他怎麼可能樂意把d.s.拱手讓給傅承修？
若不是之前拜路念笙所賜，他根本不會讓傅承修有機會進入d.s.內部來。
原本他願意放棄d.s.，是因爲路念笙，可現在，這個理由不存在了，他也沒有必要爲難自己，更何況——
已經失去路念笙，他總不能讓自己一無所有。
於是這天晚上，他在傅家本家吃過飯之後就拉着徐媛要去散步。
徐媛挺高興，畢竟傅子遇近來主動和她親近實屬有些難得。
兩個人在院子裡面散步，傅子遇試探性開口，“媽，樑佳茗爲什麼一直留在家裡？”
徐媛回答，“她之前不是小產嗎？而且還是因爲你，又是被路念笙害的，樑家那地方沒法住人，我本來想讓她住到月明園去，但是那邊有些冷清，就讓她住在這邊調養身子了。”
頓了頓，“其實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覺得佳茗這孩子還好，看不出你說的那些心眼。”
傅子遇冷哼了一聲，“可那些事情確實發生了。”
徐媛瞪了他一眼，“就算髮生了，也是她吃虧，一個女孩子，名節被毀了個徹底不說，還因爲你流產一次，再大的錯也算是還了，你到現在還抓着那些事情不放？”
傅子遇有些無語，“她那是自找的！”
“話不能這麼說，子遇，我知道你心裡有些氣，但轉念想想，畢竟你受傷住院的時候，是佳茗一直照顧着你，哪怕守在門外，你都不知道那時候她多可憐，前幾天也是，靜悄悄守着你，還害怕打擾到你惹你生氣，她那樣子，你看了就不心軟？”
傅子遇冷笑，“是您心太軟。”
徐媛拿他沒辦法，“你真是鐵石心腸。”
傅子遇繞不下去了，“我是這樣想的，您要是過意不去，那成，咱們給她錢，她回到樑家好好調養自己身子去。”
徐媛一愣，“你要趕她走？”
傅子遇反問：“難道要永遠留她在家裡？”
徐媛神色有些悵然，“你怎麼就容不下她？”
“媽……”
“你不在家裡的時候，這而家裡就我跟你爸，還有傅承修，你爸一心要彌補傅承修那孩子，我心裡憋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佳茗在還好，我總算可以說道說道，你不記她的好，我還記得呢，現在趕人走，太過分了……”
傅子遇有些無語，“我不都說了，可以給她錢？”
“錢那東西給多少是個夠？”徐媛眉頭緊皺，“人心不能拿錢來衡量啊！”
傅子遇徹底說不出話來。
兩人繼續往前，好一陣，傅子遇又硬着頭皮開口：“那……我搬回來呢？”
徐媛怔住了。
“我搬回來，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和我說，讓樑佳茗回家去。”
徐媛表情有些驚喜，“你要搬回來？”
他想了幾秒，“嗯，有這打算，不過樑佳茗人在這裡，我還得考慮考慮。”
徐媛陷入爲難，片刻，折中道：“這樣吧，等她出了月，就讓她回家去。”
傅子遇鬆口氣，“那好吧。”
心頭也算是卸下一個重擔，兩人散步結束後，傅子遇折回自己房間，推門的時候聽見裡面有聲響，開門便見樑佳茗正在收拾他房間桌子上一些零散東西。
他眉心一凜，“別碰我東西。”
樑佳茗受驚一般回頭，見他，瑟縮一下。
這是這些天來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說：“我只是想幫你收拾一下東西……”
“這些事傭人會做，你不要再進我房間。”
他走進去，留着門打開，指着外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