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擡頭看看天空和那些枝頭飄落的雪花,再聽聽這越漸尖銳的嗚嗚聲,都清楚,這是天氣要變了。
看這風緊的程度,很有可能真是一場大煙泡。
在這山林裡等了那麼些天,等的不就是這種天氣嗎?
意識到這一點,呂律等人快速將撮羅子上捆綁着狍子皮的繩子給拆下來,然後把狍子皮捲起來捆紮好,放在扒犁上,其它雜七雜八的東西收撿好,把在火堆上烤着的滾燙的粘豆包一人分了兩個。
五人一邊吃着,一邊往趕着爬犁往西北方向走。
再次經過那樹倉子的時候,張韶峰和雷蒙也看了下那觸目驚心的場景,搖了搖頭,悶頭趕路。
今天走了不少距離,估計趕到的時候,雪也快下了。
只是半個小時的時間,幾人爬到山坡高處,回望東北方向的時候,能看到原本瓦藍藍的天空遠處,有大片黑沉沉的像是煙霧一樣雲層,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飄來。
再過上半小時,天空已經黑沉沉的了。
風聲更是一陣緊過一陣,之前的嗚嗚聲,現在已經變成咻咻聲,遠處像是有一羣厲鬼在不斷地哀嚎,裹挾着刺骨的寒意掠過,哪怕是裹着狍皮獵裝,也像是要被穿透一樣。
幾人回到上次過江的山坳裡等着,他們已經能從風聲和雲層變化上確定,這是一場大煙泡,哪怕現在只是十一點的樣子,只要下雪,他們就敢過。
都很清楚下大暴雪的情景,那樣的天氣裡,人甚至都有凍死的可能,而且,雪花迷濛,根本看不清什麼,甚至連眼睛想要睜開都不容易。所以,哪怕是白天,也是個極好的時機。
趁着這功夫,幾人找出白大褂做的僞裝服穿上,給元寶幾條狗子和大蔥它們幾匹鄂倫春馬也都穿上,然後燒了個火堆,一邊烤着一邊等下雪。
這一等又等了大半個小時,雪終於下了。
大雪隨着呼嘯的寒風打着旋地飛落,擦過臉龐都有種被針尖劃過的感覺。林木上、地上的積雪也被大風颳起來,和空中的碎雪攪成一團,轉着圈地狂舞。
只是片刻功夫,到處都變得迷迷濛濛。
風一下子大得不得了,聲嘶力竭,令人害怕。
瀰漫的大雪,橫衝直撞,夷平了溝壑,半人多高的小樹枝被風吹雪壓得只露出梢頭,就連人,想要頂着那麼大的風雪走路,都需要把身體前傾十五度,彎着腰才能邁開步子。暖和的狍皮獵裝,此時給人的感覺,像是隻穿了一件襯衣似的。
凜冽的寒風一陣陣撲來,使人睜不開眼,透不過氣,好像有誰在揮舞着鞭子,不停地抽打在身上一樣。
要命的時刻,也是過江的最好時機。
“走!”
