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玉紅着臉幫呂律擦洗乾淨身子,又提了一壺溫水,讓他躺炕上,腦袋伸出炕沿,澆着水幫他洗了頭。
“頭髮都老長了,抽空去剪個,看上去不精神!”
“嗯吶!”
“要不我用碗罩着幫你剪個?”
“鍋蓋頭……算了,鍋蓋頭太難看,而且傻里傻氣的,我還是去區上理髮店吧,反正騎着追風,一個來回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剪個寸發也行啊,寸發簡單,還精神!”
陳秀玉似乎一下子對剪頭髮來了興趣。
呂律看着她,一臉的不相信,想到村裡不少男人、孩子,那頭髮剪得像是被狗啃了似的,呂律果斷搖頭:“這我沒法信你!還是店裡的理髮師傅靠譜些。”
陳秀玉的手藝,呂律是見識過的,自家的孩子呂正陽小的時候,陳秀玉就給他剪過,當真跟狗啃似的,啃得很嚴重那種,好在隨時有個小帽子戴着,呂律偶爾回來看到,看着孩子那腦袋,連孩子都覺得不那麼可愛了。
結婚的時候,呂律打理過一次頭髮,但感覺沒多長時間,這頭髮又長長了不少,他可不想自己腦袋交陳秀玉手裡,弄得當着人面都不好意思摘帽子。
陳秀玉撇撇嘴,將髒水端出去倒掉,回來給呂律找了一套衣服扔炕上,順着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放盆裡,就去廚房忙活了。
呂律穿好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子,到地窨子前跟樑康波和清子聊天去了。
“樑哥,那熊瞎子的膽,等陰乾了,我抽空到區上賣了,再把錢給你送來!”
一起去打的獵,那熊膽,樑康波自然也有份。
“分啥分啊,這熊膽你自個留着,我當時都沒打它的想法。”樑康波不出意外地拒絕。
“那可不行,可不能壞了這規矩……跟外人尚且要分,更別說咱們還是兄弟。這事兒就這麼定了,那熊膽咱們平分!至於這熊皮、波棱蓋和熊鼻子啥的,我就不客氣地留下了,我佔個大頭。”
呂律見樑康波還想說話,他趕忙伸手製止:“就這麼定了。”
樑康波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笑着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又閒聊了一陣,兩人終於將油皮鏟好,陳秀清跑屋裡取了木盆,到小河邊一遍遍淘洗,弄好後,晾在地窨子前的架子上。
得等水汽幹了,才能拿來繃框陰乾。
“律哥,叫樑大哥和我哥吃飯了!”大門口傳來陳秀玉清脆的聲音。
“走走走……吃飯!”呂律招呼兩人往屋裡走。
進了屋子,大炕上的炕桌上,已經擺了幾樣小菜。
呂律剛在王德民那裡吃過飯,他純屬是陪吃,就要了副碗筷,吃了點翠綠的小菜,喝了些菜湯。
一頓飯吃完,樑康波得回洄龍屯,陳秀清回家一趟,準備再去跟着民兵們護秋。
夜裡纔是破壞莊稼的野物們最活躍的時候,他這兩天在那附近轉悠,下了幾個繩套,倒也弄到幾隻跳貓子,還弄到兩隻狗獾,也算是少有收入。
用的就是呂律教過他的那些法子。
果然有了成效後,他心裡越發火熱了。
只是,看到他這兩三天的收穫,別的人更熱心,鐵夾、繩套,誰不會弄。
一時間,秀山屯對面那一大片,都布上了鐵夾陣和繩套陣。
但即使如此,他們也大都只是碰碰運氣,比起經驗更豐富的獵人來說,還是差了一大截。
呂律腳上受傷,這次護秋,他自然不用再參加了。
何況,最危險的大炮卵子都已經被打了。
嗯……安心養着就行。
送走兩人後,呂律回了臥室,躺炕上後,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還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被陳秀玉叫醒的。
他睜開眼,看到王德民挎着藥箱,就站在炕邊。
“大爺……”呂律揉着朦朧睡眼,又扭頭朝窗外看了看。
“我這抽空過來給你掛點消炎針水。”
王德民挺熱心,即使昨天沒說過這事兒,今天早上依舊親自登門。
“你等等……”
呂律掀開被子準備翻身下炕,卻發現自己差點沒能做起來。
昨天還沒覺得有啥,睡了這一覺起來,他才發現自己身體前所未有的痠疼,疼到了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這滋味兒,真不好受。
他強行咬牙撐着,趿着鞋子先往茅房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趟,洗過臉後才重新回到臥室。
昨天被大炮卵子順着山坡一路往下狂追,呂律又蹦又跳,那是在玩命,他上輩子,包括這輩子回到山裡那麼長時間,就從來沒這樣過,超常的發揮,給身體帶來不小的負荷。
呂律估計,沒個三五天,身上的痠痛怕是很難消減下來,他直接就不想動,動哪兒,哪兒不舒服。
王德民已經兌好針水,瓶子就掛在窗戶上陳秀玉掛鏡子的地方。
“把手伸出來……”
王德民取了壓脈帶,在呂律重新坐到炕上的時候,朝他伸手。
呂律咬着牙,擡起右手,遞給王德民。
老醫生手法很嫺熟,很快紮好壓脈帶,將針頭插入呂律手背上的靜脈,扯了幾截白膠帶幫呂律固定好後,取掉壓脈帶,裝針水的瓶子中開始冒着一個個氣泡。
隨後,王德民又配了另外一瓶針水放炕上:“這藥水瓶,會換吧!”
