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一沾枕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好香。
沈酣如醉。
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屋裡點了蠟燭。一定是香脂蠟燭,味道很好聞。我還沒有完全睜開眼,就可以判斷出來。
身邊有人。
懶懶的動了一下,下一刻就哀哀地叫出聲來。
嗚,腰痠,腿疼……背軟,渾身無力……
看吧,縱慾的下場。
“不舒服?”蔥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
“嗯。”勉強忍著不舒服,想換個睡姿。
結果動一下,又叫出聲來。
嗚,我覺得我腰已經不存在了……那個痠痛得要斷掉的,不知道是什麼部位。
反正我找不到應該有的感覺就是了。
怎麼可能……這麼不舒服……
“你太虛弱。”蔥頭下一個定論。看我象個廢物一樣,翻一個身翻了半天徒勞無功哀哀慘呼,大發善心助了我一臂之力。
變成了趴在牀上。
蔥頭的手按上腰背,緩緩按摩。
哇嗚……又舒服又不舒服的感覺……感覺緊繃在慢慢紓解,疼痛時隱時現,痠痛從這裡到那裡不停流竄。
我眼睛一下子就溼了。
別誤會,不是悲傷。
實在是太累了啊!
傷員真的不適合做這麼激烈的運動耶!
實在失敗。
吸取教訓。。。。下次要多練一下手再開始寫正文h。。。
“青溪出去了?”我懶懶的回頭:“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蔥頭手下不停,隨口說:“快中午了。”
快中午……
汗,我到底睡了多久了?
嗯,好累好累,一點勁兒也沒有。
真想倒頭再睡。
可是肚子開始咕咕叫著唱空城計。
蔥頭聲音裡帶著笑意:“餓了?”
廢話啦,我……沒吃飯,光吃了幾顆櫻桃橄欖,就開始被你們……
當然會餓啊!
等到蔥頭翻身下牀,過了片刻又回來的時候,手裡端了一盤讓我眼睛一亮的蛋黃醬調萵苣。
然後就變成這樣,我趴在那兒吃萵苣,蔥頭在背後替我按摩。
唔唔,痠痛漸漸退去,我舒服得向簡直想咪嗚咪嗚叫兩聲。
陽光從窗子裡透進來,我懶懶向外看,忽然想起來問:“青溪怎麼會離開了神殿,又跑到這裡來住的?”
蔥頭的手停了一下,然後在我腰上最怕癢的地方捏了一把。
我“啊”了一聲,象被針刺到的魚一樣猛跳了起來,可是身子只彈起一些,就被他的手按住:“你這些年都在什麼地方的石頭縫裡過的?”他說:“黎明軍團,和黃昏軍團的分峙,你知道不知道?”
我撇撇嘴:“我知道啊,可是不是說已經在談判了麼?前兩年打得厲害,也是在北部爭地盤啊,我一直在南方混……”
“何止打得厲害而已。”蔥頭聲音有些低,繼續在我腰腿上揉按:“兩年中死傷無數……其實所爲何來?”
難得蔥頭也有這麼深沈的時候。我又吃了一口萵苣:“可是,你還是沒說青溪他是怎麼離開神殿,又爲什麼到這裡來住啊。”
蔥頭撲一聲笑出來:“你雜誌都白看的?青溪早就離開神殿了,現在是黎明軍團的執事官,你都不知道?”
我張大了嘴,回過頭來看看蔥頭,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青溪……
居然是,黎明軍團的執事官?
地位超然,權勢滔天的……
不是吧……
“真的假的?”我瞪大眼:“青溪他不是巫師耶,是法師,怎麼可能……”
蔥頭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怎麼不可能,你以爲只有會打會殺才能當頭腦人物?現在世道和幾年前不一樣,早不是亂紛紛羣龍無首的年代了。有頭腦理智冷靜的人,當首腦的多的是。你不知道吧,黎明軍團下面的光明四翼裡面的統領,好多都是法師。”
我喃喃的說:“我只知道那個最有名的……外號叫牧神女妖的,是個精靈法師……”
蔥頭頓了一下:“江江。”
“嗯?”我看看他。
他抿一下嘴:“腿好之後,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想:“想去你們的家鄉看看。以前青溪可是答應過,要帶我去說話島,看看碼頭,坐船,爬山,還要去釣魚……”
他笑了:“好,一定帶你去。”
豔陽照在牀上,蔥頭穿著一件襯衫,上面三粒釦子沒扣,頭髮亂亂的,就這麼笑著看我……
我眼睛眨呀眨,看得心裡桃花朵朵,眼中星星亂舞。
“蔥頭……”
“嗯?”他挑起眉。
我扯出一個餓狼的微笑,用盡全力撲上去,把他壓倒在身下。
“江——江?”他眼睛微微眯起來,樣子象一隻困惑找不到方向的貓咪。
好想笑,紅髮的貓咪。
“親親……我們來玩親親……”抱著他又摸又啃:“蔥頭蔥頭,你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耶……”
他又想笑又好氣的模樣,在我的索吻間斷斷續續地說:“別鬧!剛纔還說不舒服,轉眼變成小色鬼!”
