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夜雨、晚風急切。
厚厚的雲層透不過一點星光月色,只有手電筒與探照燈人造的明亮在這裡來回。
這時候的瑪麗娜才十七八歲,淋着小雨,受着寒風,之前更匆忙沾上溼沙土作爲僞裝,臉色和神情都不是很好,眉眼之中全是憂愁。
一眼被看出身份,這讓她不知如何作答。
是應該強裝着不是?還是大方地承認?
諸多猜想浮現在她的心中。
趁着剎那說話的功夫,有個認不清形勢的阿扎迪斯坦青年人突然暴起衝向剎那,下一瞬間被剎那一腳踢飛到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引起了其他人驚異的注視。
這具小小的身體裡蘊含着遠超常人的力量和反應速度。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成年人能那麼誇張地飛起和跌落。
臨時組建的工兵團隊將這些人團團包圍起來。惡兆二式、惡兆三式打開了探照燈、冷漠地望着這裡。
這些人也都放下武器,舉起雙手示意投降,被工兵一個個拷住押走。
“你們是誰?我們是來自阿扎迪斯坦前往庫爾吉斯進行阿扎迪斯坦-庫爾吉斯邊界和諧睦鄰條約續約的隊伍。看你們的衣服,你們也是庫爾吉斯軍人吧?難道沒有接到上級命令嗎?你們這樣做,不怕引起兩國紛爭嗎?這個責任你們擔負得起嗎?你們會上軍事法庭的!”
一個領頭的帶帽中年男性被兩個工兵拉扯着。他透過燈光,看到他們的衣服上庫爾吉斯的標記,一下子神氣起來,怒吼道。
由於預算問題,工兵們的服裝還是原來市政府公安服裝,有庫爾吉斯的標識。他們本來也是從誠英市警察隊伍中緊急挑選出來的。
“睦鄰條約?”
剎那打開頭盔頻道錄音功能及通話頻道,攔住了工兵,疑惑地發問。
“是這樣子的,難道你們不清楚嗎?”攙扶着瑪麗娜的女性看出剎那似乎有一定地位,冷靜地回答道:“百年前庫爾吉斯和阿扎迪斯坦簽訂過邊界和諧睦鄰條約,條約期爲九十九年,截止至今年年末。我們這次前來是帶着和平的誠意,來延期邊界和諧睦鄰條約。這位正是阿扎迪斯坦王國的公主,如果你們是庫爾吉斯軍人的話,還請尊重我們。”
【確實存在這個協議。】首席軍事顧問的聲音從通訊頻道里傳來。
一號戰術預報員緊跟着道:
【可是另一邊,阿扎迪斯坦的異常軍事行動、庫爾吉斯中央的失聯,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吧?續約……續約就可以續到在國境線上佈置武裝嗎?不論如何,先拷問清楚再說。如果確實是阿扎迪斯坦王國公主的話,那麼不失爲一個合格的政治籌碼。】
【這種公主,我也聽說過,沒有什麼實權吧?單靠着一個身份……何況也不知道是不是。君主制復辟,可不還受到議會的操控,而議會也就是改革派與保守派之爭了。】又有人說道。
在那一邊似乎起了很大的爭辯,可以聽到提耶利亞對他們申明道:
【至少可以確認這一點。從拍攝的形象看來,確實是阿扎迪斯坦國的公主。】
剎那調低了頻道音量,全靠面癱和頭盔的遮掩維持着平靜,問:
“請問你是誰?”
“席琳·巴赫提亞爾、瑪麗娜公主的親信。”
這個女人很不尋常,看上去很年輕,但在這個情況下毫不慌亂、說話準確快速並且有條理。
“是的。我確實是阿扎迪斯坦王國公主,但是還不是第一公主。這位是席琳、確實是我的親信。”
瑪麗娜確認。
淅淅瀝瀝的雨水從罩子上流下來。單方面的透明讓這兩人看不清這個少年兵的面龐和表情,他的聲線也經過了軟件處理變得機械化,這讓她們無法判斷這個駕駛員的心理。
可怕的單方面信息遮掩,席琳想到。
“接下來,瑪麗娜·伊士麥,由我駕駛機動戰士直接將你運送,跟上來,不要多做什麼。”
雖然叫做電磁發射井,但並不是只用作發射用途,可以逆向行駛、也可以作爲地下電磁軌道梯使用。原路返回的話,可以比工兵隊伍快一個小時以上。
“請帶上我!公主殿下她——”聽罷,席琳立刻搶話道,被一個工兵見勢架住,不斷地掙扎。
不論接下來的狀況爲何,她深知瑪麗娜接下來絕無法應對,放着瑪麗娜一人也實在太過危險。
“席琳……”瑪麗娜更爲其大膽而擔心。
作爲阿扎迪斯坦王國的公主,她也清楚懷抱着神明信仰的士兵有多麼可怖。若是席琳這番話觸怒對方,或許就招致……
“可以。”
那個孩子外表的機動戰士駕駛員頓住腳步,平靜地答道。
這讓她們都鬆了口氣。
工兵隊長好心提醒:“Quanta先生、檢測儀確實表明沒有危險品和定位裝置。但是不能判斷她們在駕駛室能不能威脅人……還是太危險了。”
“無事,你們按照原定計劃路線返回、她們傷害不了我。”
剎那現在異常的身體素質實在可怕,席琳和瑪麗娜就算經受過專業訓練並貼身發難也奈何不了他。
更何況她們還真是一般女性。
工兵放開席琳,席琳立刻失去平衡,在溼潤的沙土上滑倒,被瑪麗娜趕忙攙扶起來。兩個人牽着手依靠在一起,跟在剎那的身後。
“也請你們安分一點,不然我並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軟件處理後的聲線聽不出任何的情感。
但是語句本身、語速和字句間的停頓並未處理,這裡仍存在試探心理的機會。
“好的。”席琳答道。
知道對面的情感、瞭解對面在思考何物——瞭解正是利用的第一步。
瑪麗娜握緊了席琳的手。她們倆剛纔見識過剎那的身手,也自知兩個人根本做不了什麼。
“Haro!Setsuna!Haro!W……HO?”
