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李閻心念一動,水君宮在他面前張開一道閃電狀的裂縫,撼江三叉戟從當中飛了出來,落在李閻手裡。
冥冥當中,李閻覺得水君宮和三叉戟之間有了些許聯繫,但也說不上來具體是什麼。
三叉戟上的撼江紋路有三分之一已經被抹去,這說明有一江之水,在水君宮這次擴張過程中被用掉了,不過這自然是值得的。
一方面,水君宮溝通海眼之後,已經有一條江水的儲量。這代表日後李閻即便身處乾涸的沙漠,泉浪海鬼也能發揮出至少三成以上的威能。
二來也解決了豬婆龍食物的問題,海眼會遠遠不斷地把抽取新的海水和生物進來,隨時保證水君宮的活力。
李閻甚至準備把水君宮當中豬婆龍的數量擴充到一千以上。再多意義也不大,畢竟李閻日後還會抓不少的屬種到水君宮裡,豬婆龍食量大,天敵少,繁衍又快,收納太多可能影響水君宮當中的平衡。
操縱水流把衣服上的汗漬污垢帶走之後,李閻走出房間,才發覺來叫自己的居然是陳躍武的小女兒陳嬌。
“薛都監人在哪?”
“我爹爹正在招待他,鎮撫大人跟我來。”
陳嬌在前面帶路,李閻跟着他,沒走幾步,陳嬌的神色變得有些忸怩起來,她猶豫了一會,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鎮撫大人,那個姓曹的小子呢,這幾天我在船上也沒瞧見他。”
李閻看了陳嬌一眼:“前幾日的火屠之案,你聽說了麼?”
陳嬌點了點頭:“查先生平日和和氣氣地,真看不出有這樣的本領和豪氣。”
李閻刻意把臉一拉,陳嬌自知失言,連忙向李閻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鎮撫大人別見怪。”
“不會。”李閻道:“曹小子是火屠的侄子,火屠案發,他自然跟他叔叔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陳嬌有些愕然:“那他?”
“火屠的事我不想再說了,以後你也別再問我。”
李閻生硬地道。聽他這麼一說,陳嬌也不敢再問,只得低下軟軟的頸子,應了一聲。
“不過,曹小子是南通餘西人。人總有歸鄉的時候,他若得罪了你,以後得空,你可以江蘇找他。”
陳嬌聽了,小臉一紅,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找他幹什麼,我就隨口一問。”
李閻心裡一哂,不再開口。
封舟上有會客的大艙,薛聲皁正和陳躍武熱情地攀談着。
誰也沒想到,在豬婆龍災和火屠案爆發之後,陳柯二氏被連根拔起,李查不得不表面上劃清界限,浙江官員雞飛狗跳,既丟面子又丟裡子,誰也沒落多大好。可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存在感,只是把李查兩個災星送到浙江的陳躍武,卻迎來了晚年最大的機遇!
陳柯兩家,多年來操持着浙江沿海的海運生意,黨羽遍佈東南。這次倒臺,凡是與陳柯有干係的人,總督衛撫海下令一概不用。
可如此以來,浙江便找不出一個能吃得下這些生意,威望和能力又足夠的人。
那麼陳躍武,自然走入了浙江大員們的眼睛。
早在火屠案的第二天,浙江總督衙門就差了人來,試探陳躍武的意思。
如果陳躍武有意願,能力也過得去,他完全可以吞沒陳柯兩家的生意,加上本來他在山東海事局的人脈,江浙海道上又沒了豬婆龍,陳躍武的生意貫通南北,可謂魚躍龍門,成爲官府和南北大士紳都依仗的紅人。
“李鎮撫,我恭候多時了。”
薛聲皁和陳躍武站起來,衝進門的李閻拱手。
陳躍武一招手,把主座讓了出來:“鎮撫大人請。”
“薛都監折煞我了,我縱容下屬犯下火屠大案,哪還敢居功啊。”
李閻笑笑,卻只站在原地,並沒有落座。而是衝陳躍武道:“陳老你坐便是,我無可無不可的。”
薛聲皁也不在意李閻的態度:“總督大人奉上諭,讓李鎮撫即刻出發,把手中的龍虎旗牌送歸天師道,隨後在江西待命,從旨意上看,火屠之事,朝廷不打算追究您的責任。”
“查刀子是我帶到浙江的,陛下當真不追究?”
李閻一挑眉,心中卻凜然起來,他並不覺神皇帝和內閣閣老會多麼高看自己一個五品鎮撫,唯一有動機爲自己開脫的只有龍虎山天師道,畢竟眼下貌似只有自己有把龍虎旗牌送到天師道的能力。
可天師道當真就如此被動?甚至不惜說動神皇帝,也要開脫自己護送旗牌?
若真是如此緊急,如今大量龍虎旗牌流入民間,那位張義初天師豈不是要吞符自殺?