停下嘴來,嘆一口氣。
倒也是。
我現在是心有餘。
力不足。
“青溪這麼忙嗎?”頭枕在他胸口,勾著一綹紅毛,在手指上絞啊絞的。
“想他啦?”蔥頭扯出一個恐怖的表情,無比搞笑:“有我陪著,還不心足?”
“青溪是怎麼離開的神殿啊?”我轉了一圈,又轉回這個問題上。
蔥頭摸摸鼻子:“我出獄之後,跑到神殿去找他。見面說了一會兒話。等我第二天再去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了。”
我睜大了眼,真是……超時速啊!青溪行動力真是驚人。
“可是,神殿的規矩,是不死不休啊!”我搔頭:“我也是僥倖不死的。他怎麼順順當當就跑出來了?”
蔥頭咧嘴笑,牙齒雪白:“那也得神殿有那個本事留得住他啊!那時候天璣就已經是黎明軍團的大團長了,他開口說要人,神殿哪裡敢跟他硬碰硬!”
“天璣?他?我一點兒他的消息也沒有聽說過啊!”
蔥頭面部表情不知道爲什麼有些抽搐:“他幹這個沒用原來的名字,起了個綽號。”
我的眼睛眨巴眨巴,等著他說下半句話。
“叫四眼天雞。”
狂暈。
原來四眼天雞……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竟然是天璣他……
“是他自己取的……綽號?”我的嘴角也有點抽搐。
這麼個溫文儒雅文武雙全英氣逼人的大好青年……居然叫四,眼,天,雞!
蔥頭鄭重點了點頭。
一口口水嗆住,我低頭捶胸咳了半天。
這,這麼強的綽號。
讓人無言啊。
到午後蔥頭也要出門,臨走時一臉鄭重,告訴我牀頭吃的喝的一應俱全,千萬別下地,千萬別出門,有人來找實當是聽不到,不要搭理。還有,要好好睡覺,好好吃藥……
我聽得快抓狂,機械地他說一句我點一個頭。我頭都點暈了他纔算放心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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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當三歲小孩兒了!
牀頭的週刊都快讓我翻破了,蔥頭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了一堆陳年宿貨來,說是沒新的看,回顧一一下舊的也好。
只要我沒看過的就好啦,新舊我不挑。
翻過一本,再換一本。
嗯。
看來這本真的是有點時候了,邊邊角角都破得厲害,上面的插畫都模糊不清了。
封面上是個很漂亮的女精靈,穿一件法師白袍,手持一根世界樹枝。
氣質真不錯,有點象青溪以前穿白袍時候那種聖潔的感覺。
不過,不知道是畫的人技術不行,還是她就長這樣。
眼神有點兒不好。
顯得很高深莫測。一個女孩子有這種眼神,叫人莫名就覺得陰沈。
翻過頁來,看裡面的介紹。
封面人物:白牧。身高:165cm體重:45kg三圍:%%%%%%
上刊理由:……
我專注看了最後一句。
綽號:牧神女妖。
啊,原來這就是黎明軍團裡……那個號稱最鐵血,最冷靜,最有氣質的……女統領?
還因爲和神殿的關係搞得好,被贈聖女稱號的,牧神女妖?
看這週刊的樣子,大約她那個時候還沒有現在這麼出名,剛剛嶄露頭角吧。
唔,水喝多了,要去開閘泄洪……
拎著褲子,象兔子一樣跳啊跳的進了盥洗室,噓噓溜溜一陣,又拎著褲子跳呀跳出來。
大門上忽然“叩叩”響了兩聲,一個清亮的聲音說:“每日快訊,歡迎來稿!”
