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屍死了。”
齊王的聲音從背後飄過來,蕭折靡轉頭的剎那,對面摘星樓上的人影也消失不見。
她回答:“我知道。皇叔懷疑是我下的手?”
齊王渾身氣勢壓人,深邃的輪廓一絲笑意也沒有的時候,就顯得很威嚴沉重。那雙眼睛如鷹隼,除了濃重的黑以外,還有更犀利的審視。
“難道不是你嗎?朕已經親身驗證過你的毒有多奇特,你別以爲朕處置了含玉夫人,就當真不知道真相。”齊王冷聲開口,反問也像肯定。
蕭折靡沉默不語。
等到齊王又逼近一步的時候,她迫不得已擡起頭直視他,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幾乎面面相貼:“既然這樣的話,我怎麼解釋我手無寸鐵,武功盡失也沒用了。所以,皇叔想怎樣呢?”
齊王眯起眼,擡起她的下頜問她:“你怎麼不問問朕,爲什麼明明知道是你下的毒手,還要處死含玉?”
蕭折靡莞爾一笑道:“我覺得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只要結果,不問過程。”
她偏頭掰開齊王粗糲的手掌,雖然在笑,可是眼神脣角分明是譏諷。
齊王莫名哼笑了一聲,不是高興,而是耐心全無的冷酷。
“蕭折靡,你聽着。朕沒有耐心跟你玩下去,不可否認,朕的確對你很動心,但是如果你要繼續這麼執迷不悟,幫着太子阻礙朕的行動,朕對你也會毫不手軟。你做個選擇,是成爲朕的人,還是今晚死在這裡?”
齊王頓了頓,又補充道:“你若是死在這裡,幾年後太子身邊依舊會有別的女人,只是那再也不會是你,你要想清楚。”
蕭折靡退後三步雙手併攏交疊,廣袖泠泠,深深一鞠躬,說道:“多謝皇叔厚愛。”
鞠躬之後,齊王尚且不明白她是何用意,她已經掃落旁邊的密色紋細頸窄口花瓶,快速彎腰撿起一片碎瓷抵在喉間,高傲如鶴,冰冷如梅,錚錚鋒利如寶劍。開口聲音清脆堅決:“但我蕭折靡此生,除了太子殿下,絕不會再跟隨第二人。若皇叔一定要我今晚做個抉擇,那我,寧可枝頭抱香死!”
何曾吹落北風中。
寧願死,也不肯成爲他的人嗎?如此堅決的誓言……
齊王像是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但猶自有些不肯相信,氣急反笑道:“好啊,那你就死給朕看!”
蕭折靡雙眸一擰,手上便用力一劃,立刻絲絲縷縷殷紅的血液就順着潔白的瓷片淌下來,觸目驚心的美豔哀傷。
“住手!”齊王只覺得喉嚨一緊,連忙喝止,擡手便一掌打落那塊碎瓷片,然後點了穴道幫她止血,目光冷冷地瞪了她半天,最後冷笑一聲出了門。
蕭折靡摸了摸那淺淺的傷口,無聲笑了。
第二日初晨,房檐瓦上清霜殘雪。
蕭折靡知道齊王已經重掌提督九門和威虎大軍營的兵權,因爲那幾位將領進無極宮參拜的時候,齊王並沒有故意避開她。大概是想讓她早點死心,覺得太子殿翻身無望吧。
重掌兵權之後,齊王調動四千羽林衛同太子的神策軍爭鋒相對,他此時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但他並不想出無極宮,相對來說,這是最安全的地方。
蕭折靡覺得很無趣,她走到無極宮門口去,門口的守衛立刻將長纓交叉而攔。
“我不會出去,不用擔心。”蕭折靡衝兩名守衛笑了一聲,那兩名男子有點臉紅,訕訕地將長纓收回來。
此時那宮門外有一隊人馬經過,蕭折靡看到了被押在中間的蕭沉鸞,她開口對下面道:“含玉夫人請留步。”
那一隊人馬回頭,見是她立刻行禮,然後押着蕭沉鸞走上來,但最近也只能停在離她五丈遠的地方。
“我下去跟含玉夫人說幾句話,她就要被處斬了,畢竟是我的堂姐,我想送她一程。”蕭折靡說完,門口的守衛一陣面面相覷,最後一咬牙同意了,反正千軍之中她是逃不走的。
她面帶微笑走到蕭沉鸞跟前,昨日還趾高氣昂威風八面,要她以死謝罪的含玉夫人,今日鋃鐺鎖鏈蓬頭垢面,已成階下囚。
“最終還是我贏了,堂姐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蕭沉鸞盯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嗤笑一聲:“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如果一定要說一句話,那就是——你不得好死!”
