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愛生於電光火石之間

他笑着走了,容蔚靠在樹上,心想殺掉皇太女的事宜還是要加緊辦纔好。

從汝州帶出來的人不多,一部分留在他附近隨時聽候差遣,一部分還要保持和汝州的消息貫通,讓慕四繼續,到現在也沒個迴音。

他慢悠悠往回走,在舒爽的夜風中敞開胸膛,想起方纔容溥說的話。

其實沒全說真話。

其實並不算毫無仿徨和震驚。

男人喜歡男人這種事他沒少見識,但從未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畢竟從小到大,對於自己的喜好,他清楚得很。

但喜歡葉十八這件事並不是突然發生的,或許在那高塔一躍相擁時,或許在小樓醉酒談心時,或許在濤頭浪尖相遇時,或許在草林大火逃生時,或許在他爲他向老四張弓時。

或許在每個相遇的瞬間,彷彿細雨,於無聲時綿綿,等到察覺時,衣襟已盡溼。

而他,初初察覺那雨勢淋頭時,頗爲茫然。

對自己的未來,他想過千萬種可能,連和皇太女的後宮爭寵都想過,也沒想到還有這一種。

但之前的追隨和試探,不過是隨心而爲,直到那一夜密林殺兄,他明知葉十八在樹後,依舊故我。

想要葉十八看見真正的他。

想要看見葉十八震驚厭惡的眼神。

想着這些年遇見過的各種厭棄的姿態神情,出現在那個人身上。

想着他就此決然而去,如那之前信任愛戴過的許多人一樣。

想要他明白,他這盞美人燈,燃着屍油的蠟燭。

如此,也就死心了。

他故意看着四哥奔向那樹後。

等着葉十八相救,斥責,決裂。

然後,葉十八扼着老四的咽喉,一步步,出現在他面前。

他踏着黑暗,卻像披光而來。

他們並肩站在林坡前,看老四在生死邊緣掙扎,他等着那一聲質問,卻聽見他問:“需要我幫忙嗎?”

需要我幫忙嗎。

過往十八年,無數次險死還生,在那些血色困苦之中掙扎時,從未有人這般和他說過一句——需要我幫忙嗎?

動心如綿綿細雨,不知何時而起,愛卻生於電光火石,白駒過隙之時。

一霎間,天光便亮了。

天地豁然開朗。

之前他問自己,男或女,重要嗎?

現在他想。

自幼以男作女,性別顛倒,對他本就不是很難接受的事。

就是那句話啊。

喜歡,就好了。

……

當晚鐵慈一直沒睡,坐在庭院裡,拿那根羊肉串的鐵籤劃字。

丹霜一直默默跟在她身邊,她知道皇太女的習慣,太女一旦遇上猶豫難決的事,便會這樣默默畫字。

但帝王城府,便是無意識地瞎畫,也不會寫下任何能讓人認出的文字。

所以丹霜也不看,只默默陪着,不讓人打擾。天快亮的時候,她去給太女送水,小心地繞過滿地的亂畫痕跡,無意中一瞥,忽然一頓。

那些滿地鬼畫符中間,隱約有幾個完整的字。

容蔚。

一遍遍,在那些橫七豎八的線條之中,看似隨意實則深切地鏤刻着。

丹霜在這一刻忽覺心驚。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按規矩不能破壞主子畫的字,她便足下用力,每一步都剷起沙土,覆蓋了那名字。

鐵慈一邊畫一邊隨手接過水,頭也不擡地噸噸喝光了。喝完將籤子一拋,往後一躺,伸長腿癱在石凳上,雙目望天放空。

丹霜趁這個機會,雙手背在身後,靴跟拼命蹭蹭蹭。

鐵慈似乎沒發覺她的動作,忽然道:“丹霜,問你一件事。”

丹霜心中一跳,腳下停住,“主子。”

聲音緊繃。

鐵慈動也不動地道:“如果一件事,對你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坦白。但是你如果坦白了,也許這件事就再也辦不成,你的全部努力都會付諸流水,還會傷害別人……你怎麼做?”

丹霜又開始心跳……心虛,滿耳聽見的只有“坦白”二字。

主子說的是和這個名字有關的事麼?

坦白……坦白什麼?

主子要對那人坦白心意麼?

