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情急忙含笑說道:“大人,可是有什麼吩咐?”
張準搖搖頭,上下打量雲裳一眼,隨意的說道:“沒有,我就是忽然想起,她們三個,實在是太像了。我剛纔叫那麼一聲雲裳,不知道有沒有叫對。啊,你是雲裳吧。咦?你的嘴脣,怎麼流血了?”
雲裳還以爲自己剛纔的動作,被張準發現了,內心不住的顫抖。她畢竟還沒有修煉到姬玉情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地步,在張準的虎視眈眈之下,內心的恐懼,情不自禁的散發出來。她急忙鬆開抿着的嘴脣,有點顫聲的說道:“奴家……正是雲裳。”
張準隨意的點點頭,溫和的說道:“哦,看來我沒有叫錯人。”
說罷,就轉過頭去,不再理會此事了。
只有雲裳無奈的抿着自己的嘴脣,痛的眼淚都差點兒要流出來了。就這樣被張準隨意的回頭,突然看了一眼,她居然連自己的嘴脣都咬破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很快,一個叫做陸伊典的狙擊手進來,遞給張準一張紙條,低聲說道:“大人,這是綁在信鴿上面的。是城內送出來的。是送給姬玉情的。內容和大人你有關。”
張準好奇的說道:“哦?是嗎?”
在張準身邊的狙擊手裡面,認字的人非常少。獨孤獵等人,都是純粹的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只有這個陸伊典,勉強認得幾百個字。在當時,認得幾百個字,已經很不錯了,大體的意思基本能看懂了。因此,陸伊典在狙擊手小隊,有個“秀才”的外號。
張準接過紙條,粗略的看了一遍,然後微微一笑,將紙條遞給姬玉情,若無其事的說道:“是我的手下孟浪了。這是韓公公寫給你的。看來,我要賠償你一個信鴿了。”
姬玉情有些忐忑不安的從躺椅上站起來,自然而然的拉了拉胸前的衣服,將大片的雪白遮住,然後才接過紙條。看了紙條上的內容,姬玉情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含笑說道:“這不是正好嗎?大人來的正是時候啊!”
原來,紙條是韓贊周寫來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要姬玉情想辦法接近張準,看看張準到底想怎麼樣。張準包圍了南京城,所有的城門都被封鎖,連探子都不敢出城。曾經有幾個探子試圖悄悄的從城牆上沿着繩索爬下來,結果,才爬到一半,就聽到“砰”的一聲槍響,整個人就從半空中掉下去了。“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直接掉入護城河裡面去了。可是城頭上的明軍,卻根本看不到敵人隱藏在哪裡。
受到冷槍的影響,南京城被封鎖的死死的,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裡面的官員,都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各人都在費盡心思,想要儘快的破解這場危機。誰都知道,這件事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是不利。事情拖得越久,可能引起的變數就越大。江南雖然要比北方太平很多,但是也不是絕對的太平。在平靜的表面下,依然有不少的暗流在涌動。萬一張准將這些暗流都激盪起來,那就更加的麻煩了。
韓贊周想起自己的乾女兒,和張準有些交情,於是通過信鴿傳信給姬玉情,要姬玉情去求見張準。他希望姬玉情用自己的美貌和魅力,接近張準,獲取情報。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要探一探張準的口風,看看張準到底要做什麼。只要張準願意撤離南京城,一切都是好商量的。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信鴿,居然會被張準的人一槍給打下來了。
張準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來南京城做什麼?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要不是有人惹毛了我,我都懶得來江南。呵呵,要是我這樣迴應,不知道韓公公信不信?”
姬玉情眼勾勾的說道:“這算不算是正式的談判呢?”
張準不以爲然的說道:“我來這裡,是尋歡作樂的,不是來談判的。如果我要談判的話,就應該在朝陽門的外面,擺開一張桌子,等着南京城裡面派人出來。怡情樓可不是談判的好地方。”
姬玉情眼神水汪汪的,如同春水氾濫,眼勾勾的說道:“大人可是一方豪傑,這尋歡作樂的事情,賤妾自然會妥當的安排。保證大人滿意。只是這正事,卻也不能忘記了。難道,大人就不想獲得更多的好處嗎?”
張準毫不在意的樣子,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如此,姬老闆倒是說說,我能獲得什麼好處?”
姬玉情漆黑明亮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深深的凝視了張準一眼,輕輕的說道:“大人是喜歡金銀財富,還是喜歡加官進爵?”
張準無所謂的說道:“姬老闆,你說呢?”
姬玉情慢慢的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說道:“大人要是喜歡白花花的銀子,要城內送出十幾萬兩,應該沒有問題。南京城的銀子,要比北京城多得多。城內的諸公,應該也願意破財消災。要是大人喜歡加官進爵,那就更加的簡單了。只要一份告身文書,兩個銅牌,四套袞服,四套盔甲,在南直隸留守司掛個名義即可。”
張準隨意的說道:“我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指揮使,還能加到哪裡去?南京城有這樣的權力嗎?”
姬玉情對朝廷的官職體系,顯然是相當熟悉的,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思考,就能脫口而出,含笑說道:“南直隸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南京城留守司的權力,也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他們願意,給大人一個高品級的武官,完全不是難事。最關鍵的是,南京城同樣有五軍都督府。儘管南京城的五軍都督府,統轄的軍隊要比北京城的五軍都督府少得多。但是,它的品級,和北京城的五軍都督府是一樣的。大人要是願意,不妨在南京城的五軍都督府裡面掛個名號,豈不是更好?”
張準明知故問的說道:“那姬老闆說說,我掛個什麼名號最好?”