呂律大聲喊了一句,跳上爬犁,緊緊抓着扶手穩住身形,趕着大蔥,領頭順着山溝朝着江邊趕去。
這本就是一條匯入江裡的河溝谷地,水流早已經被封凍,行走起來很是平整,速度也可以走得很快。
哪怕隔着三道山樑,順着彎彎曲曲的河流,也不過二十來分鐘就到了江畔。
呂律用手擋住飛雪,四下張望,看不出什麼異常,當即一抖繮繩,趕着大蔥,以更快的速度衝上江面,百多米寬的距離,很快成功越過。
和上次一樣,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沒有絲毫停留,幾人立刻扎入山林,過了鐵路,繼續朝騰達方向趕。
直到下午三點左右,已經深入山裡三四十里地,幾人才趕忙找了背風的地方停下來,三個多小時的時間,風雪依舊沒停,原本只有十多釐米厚的雪層,現在一腳踩下去,都快能沒到膝蓋了。 www• тt kдn• ¢o
在這樣的風雪下,那些爬犁痕跡,也不過短短三五分鐘的時間,就消失的乾乾淨淨,再也看不出來。
呂律等人都冷得有些受不了。
進來那麼遠的距離,足夠安全,現在取暖纔是最要緊的,不然的話,人都得凍傷。
再看看馬匹和狗子,包括幾人身上、迎風的一面,都糊上了厚厚的一層雪,都被冷得止不住地發抖。
五人各有分工,張韶峰和樑康波忙着撿拾柴火,呂律、趙永柯和雷蒙則是忙着砍樺樹把撮羅子給儘快夾起來,好有個擋風避雪的地方。
通力合作下,忙活了二十多分鐘,撮羅子的架子搭起來,狍皮鋪在上面,繩索一圈圈捆緊,緊跟着,張韶峰和樑康波也找來樺樹皮,將火攏着。
抓着雪將手臉搓暖和了,抖落身上的積雪,把狗子和馬匹身上糊着的雪也給簡單清理後,幾人這才鑽進撮羅子裡面烤火取暖。
這場大煙泡持續的時間很長,天黑了都還沒止住,只是雪下得小了一些。估計等着風停下來,得到半夜。
晚上的時候,幾人用吊在火上的銻鍋,煮了餃子吃過,又熬了苞米粥,稍微加些鹽面讓元寶它們吃飽,取了苞米和黑豆,也加量地讓幾匹鄂倫春馬多吃上一些。
哪怕它們都挺耐寒,也是需要足夠的能量供應的。
事情忙完,輪流着守夜,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幾人鑽出來看了下,大雪沒過了膝蓋,天空依然陰霾,但風好歹止住了。
元寶朝着遠處叫了一聲,幾人順着方向看過去,見是一隻小狍子,艱難地在雪地上撲騰。
呂律擡起半自動,透過瞄準鏡朝着周邊掃視一眼,見還有幾隻狍子在林子中採食灌木叢枝頭尖稍,而那隻小狍子,腦袋上被糊上厚厚的雪,估計連眼睛都被糊上冰上了,顯得很沉重的樣子,一直循着狍子的叫聲到處跌跌撞撞,但還是在偏離方向。呂律將槍上了保險,插回槍套裡,往腳上套上木馬,撐着滑雪杖,朝着那隻狍子滑了過去。
林子中那些狍子,見有人靠近,立刻轉身飛逃,只是跑出去二三十米就又站住,朝着靠近的呂律張望。
小狍子也覺察到有人靠近,忙着逃竄。
只是雪層太深,它在雪地上一跳一陷,也是相當艱難,跑不了多遠就被呂律給追上,一把抱住脖子,無論它如何掙扎,都跑不了。
元寶它們和張韶峰等人也靠了過來,看着這小狍子的腦袋,腦袋上糊着的雪,都成了冰殼子,有七八斤那麼大的一團。
“被凍成這樣,這冰球怕是隻會越來越大,照這樣下去,這小狍子活不了。”張韶峰小聲地說了一句。
“死了可惜,幫忙把這冰殼給敲碎!”