薛聲皁聽了李閻的疑問,慢條斯理地道:“陛下的確震怒,不過太乙閣上書陳明厲害,保下了鎮撫您。啊,閣裡的諸位高功發話,只要鎮撫您把龍虎旗牌安穩地送到龍虎山上,守邪高功的名頭,太乙閣會讓陛下親自頒旨。屆時,李鎮撫便是我龍虎山的一品高功法師,天師大人的得意門生。列守字輩,封龍虎緹騎指揮同知。那時候,我還要稱呼李鎮撫一聲師叔祖嘞。”
“……”
李閻頓了頓,看了陳躍武一眼。
薛聲皁擺手:“陳老先生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李閻聽了,沒流露出多驚訝的神色,只是點頭道:“我想問一問薛都監,閣裡的諸位高功,是哪幾位高功,剛纔的承諾,是當今天師張義初的承諾麼?”
“這個嘛。”
薛聲皁有些猶豫。
“看來這不是張天師的意思啊。”
薛聲皁低着頭,開口說道:“太乙閣由神皇帝指派組成,可調遣天師道及龍虎衙門一切人力物力。天師大人五年前卸任了太乙閣首席高功,不再理事。可天師道的事,太乙閣還是能做主的。”
李閻嘆了口氣:“那好吧,不知道太乙閣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薛聲皁笑了笑:“額,太乙閣的旨意是沒了,不過首席高功易羽法師,啊,這也是李鎮撫的舊相識了,他有個不請之求,想拜託李鎮撫。”
“不會是叫我參與追捕火屠吧?”
李閻似笑非笑:“我可是聽說刑部和大理寺派遣了不少好手,連龍虎緹騎也出動,誓要把火屠捉拿歸案呢。”
“那倒不是。”薛聲皁否認,頓了頓又道:“說起這事,李鎮撫引火屠查刀子作屬官這事,大寧衛沒有軍籍記錄啊,官府詢問李總兵,總兵大人也表示並不知情。”
“啊,這個啊。我是因爲……”
李閻早就打好了腹稿。
“易大人已經堵住了刑部的嘴,京師提督府有幾個人想借題發揮,也叫易大人打發了。至於其中緣由,李鎮撫不必多說,易大人說,信得過你。”
李閻眼光閃爍了一會,才道:“易師兄如此通情達理,實在叫我慚愧。他有煩心的事拜託我,我怎麼會推辭呢。薛都監但講無妨。”
薛聲皁臉色一肅:“李鎮撫可知道金山老祖?”
李閻不動聲色:“略知一二。”
薛聲皁一拍大腿:“索性全與李鎮撫說了罷!那青火天妖勾結我天師道內徒,盜走《太平洞極經》的事……”
陳躍武在一旁本就有些膽戰心驚,自己知道得越多,越難下船,如今終於忍不住咳嗽一聲:“我還是去催催茶水,二位大人慢聊。”
薛聲皁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陳老先生快些回來。”
陳躍武點頭離開,心裡卻暗罵鬼才快些回來。
薛聲皁笑呵呵的,易羽之前囑咐過他,陳躍武是個值得拉攏的對象,這次的事不必避諱他,他若想脫身,也不必管,來日方長。
李閻目送陳躍武離開,才道:“薛都監剛纔要說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李鎮撫可還記得你在朝鮮時,拉攏了一些野神來作戰,其中有兩隻異種被天師看重,列入門牆,誰知道其中一隻蘇都鳥妖喪心病狂,她勾結外人盜竊我天師道鎮山之寶,天師大人一時不察才中了招,否則以我龍虎山千年底蘊,又豈會被一隻天妖攪得雞犬不寧?”
李閻不動聲色:“那天妖……”
“這蘇都鳥被天妖送走,轉身便認了我龍虎山的死對頭金山老祖做義父,金山老祖過些日子要擺宴,昭告天下他新收了個義女,這不是打我們的臉嘛。”
李閻耐心聽着。
“而且緹騎早受到消息,金山老祖在贛州大肆攔截護旗隊伍,有不少龍虎旗牌的丟失,背地裡都和金山老祖有關係,李鎮撫此去,也勢必會受到金山老祖的阻撓。”
李閻道:“那,易師兄的意思是。”
薛聲皁不好意思地笑笑:“李鎮撫這一路上不是做得挺好的麼?易師兄的意思是,乾脆翻了他的乾光洞,把龍虎旗牌拿回來,啊,鎮撫放心,此事易大人籌劃良久,絕不是叫鎮撫大人單打獨鬥。”
李閻哦了一聲。心裡來回轉了幾個年頭,卻兀自陰沉了幾分。
“薛都監,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李閻道。
“但說無妨。”
“朝廷這次護送旗牌的旨意,是不是太唐突了些。我見那龍虎旗牌所到之處,天師道符籙近皆無用,這等重器豈可輕動,如今大量旗牌落外道之手,那豈不授柄於敵麼?”