姬玉情似乎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在抱怨,他一點都不積極主動,這麼好的事情,怎麼能放過呢?她笑語盈盈的說道:“五軍都督府看起來風光,其實沒有什麼權力。他們只負責統兵,卻沒有調兵之權。兵部有調兵之權,卻沒有統兵之權。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互相制衡。要是沒有兵部尚書的命令,南京城的軍隊,最多也就是在城內城外轉悠,不敢離開太遠。不過,這對於大人來說,當然不成問題。所以,賤妾認爲,對於大人來說,最關鍵是的是將品級提升上去。至於實際的權力,反而無關緊要。”
張準似笑非笑的說道:“沒錯,我這個萊州遊擊,正三品的衛指揮使,就從山東跑到了南京城來,的確是有點遠了。”
姬玉情娓娓的說道:“五軍都督府的好處,就是品級極高,都督乃是正一品,都督同知乃是從一品,都督僉事是正二品。相對而言,六部尚書、各省的都指揮使,也不過是正二品而已。以大人的能力,只要品級提上來,以後的事情,還不是大人自己掌握了?”
張準哈哈一笑,爽朗的說道:“姬老闆果然好介紹。”
其實,姬玉情的這番說法,張準早就想到過了。正三品的衛指揮使,品級實在是太低,是要好好的升一升纔是了。對於大明朝的武官來說,想要提升品級,那真是容易非常。大明朝的文官,每提升一個品級,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即使是張居正那樣的牛人,也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才最終做到了一品。然而,武官要達到一品,實在是太容易了。
目前大明朝的幾十個總兵裡面,基本上都是一品的。爲什麼?因爲他們掛的都是都督的頭銜。五軍都督府原來規定要公爵、侯爵、伯爵才能授予,其他人,即使有很高的戰功,也不能授予。但是,五軍都督府是管轄衛所兵的,隨着衛所制度的敗壞,五軍都督府自然也跟着敗壞了。到萬曆後期,五軍都督府已經基本廢弛,都督的數量不斷的增加。
比如說,秦良玉就是後軍都督府左都督。賀人龍是前軍都督府右都督。曹文詔是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戚繼光以前也是都督。反正,五軍都督府都督的數量,是沒有限制的。只要上頭願意,誰都可以掛一個都督的頭銜。當年魏忠賢專權的時候,親戚裡頭,一大羣目不識丁的傢伙,都能掛都督的頭銜。掛銜,只領工資不做事,到明朝後期,已經成爲普遍的現象。
其實,在等級提升非常嚴格的文官系統,這樣的掛銜,也是普遍存在的。只是沒有武官系統那麼離譜罷了。比如說兵部尚書銜,掛的人就很多。除了正兒八經的兵部尚書陳新甲,洪承疇、盧象升、高第、孫傳庭、陳奇瑜等人,都掛有兵部尚書銜。以前的袁崇煥,也掛有兵部尚書銜。掛銜多,權勢自然就顯赫。這有點像是後世的兼職。洪承疇掛銜最多的時候,總共有六個頭銜。
由於武官的品級氾濫,基本上已經失控,所以,朝廷對於武官的品級授予,也是相當稀鬆的。反正,正一品的都督已經是武官的封頂了,再也沒有比都督更高的職位了。你武官做到都督,就是到頭了。兵部尚書、兵部侍郎、巡撫、總理、總督、督師等,必須是文官才能擔任的,你們武官就不要想了。
眼下,大明朝的都督總共有幾十個,下面的都督同知、都督僉事,有多少,自己可以推算。那些副總兵、參將之類的,掛都督同知、都督僉事銜的,實在是不計其數。所以,多張準一個,絕對不多。少他一個,絕對不少。
既然武官的品級如此氾濫,那要來有用嗎?
當然有用!
品級有沒有用,那是看人的!
正三品的武官,在文官的眼裡,簡直和垃圾差不多。正三品的武官,見了五品的兵備道,都要乖乖的率先行禮。但是,在張準的眼裡,他就能讓正四品的鎮江府知府,乖乖的向自己行禮。要是弄到一個正二品的都督僉事掛着,張準敢跟兵部尚書平起平坐。大家都是正二品,誰怕誰啊?要是從一品的都督同知,又或者是正一品的都督,張準敢讓兵部尚書向自己行禮!
事在人爲,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當然,都督和都督同知的難度大一點,都督僉事倒是沒有問題。南京城內的那幫傢伙,要給自己的,多半是都督僉事的頭銜。因爲這個頭銜,不需要經過北京,南京方面自己就能搞定。張準同樣也不想驚動北京方面,所以,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基本上成爲定局了。
姬玉情發現張準不動聲色,忍不住有些急切的說道:“大人是否已經有所定論?”
張準搖頭說道:“沒有,我根本不想談判。”
姬玉情惋惜的說道:“大人,這可是好機會啊!要是錯過了,那就可惜了!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可以和山東都指揮使平起平坐了。”
張準還是搖頭,含笑不語。
其實,張準根本沒有談判的慾望。
對於韓贊周的建議,張準是嗤之以鼻的。他已經炮轟了南京城,驚嚇了朱家的宗廟,這是天大的死罪。在封建王朝,這等於是直接打皇帝的臉。用萬惡不赦來形容,也毫不爲過。事情的嚴重性,基本上和後世你去挖別人家的祖墳差不多。這樣的事情,皇帝要是能忍下去,那纔是怪事。所以,接下來的,肯定是朝廷瘋狂的反撲。
在這個時候,就算皇帝親手頒發一個鐵券丹書給他,張準也不會放鬆警惕的。所謂的談判,不過是韓贊周在爭取時間,同時麻痹張準罷了。只要等到南京城周圍的援軍趕到,尤其是鄭芝龍的艦隊趕到,張準就完蛋了。要是張準相信這個糖衣炮彈,下場一定會很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