呂律讓幾條狗子安靜下來,將小狍子在雪地上按住。
張韶峰上前,用侵刀刀背將冰殼子敲碎,一塊塊扒拉下來,連着毛都被扯下不少。
小狍子像是知道有人在救護它一樣,掙扎幾下後,也就乖乖躺着了。
直到糊在腦袋上的冰殼子被弄完,呂律才放開它,看着它朝着還站在林子裡朝幾人張望的炮羣跑過去。
呂律站起身來,長長舒了口氣:“弄飯吃吧,吃飽了咱們抓緊時間打獵,那麼大的風雪,很多野物也都被折騰得夠嗆,雪又下那麼深,正是好捕獵的時候,咱們沿途打,一邊打一邊去找蘇馬羅科夫,等到了他那兒,應該也有不少獵獲了。”
幾人紛紛點頭,折返回撮羅子裡面,開始化雪煮水餃,在火邊烤粘豆包。
吃飽喝足後,又一人灌下半碗熊油後,給馬匹餵了些苞米,然後收拾行李裝爬犁上,開始轉向東邊,深入外興安嶺。
沒走多遠,幾人就看到了過來後的第一隻獵物,是一隻猞猁,很警覺地第一時間發現呂律等人,在林間雪地上奔逃,距離太遠了些,呂律當即朝着幾隻狗子發出追擊命令,一羣狗子立馬跟着狂追過去,呂律和趙永柯、張韶峰也踩着滑雪板跟上。
雪太深的緣故,哪怕猞猁有着大巴掌,在雪地上也陷得厲害,被幾條同樣奔行顯得有些困難但很勇猛的狗子一追攆,沒跑多遠,就跳到一棵樺樹枝頭上蹲着,朝着下方張望,被最先趕到的張韶峰一槍解決。
轉眼間,四天時間過去了,爬犁上裝着的赤狐、雪狐、銀鼠、黃皮子、獾子、熊瞎子、水狗子、紫貂等東西越來越多,肉不好的,只取皮毛,肉好的,還是留下裝爬犁上。
只是當他們再次經過鄂倫春人阿什庫家所在的地方時,有些傻眼了。
阿什庫家的木刻楞不見了,呂律到地方去看了下,發現是被燒燬的。
再看看那些開墾出的田地,也已經荒廢,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眼下的情形,肯定是遭遇到什麼變故,總感覺遇上的不是啥好事兒。
呂律等人也無從猜測,原本還想着把這些肉留給他們家……
肉帶不回大荒,放在爬犁上帶着,也是累贅,只能是留下一些鹿肉、熊掌啥的,其餘的扔了,幾人繼續踏上狩獵的路子。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已經臨近蘇馬羅科夫的釀酒場。
幾人簡單商量,沒有立刻靠近。
讓張韶峰、雷蒙和樑康波三人守着車子,呂律和趙永柯兩人,領着元寶它們小心地靠過去,得先看看情況再說。
時隔一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故。
阿什庫家沒了,蘇馬羅科夫的釀酒廠也沒了或是易主什麼的,都有可能,要是情況發生變化,就得小心了,貿然闖進去,那跟跳進個陷阱沒啥區別,生死難料。
兩人貓着腰,小心地穿行在林間,有元寶他們指引,輕易將在周邊巡護的哨位避開,來到酒廠的湖邊。
讓狗子們趴下,兩人則藉着湖邊的灌木叢隱藏着身形,呂律擡起半自動,透過瞄準鏡打量着對面。
整體上,整個釀酒場和去年差不多,只是規模擴大了不少,屋舍上面的煙囪裡,煙氣騰騰,裡邊有不少人在各處穿行,一片忙碌的樣子。
而就在湖邊,搭起的木板平臺上,穿着匹毛大衣的蘇馬羅科夫,正在湖邊釣魚。
沒有易主,人也還在。
呂律想了下,藉着林木遮掩,讓趙永柯在這裡提防着,元寶它們也被留下,他悄悄地朝着蘇馬羅科夫靠了過去。
小心繞過幾個守衛,在距離十來米的時候,呂律這才徑直走了過去。
一個優秀的獵人,那是知道如何瞞過敏銳的獵物的,每一個都是潛行的高手,這點事情,還難不住呂律。
呂律的突然出現,將跟在蘇馬羅科夫身後的兩個粗壯的毛子給嚇了一跳,立馬拔槍指着呂律,大吼大叫起來。
蘇馬羅也是丟下魚竿,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待看清楚是呂律後,蘇馬羅科夫頓時笑了:“朋友,我早就在想着,你爲什麼到現在都還沒有來……終於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