薛聲皁聽罷臉色也不太好看,半天才道:“天師英明一世,只是這次嘛,唉。”
張義初……
李閻心中暗念。
說着,薛聲皁搖了搖頭:“誰知道官府的所謂精兵強將這麼不頂用。啊李鎮撫我不是說你。”
李閻報以微笑。
薛聲皁似乎早有怨言,他恨恨嘀咕:“當朝二十四將,都是天生的異人,多正平亂戍邊,不可輕動。可還是有六人護送旗牌,這裡頭失蹤四人,被害兩人,不提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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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贛州伏龍山,乾光洞。
昏黃瀑布奔騰而下,水泊枯竭,滿山血紅楓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雲霧鼓動之間,一裘黃袍徐徐落下。
“何人擅闖我伏龍山?”
兩卷藤蔓纏繞瘋長,撿起草堆裡的長槍和藤牌來,化出四肢五官,倒有幾分人樣。
這黃袍臉色蒼白,雙眼深陷,從雲端下來咳嗽聲就沒有停過,他見到眼前景象,只拱了拱手:“在下胡三,是受了老祖的請帖,來吃酒席的。”
說罷,他袖子飛出一道金光,到了藤妖手中。
“唔,果真不假,小妖白藤葫蘆(葫蘆白藤)見過胡三先生,哈哈,去遼東送信的牛三喜一去不回,我還以爲他叫天師道給收拾了呢。”
胡三嘆息一聲:“咳咳咳~我正要說這事,牛三喜弟兄,咳咳~是被官府的人害死了。”
“胡三先生先進府來,再敘也不遲。”
白藤葫蘆說道。
“有勞二位。”
胡三眼中精光一閃。
“好說。”
葫蘆白藤接口,這二妖放下槍盾,伸手一抓,卻見那昏黃瀑布,滿山血紅楓葉,都像一張破碎的畫卷一般被撕開,一座貴氣堂皇,高十六丈,寬十丈的巍峨門戶陡然而起。
左右有對聯,一寫天門日、梅嶺霞、武功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姻、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一寫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馬遷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胡三先生,請。”
白藤葫蘆話音剛落,門戶大開,胡三剛要邁步,卻見到兩道長尾雉翎從門中透出,這不由站住腳步。
這人身穿亮銀鱗甲,睚眥獸吞臂鎧,頭頂紅簇沾長白山雪雉翎子,面如翡翠,生有三眼,宛如二郎降世。
“十三大王,您怎麼出來了。”
兩隻藤妖連忙躬身。
此人名喚敖昂,天生龍種,金山老祖的第十三義子,驍勇善戰,生性好鬥。
“無它,我聽說浙江出了一位火屠,連地方大員,國戚侯爵也殺得,倒讓我吃驚。本來我出關,是要找那個鬥殺了覆海大聖的左司鎮撫的麻煩,但既然火屠鬥敗了鎮撫,便去找那火屠也一樣。”
白藤葫蘆一歪頭:“可是老祖宗分明說,火屠殺了天師道的都監,便是自己人,要差人去送他請柬啊。”
敖昂一擡手,一抹金紙片夾在他的兩根手指之間:“這便是了,我討了義父的請柬,若那火屠真是自己人,我會請他來。若不是,我便摘了他的腦袋,拿三道旗牌回來也一樣。”
說到這兒,他才注意到胡三:“咦,你是何人?”
胡三剛要張嘴,這敖昂一擺手:“罷了,我沒興趣聽,讓開一旁。”
胡三眉頭跳了跳,強壓怒氣,他咳嗽兩聲,讓了一步纔開口:“這位便是……”
敖昂駕雲而起,並不理會胡三,冷冷道:“我跟喪家之犬可沒話說。”。
胡三眯了眯眼,反而收斂了怒氣,只是眼中不時流露一絲寒光來。
“胡三先生勿怪,我家十三大王脾氣古怪,不,不太會說話。”
兩隻藤妖也結結巴巴的,兩邊它倆都惹不起。
胡三笑呵呵地:“唯大英雄方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十三大王快人快語,我怎麼會生氣呢?火屠之事我略知一二,那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人。十三大王若真有興致,還是要去見一見那位鬥敗了支祁連的左司鎮撫啊。”
頓了頓,他又道:“且世上高人輩出,也有名聲不顯的英豪,我這次從山東膠州港來,便和一位城隍野神交談甚歡,此人乃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的秦叔寶香火所化,一身業藝無比驚人,十三大王不妨去拜訪一番,提我的名字,這位城隍一定不吝賜教。”
敖昂一仰頭:“都跑不了。”
說罷,便架雲去了。
胡三目送敖昂離開,臉上的笑意一如既往。
“胡三先生,請,請。”
兩隻藤妖送了口氣,把胡三送進了乾光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