可是她已經定了遼東王的兒子了啊,遼東王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隨便退婚,弄不好人家就找到藉口出兵了。就算不出兵,太后和蕭家也會大做文章的啊。

那可真是一番努力全部付諸流水了。

丹霜立即道:“不坦白!決不能坦白!您到得今天談何容易,怎麼能就爲了一個……一個那什麼,就前功盡棄呢!”

鐵慈長吁一口氣道:“可是這樣,良心有點過不去。”

丹霜冷若冰霜的臉也出現一絲裂縫。

就,已經情根深種到這個地步了麼?

“那……”她猶猶豫豫地道,“魚和熊掌兼得呢?”

雖然女子爲帝並不適合三宮六院,那羣老學究定會反對,但是真要喜歡得不行,等大事成了,偷偷弄進宮裡也不是不可以吧?

大不了被罵一聲荒淫。

只是……容蔚方纔那扼頸殺人的一幕還留在丹霜腦海裡,這人乍看起來性子和主子有點像,平日裡言笑晏晏,瀟灑自在,甚至比主子還皮一些,但骨子裡,卻比主子狠多了。

主子對自己狠,但出於多年禮教和帝王學術薰陶,待人還是講究寬仁慈和的,但這位……

這位可不像是肯委屈自己,肯居於人下的角色。

到最後若成怨偶……

那邊鐵慈聽了她這個建議,又在大搖其頭,嘆息道:“這種事,兼得不了的。”

丹霜深有同感。

可不是,就那位的德行,說不定就瘋批了,會殺了太女夫還是殺了殿下?她不敢想。

“那什麼,要我說,”丹霜一狠心道,“良心算什麼東西?殿下,您該知道,您這樣的身份地位,最不該有的,就是良心!您若有了心,那些豺狼獵狗,轉眼就會撲上來把您撕咬個乾淨!”

鐵慈沉默,半晌她喃喃道:“是啊,成大業者不拘小節,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己都身臨深淵了,還管什麼良心呢……”

“主子這麼想就對了。”丹霜狠戾地道,“若您牽絆不下,或者覺得此事後患無窮,您還可以更狠心一點,比如……”

她想起那日小鎮橋下小舟中,皇太女那似乎渾身都在發光的笑容。

若真是情根深種,必有禍患。

如今看來,皇太女心中還有猶豫,如此甚好,趁着還未陷入太深,早做決斷。

“……比如把他殺了或者放逐了,如此,一了百了!您要狠不下心,這事就交給我來辦!”

鐵慈還在出神,根本沒聽她的話,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丹霜有點意外,沒想到鐵慈竟然會同意,隨即狂喜。

皇太女如此堅剛,何愁大業不成!

狂喜隨即轉爲淡淡的惆悵……此去如果激怒了那位,她怕是也回不來了。

這樣想的時候,她便跪下來,端端正正給鐵慈磕了頭,“主子,那我去了,你要保重。”

鐵慈回過神來,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端端地你跪下來幹嘛?練腿嗎?起來起來。”

丹霜苦笑一聲。

那是因爲你不瞭解那位,他在你心裡大概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你不會覺得他會對我下殺手。

但是沒關係,士爲知己者死,從皇太女救了她,從她把自己推薦給師傅,從師傅囑託她要好好託付皇太女開始,她這條命,就已經給了皇太女。

只要能幫太女運慧劍斬情絲,死又何妨。

她下定決心,起身,揣了自己的劍,出去了。

這邊鐵慈滿腦子都是即將要面對的事,眼看天快亮了,也沒回舍間,直接給容溥留了紙條,託他幫自己請了假,今日不去上課。回去拿了上次從監院夫人那裡拿來的妝盒,細細研究很久之後,又去了賀梓那裡一趟。