惡兆一式的駕駛艙很大,可以容下這三個人。
“已經進入自動導航模式並且鎖定了操作、你們也不要想做什麼手腳。”
剎那又言。
不論如何,上一世的深知到底能不能套到現在還是兩說。現在的立場究竟是不一樣的。
哈羅閃着光看向那兩個“不速之客”,又停下不發聲了。他的邏輯程序告訴他這個時候沉默是最好的應對。
看着這兩人一臉欲說還休的樣子,剎那又道:
“你們可以自由的發言或者提問,我也會酌情回答。但所有對話中的一切都會被記錄在案,我並不能保證其用途。”
再進一步、以現代的技術剪切甚至修改錄音造成完全相反的意思也不是困難的事情。席琳立刻聯想到這一點,越發感覺到難以處理。
能活下去嗎?
庫爾吉斯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們確實是懷抱着和平的使命而來,爲何會遭到這種對待。而這個少年兵又是什麼情況?
被席琳緊緊拉住手的瑪麗娜還是忍不住問道:
“請問、我們的同伴會怎麼樣?”
“搜查、拷問,監禁。”
剎那意思中的行爲其實本質烈度很低,出於他個人的性情並不會令情報人員做不人道行爲。套取情報也並不一定需要做不人道的事情,通過很多和緩的其他方式也可以達到目的。
但兩個人聽後,思維發散開來,則想到很多恐怖殘忍的情況。
瑪麗娜面露擔憂,再次強調道:
“我們真的是來自阿扎迪斯坦的隊伍,我們的文書和證件、禮品以及預定稿都在車輛上。我看到你方人員已經開始排查和牽引車輛。請你們千萬慎重,不然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衝突。阿扎迪斯坦是抱着和平之心而來的——”
戰壕都修到距離國道四十米旁邊了。難道你們還能說自己的行爲是和平嗎?
剎那皺眉答道:
“是否如此、我方自會判斷。何況你們的路線並不正常吧?”
他現在的心很亂。
“路線……這是拉撒要求的……但是通報是肯定通報過的,庫爾吉斯王室肯定知道,請你們聯繫一下,一定可以弄清楚誤會。”
然而庫爾吉斯中央已經完全屏蔽了聯絡。今天才派出情報人員人工前往刺探。
剎那以沉默迴應。
瑪麗娜嘆了口氣,輕輕用手揉了揉眼睛,把眼簾上的雨水和沙子撣去,不慎落到了剎那的肩上,這讓她惶恐地道歉。剎那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生氣。
她的臉頰因爲受風雨後的身體不適而顯出一種不健康的潤紅,整個身體則靠在席琳的身上。
“瑪麗娜公主……”
“我沒事。”
確實不是大礙。
這個少女回首四顧,除了哈羅,又發現了另一側那朵景觀瓶中的花。
淺黃色的花朵在瓶中慢慢搖曳、很好地生長着。
這花她也認識。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情,少女忍不住問道:
“請問你是庫爾吉斯的少年兵嗎?Setsuna、剎那是你的名字嗎?Quanta又是什麼意思呢?”
問完,也發覺自己的問題很奇怪、不該在這個場合問出來。
那個帶着頭盔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卻猶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答道:
“我曾經是個少年兵。剎那·F·清英和Quanta都是代號。”
席琳立刻把握到其中微妙的不同,急切地出聲道:
“曾經是?你們到底是不是庫爾吉斯的軍隊?你們究竟是……何方神聖?”
惡兆一式快速達到了隱蔽的電磁發射井,嵌入機關之後,在程序的運作之下,迅速滑入其中,順着軌道直衝向格納庫方向。
“我們是……Raiser。”
這句話直讓兩人驚覺。
“Raiser……”席琳這纔將數個要素聯繫起來,喃喃道,“傳聞中打敗了KPSA的私人軍事安全公司、據說獲得了庫爾吉斯境內一座小城市的獨立治理權——”
在國際上確實少人知曉,但在鄰國、邊境城市的異常不是那麼好瞞住的。
“沒錯。”
“你們難道也是恐怖組織嗎?”
瑪麗娜連忙追問。
一陣聲動搖晃、惡兆一式已經到達了原發射位置。
“是也不是。”
剎那把頭盔摘下,打開了艙門。過分年輕的孩童樣子讓這兩人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直到明晃晃的燈光從艙縫中擴大,把她們的雙眼也照亮。她們看到這寬敞的空間之中,許多工作人員正在高科技的儀器上忙碌。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狼狽的兩者,投以或好奇或瞭然的目光。
席琳與瑪麗娜對看一眼,彷彿能預測到她們自己的命運也將發生巨大的彎折。
一個未知而嶄新的世界正徐徐拉開了其大幕——
剎那幾步下了惡兆一式,背對着兩人,平靜地說道:
“我們是期冀世界幸福併爲其奮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