相對於蕭沉鸞的咬牙切齒,她只是不置可否地一挑眉:“也許,誰知道呢。”
“哈!你倒是想得開,我告訴你,像你這樣惡毒陰狠的女人,下場一定比我更慘,慘千倍萬倍!”蕭沉鸞說着臉色有些瘋狂起來,但她動彈不得,因爲有兩人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
蕭折靡聳了聳肩,默然了一會兒,低聲說:“你放心,我們之間的恩怨,我不會牽連到你的爹孃和弟弟,他們還是安國公府的嫡系。”
“嗤!他們死不死與我何干,若是真有可能,我倒情願他們都去死,只要能換我一命!”蕭沉鸞眯起雙眸,眼底滿是仇恨和嫌惡,那一羣人哪裡像是她的家人,當她需要支持,需要身後有勢力的時候,一個一個都成了縮頭烏龜,連聲都不敢吱一下。他們除了拖累她,沾她的光,從頭到尾沒幫到過她一星半點。如果她的家人能和蕭折靡對掉的話,她也能這麼高高在上,蔑視一切。
蕭沉鸞冷漠的笑了兩聲,最後轉過身背對蕭折靡,再也不說話了。
蕭折靡點頭,揮了揮手,那一隊人馬便押着蕭沉鸞漸行漸遠,她看了一會兒,也轉身進了無極宮。
……
東宮裡也有密探正在稟報消息。
施微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任憑萬隱怎麼逗她也沒空理會,她在擔心蕭折靡,但她知道太子殿下更擔心,好在莊公公還能每隔一會兒就送消息來,這大約是唯一的慰藉。
“你再在本宮面前蹦躂個不停,就回後院去繼續養馬吧。”重儀太子本來就心緒不寧,結果看見萬隱這倒黴催的,還不停地轉來轉去,轉來轉去,配合上抓耳撓腮的苦瓜臉,頓時令他更加煩躁。
萬隱癟嘴,沒人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他只好隨波逐流,一起愁眉苦臉了。
那名密探繼續稟報,昨日下午齊王就派分屍給宇文炎送去了書信,目的是希望宇文炎能同他聯手,扳倒太子,如果宇文炎肯答應的話,可以提任何條件,只要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
而宇文炎昨日晌午纔剛剛走到半路上,便聽說太子失手,寶藥被齊王給吞了,他氣得不輕,回去後大發脾氣,且面帶絕望癲狂之態。晚上收到齊王來信後,立刻就進了書房,秘密召見幾名心腹屬下。今日清晨回信傳到了宮裡,他果然答應了齊王,說是太子毀約,令他如此痛苦,他也要讓太子嚐嚐痛不欲生的滋味。
宇文炎提出幫助齊王奪位之後,楚國割讓淮南道三州九府,並且還要加上一個蕭折靡。如果齊王同意,他立刻就去調集十萬越軍,直奔帝京,剛好來得及在兩日之後抵達。
“他想死。”重儀太子聽完冷冷地笑了笑,楚國共分爲*道,而淮南道是楚國第二大的富庶之道,開口就要割讓這條道,還想要蕭折靡,真是好大的胃口啊,也不怕把自己給撐死了。究竟是誰給了宇文炎這麼大的底氣,以爲有十萬兵馬就能在楚國翻雲覆雨了?
萬隱遂拍着馬屁問道:“那是當然的,殿下運籌帷幄多智近妖慧眼無雙,早就看穿他的陰謀,定然早有防備!想要咱楚國的淮南道,殿下不同意誰也拿不走!所以……所以殿下覺得今上會答應這個條件嗎?”
話一問出口,萬隱心中就“咯噔”一聲,後知後覺地發現遭了。果不其然,太子殿下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沉下來,滿面寒霜,眸光比刀鋒還冷厲,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回答:“他別無選擇,只能答應。不過本宮的人,還輪不到他來做主。”
重儀太子偏頭問密探:“兩位將軍到哪兒了?”
密探答:“幸虧殿下並不完全信任宇文炎,早早傳令,現在徵東征西兩位將軍纔來得及在兩日後也趕到帝京,只是可能會比宇文炎的越軍晚一個時辰。”
“好,一個時辰本宮還給得起。”重儀太子冷笑一聲,做了這十七年的東宮太子,什麼黑暗面沒見識過,難道因爲有個交易他就會完全信任宇文炎嗎?他早在登上監國皇太子的時候,就傳令兩位中立的徵東征西將軍,各率七萬人馬進京維持京畿安全。兩位將軍得知齊王人事不知,太子已是大權在握,連齊王黨的提督九門和威虎大軍營都只能屈服,更別提兩位將軍只是中立。
接到太子密詔的當天就領兵出發,趕往帝京。
由於離得遠,這才耽誤了時間,不過也正是因爲這樣,才讓宇文炎和齊王掉以輕心,以爲勝利在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