她去了賀梓那裡,丹霜就滿懷悲壯地去找容蔚。

容蔚卻不在舍間,丹霜找了大半個書院,纔在留香湖畔找到他。

在留香湖畔那個僻靜的角落,花樹之間,已經收起的吊牀也不知怎的被這個傢伙找到,正睡在上面,面對湖面,悠哉悠哉搖晃着。

丹霜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得很慢。

她不指望能快劍斬人頭,她見過容蔚出手,那十有八九還沒接近她自己的人頭就已經落地。

所以她慢慢走近,就算有人聽見,也彷彿有人路過。

容蔚在那晃啊晃,彷彿全沒察覺。

丹霜的劍已經提在手中,只剩最後幾步。

容蔚忽然開口道:“你磨磨蹭蹭在那做什麼呢?還不……”語氣無奈卻又微微喜意。

丹霜一驚,猛然掠起,手中劍光盪出白弧,林中合歡花紛落。

劍光如電,轉眼離容蔚頸側不過數寸。

卻被忽然伸出的手指夾住。

丹霜用力,然而那劍如被夾在山縫中,紋絲不動。

那兩根手指雪白修長,迎着日光,仿若透明。

容蔚緩緩轉過頭來,眼底的怒意殺氣在撞上丹霜的臉的時候,轉爲愕然。

最初以爲是葉十八,劍氣襲來的時候以爲是針對自己的殺手,一轉眼卻看見完全沒想到的人。

不過片刻,他眼底愕然的神情又轉爲不可思議的驚詫、無法置信的惘然,驚詫惘然過後,便是層層冷意,如冬日的霜花,崖下的挾着碎冰的浪,一層層地撞上來。

他凝視着劍尖,指尖緩緩一動,咔嚓一聲,百鍊精鋼的劍被他生生夾斷。

丹霜是個悍勇的,斷劍毫不猶豫前戳,然而哪裡快得過容蔚,他反手一揮,斷劍劍尖已經頂在了丹霜咽喉前端,並立即喝道:“你要敢撞劍尖,我立即殺了葉十八!”

丹霜卻道:“我答應過主子不再魯莽。”

容蔚聽了這話,臉色更沉,緩緩道:“如此說來,你這便是精心謹慎早有準備之行?”

“對!”

“你來殺我的?”容蔚眸色冰冷。

“對!”

“你主子讓你來的?”

丹霜猶豫了一下,覺得自己既然已經失手,就不能再給主子招惹強敵,想了想道:“我倒也不是非要殺你。你若是能從此約束自己,不再招惹我主子,從此離她遠些,我自然不會找你麻煩。”

容蔚笑起來,一拋斷劍劍尖,居然又躺了回去,悠悠道:“哦?這是你主子的意思?”

他此刻儼然又是平常嬉笑自如模樣,丹霜卻比方纔劍尖架在脖子上還要緊張些,硬邦邦地道:“你一個男人,總糾纏着我主子,你這是要做什麼?你便自己是個斷袖,總不能拉別人和你一起胡來,我主子將來要出將入相,名垂青史!怎能被你早早污了聲名!”

“哦,”容蔚曼聲道,“原來是這樣。那確實,是我想差了,着實對不住你家主子,險些耽誤了他的好前途。既如此,你去吧。我以後自會收斂。”

丹霜簡直不敢想他如此好說話,一時不敢置信,又問:“真的?”

容蔚躺在吊牀上,似乎不堪此刻日光熱烈,擡起手遮住日光,眯着眼懶懶道:“你若再吵我午覺,我就把你埋在留香湖裡。”

丹霜並不覺得他在開玩笑,擡腿就走,走了幾步,回頭看看那花樹間搖晃的吊牀,道:“這個吊牀,是我家主人的私人物品,你這樣公然用着,也會叫人誤會,還請你下次不要用了。”

話音未落,深入土壤那劍尖猛地飛起,直衝丹霜雙腿而來,丹霜猛地躍起,連翻十幾個跟斗,被自己的劍尖趕出了合歡花林。

丹霜出林時,回頭看了一眼,沒來由地覺得那悠悠晃動的背影看起來有點淒涼。

但是她沒什麼歉意。

主子也沒打算接受他,也不能接受他。只是主子性子慈和,狠不下心,甚至可能自己都沒明白自己的心意。既如此,長痛不如短痛,她幫註定會失敗的容蔚絕了念頭,也是爲了他好。

花林裡再次安靜下來。

容蔚在日光中,吊牀裡,繼續悠悠晃着。

好一會兒,他長腿一擡,下了地,垂眼看了看吊牀,笑了笑。

“不讓我用。”他道。

走到劍尖插過的地方,兩個深坑。

“要殺我。”他道。

地上還有丹霜留下的半截斷劍,他踢了一腳。

“要趕我走。”

他忽然大笑起來,似乎越笑越好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驚得留香湖上的鴛鴦分離,天鵝撲翅,湖光水色繚亂,漣漪一波波驚動不休。

又過了片刻,笑聲戛然而止,他咳嗽一聲,低頭看手上。

昨夜被那老虔婆抓破了,一道道傷痕皮肉翻卷,他沒包紮,在這吊牀上晾着,還在等着那個人來幫他包紮。

結果人家來送他一劍更重的。

他呵呵一聲,解下吊牀,也沒塞回假山縫裡,順手扔在了湖水裡。

他站在湖邊看了那吊牀很久,忽然又一頭扎進了湖水中,將那吊牀撈了出來,往假山縫隙裡一塞,頭也不回地走了。

此刻鐵慈可不知道丹霜搞出這麼大一個烏龍,她的心思都在賀梓交託的事情上。

她在賀梓書房裡和他談了許久,臨走時,賀梓問她:“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

鐵慈道:“先生,我是得到了一個真相,但是,我並不很相信那個真相。”

賀梓眼底露出讚賞之色,淡淡問:“爲什麼?”