“嗯吶!”
呂律點點頭。拔出來一插的事兒,這有啥難的。
“行吧,針頭你也會拔,我就先走了!”
王德民將東西收拾好裝藥箱裡放着,挎上藥箱轉身要走。
“大爺,都這個點了,你這是要忙去哪兒啊,在這嘮嘮嗑,吃了飯再走……秀玉,趕緊做飯!”呂律連忙將他叫住。
“別忙活了,這個點吃飯早着呢,我得去區上一趟,區上來通知,說是衛生院有人來講課,讓我們這些赤腳醫生,都去聽聽……你給我好好躺着休息,別瞎折騰。”王德民說完,擺擺手就走。
陳秀玉趕忙跟着送了出去。
在王德民出了柵欄大門後,陳秀玉才快步返回,跳到炕上整理好鋪蓋:“律哥,趕緊躺下!”
“咋了……你想要啊?”
呂律開玩笑地說道。
陳秀玉瞪了他一眼:“想啥呢!一天天的,就沒個夠……一個多小時前,樑大哥來過一次,給送了兩隻宰好的雞,還有些爐果、罐頭,到臥室看了下,見你還睡着,就沒再打擾,說是今天還得進山護秋。”
呂律笑着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些人啊,一個個的,生怕自己不吃不要一樣。
段大娘往這裡送雞肉,那是把雞給宰殺好才送過來,陳秀清往這邊送雞肉,也是宰殺好送來,現在樑康波也這麼搞……就生怕呂律不要不吃一樣。
呂律心裡邊,很難不爲這些淳樸的山裡人感動。
“抽空給段大娘送只雞過去,還有那些熊肉,送點過去給她焅油,有好一段日子沒見着她人了,還有爐果和罐頭!”
呂律交代道。
“嗯吶!吃了中午飯我就過去!”陳秀玉點頭應了一聲,接着問道:“律哥,昨天飯吃得早,你肚子餓了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剛醒,還一直是躺着,還不想吃啥呢!”呂律搖搖頭。
他齜牙咧嘴地挪動身體在炕上躺下,稍微有點動作,身上的酸爽那叫一個刺激。
“你這是咋了……”陳秀玉見他滿臉痛苦的模樣,連忙問道。
“渾身痠疼得不得了!”
“你等着……”
陳秀玉說着跳下炕,趿着鞋子就往外邊跑。不一會兒,她抱了七八個大大小小的罐頭瓶子回來放在炕上。
呂律看得一臉莫名其妙:“你……你這是要幹啥?”
“你不是說渾身痠疼嗎,我給你拔火罐!”
陳秀玉還不待呂律多說什麼,已經又跑了出去,很快弄來一些平時剪鞋樣專門弄來的報紙,還用碗端了半碗高粱酒。
看着她忙碌,呂律嘴角卻是忍不住抽搐起來,這玩意兒疼啊。
這年頭缺醫少藥,拔火罐那是很多人都不陌生的治病手段之一。
家人遇上頭疼腦熱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拔上幾個火罐,病痛就能大大減輕,再養上幾天,病基本就能痊癒。
生活艱難啊,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有個小病只能硬挺,感冒了喝碗薑湯,蒙上被子睡上一覺,發發汗就好。
肚子着涼了,找個罐頭瓶灌上熱水捂捂肚子就好。
要是磕着碰着,用手按住不出血就行,甚至有人抓把泥巴捂住,至於什麼時候好,就全看自己體質。
基操,這些都是基操。
就像呂律被釘子紮了腳底板冒血,想都沒想,一把泥巴就捂上去一樣,沒想那麼多,也沒考慮那麼多,生活還沒法那麼精細,能應付過去就行。
拔火罐這種在這年頭非常流行的法子,算是有點技術含量的了。
頭疼了就在額頭上拔個火罐。
胳膊疼了就在胳膊上拔一兩個火罐。
腰閃了,就在腰上來幾個火罐。
簡單、實用,方便……最關鍵是不用掏錢。
簡直是啥問題都能拔,拔出血來就好了!
所以,出門看到有人腦門上頂着片圓形的青紫,別覺得奇怪。
“媳婦兒,你會拔嗎?”呂律表示很懷疑,上輩子他就沒見陳秀玉拔過。
也對,那時候呂律做生意,家裡多少都有點小錢放着,生病了也有條件去醫院看了。
“這還不簡單……小時候我見王大爺給我爸拔過!”
陳秀玉信心滿滿,說得很輕巧:“燃點火往瓶子裡一扔,找着疼的地方一扣,等皮肉發紫發紅了,把罐子取掉,不就完事兒了?”
“這好像是要找穴位的……”
“哪有那麼多講究,屯裡人有點頭疼腦熱、腰痠背痛啥的,都自己弄,他們懂啥叫穴位!趕緊趴下……”
呂律猶豫了一下,見陳秀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不忍心滅了她心頭這點火熱,而且,他自己身上也確實痠痛難受,萬一效果真的不賴,那也能少受幾天折磨,於是,他準了!
陳秀玉幫忙脫了呂律的背心,掛着針水不好取下衣服,背心就放在呂律手腕的位置,褲子也被陳秀玉幫忙小心翼翼地脫了,只剩下個褲衩。
渾身疼,那就渾身來!
擺弄好枕頭,呂律趴下後,提心吊膽地偏頭看着陳秀玉:“你可得小心點,可別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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