“真相,有時候不過是別人想要給你看見的東西。”鐵慈道,“世人總會相信自己推斷得來的結果,但如果,那個推斷,也是別人給你暗示去推出來的呢?我還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相信這事情裡還有一些細節沒有答案,我相信賀夫人那樣颯爽直接的江湖兒女不會去做細作。

“先生,我還想問您一個問題。當年您被困在盛都,被唐王魯王下獄訊問。後來是誰救您出來的,出來後,您又做了什麼?”

第五百四十六章 從此心事只有風知道第四百五十章 江湖舊人第五百一十八章 想做我的皇后嗎第五百六十八章 末路英雄第四百零七章 忠僕第三百九十二章 我是面首第六十一章 惡客(四更)第四十七章 綠茶對上哈士奇第十九章 遼東宅急送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叛第一百六十五章 妖妃(一更)第三百四十一章 牛糞與鮮花第三十四章 線索第四百一十八章 血濺喜堂第三百六十一章 VIP客戶第二十四章 滿街都是嚶嚶怪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代宗師(二更)第三百九十九章 王墓第二百六十六章 自相殘殺第六十章 難道我是斷袖?第一百二十三章 打臉要趁熱(一更)第四百零九章 就怕太女變戲法第五百零三章 柩前即位第三百二十八章 救人第五百零一章 風雪出皇城第三百九十一章 甕中捉鱉第三十三章 放在心上第一百零八章 燈染彎橋胭脂紅(二更)第三百二十八章 救人第二百二十七章 示衆第五百二十六章 謀劃第536章 重遊第二百零四章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葉十八(二更)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度陳倉(二更)第二百二十八章 逼反第二百二十四章我只想要你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度陳倉(二更)第三百零八章 狀紙情書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目(一更)第一百零一章 你啊!(一更)第二百四十六章 斬帥(一更)第四百九十三章 未來會告訴我答案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帶老丈人逛動物園第六章 你可有悔?第五百零九章 請你一定好好活着第三百九十五章 迎賓第一百六十八章 追妻(二更)第八十七章 自古紅白出CP(一更)第三十二章 人美素質低第三百四十八章 來啊造作啊!第二百二十八章 逼反第四十六章 猥瑣犯!第五百一十四章 願爲朕妾否?第一百六十一章 反擊(二更)第七十九章 接下來交給我吧(一更)第一百六十七章 無情的女人(一更)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正的真相第八十八章 乖,聽老師的(二更)第四百八十四章 挾持第四百零一章 牽念第九十五章 我、竟、是、個、斷、袖?(一更)第五百六十二章 永結同好第四百七十二章 現場抓獲第一百五十九章 對付第三百一十四章 刺蝟CP第八章 孤的天下第九十章 他是在撩我嗎?(二更)第一百二十五章 風雨欲來(一更)第八十一章 抽你丫的(一更)第十七章 休心第三百七十二章 暴怒第六十九章 哥哥們帶你飛(一更)第一百零八章 燈染彎橋胭脂紅(二更)第三百八十章 戊舍五怪第五百一十五章 選妃第五百五十四章 議和第二百五十七章 黃金甲第九十七章 傷我容蔚者雖遠必誅(一更)第三百零六章 天生一對第五百二十八章 魔王第二百三十九章 貴客至第一百五六十章 母儀天下(二更)第三百五十六章 狗糧第五百四十二章 真相第九十八章 愛你的形狀(二更)第二百三十五章 網第八十五章 新任校霸(一更)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半驚魂(二更)第四百三十一章 送行第二百零七章 瘋批(二更)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叛第七章房子塌了第五十章 好活!賞!第二百零七章 瘋批(二更)第二百二十二章風雨欲來第三百七十七章 一十八第三百三十四章 生活的鞭打第二十四章 滿街都是嚶嚶怪第一百九十七章 退婚第三十章 你媽和你老師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