我的耳朵晃了晃。
差點忘了,qy是個八卦事業異常發達的城市,早上有晨報晚上有晚報七天一週刊三十天一月結,白天還有《每日快訊》《消息快遞》《最新八卦》等等等等……
絕不會寂寞的一個城市啊!
低頭果然看到一份快訊塞在門底下的縫裡。
我咚咚咚跳過去,把快訊撿了起來。
哇,真有份量!
今天有這麼多的大消息嗎?
席地一坐,我把快訊展開來。
先看A1版的幾行大標題。
大大的粗黑字體觸目驚心。
第一行字是:
軍團第一執事官青溪死而復生!
啊?
我聽到自己的下巴掉下來的聲音。
啥子?
青溪他?什麼時候死過了?什麼時候又復生了?
第二行字是:
一命二屍,銀月弓手白風兩次死亡的內幕!
如果我還有下巴,一定會再一次掉下來。
第三行字是:
面具下的真實!聖女如此蛇蠍心腸!
還有一行小標題--白牧公報私仇的前前後後。
我已經無下巴可掉了。
第四行字:
種族之爭何時休,暗精的社會地位問題又一次嚴峻的擺在面前!
小標題是--滄海的陰謀破産之後,暗精的總體心態令人心驚。
我的嘴巴終於合攏。
這……
簡直是晴天霹靂!
一個接一個炸得我回不過神!
捏著報紙的手抖啊抖,就是不敢打開來看。
生怕這一打開,就不止是炸暈這麼簡單的事。
忽然門嘩啦一聲被推開,蔥頭氣喘吁吁站在門口。
我擡起頭來,視線和他對上。
蔥頭一眼看到我手裡拿的快訊,眼睛一下子睜大,象是噎了一口氣似的。
青溪站在他的背後,緩緩嘆了一口氣。
“青溪……”我顫顫的喊他一聲。
蔥頭走過來,動作很快想把我手裡的報紙抽起。我本能的向後縮,不肯給他。
“算了,他已經看到了。”青溪輕聲說:“已經趕得這麼快了,還是沒快過快訊。”
看來……青溪並不想讓我知道外面這些事。
捏著報紙,我茫然的坐在那兒看著他們。
蔥頭抓抓頭髮:“早晚會知道……算了,你也不用看,想知道什麼事,讓青溪跟你說吧。”
“爲什麼說你死而復生?”蔥頭把我抱到牀上的時候,我緊緊拉著青溪的袖子不放:“你什麼時候死過了?爲什麼啊?受傷了嗎?重不重?你怎麼沒和我說……”
“江江。”他手指點在我的脣上:“別急啊,我不是好好的?”
啊,對,他倒真是好好兒的。
昨天我還親手摸過,從上到下無一遺露……
臉紅中……
失神了一秒種,仍然沒有忘記問題:“那,那報上爲什麼這麼寫……”
蔥頭切了一聲:“別人想一個主意的時候他能想十七八個,裝死當然是爲了讓想殺他的人放鬆警惕,然後看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麼了。”
我眉毛一下子豎了起來:“有人殺你?誰?誰?”
青溪安慰的微笑:“不要急。都說沒事了。”
我夾七雜八問了一堆問題,心裡急得要命,可是沒一句話問到點子上的,到後來連蔥頭都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行啦,江江,你先冷靜一下。”他把我按倒,強行把被子兜頭蓋了上來:“真是丟人,連個話都說不好。”
我一邊嗚嗚亂叫著掙扎,一邊死死拉著青溪不鬆手。
“好了。”青溪嘆了一聲,躺到了牀上來,張開臂將我抱住:“江江安靜一會兒。之所以不告訴你,就是不想你這麼激動。你總是這樣,我們有什麼事,你就手慌腳亂了。”
我深呼吸,再呼吸,再呼吸……
好,我冷靜了。
青溪躺在我的裡邊,蔥頭躺在右邊,我躺在牀中間。
握著他們倆的手,覺得撲通撲通亂跳的心,纔算是稍稍平靜了一點。
“江江……”蔥頭握著我的手緊了緊:“答應我,聽完這些事情之後,就忘掉,好嗎?”
我安安靜靜的躺著。
聽青溪緩緩的說。
那些事。
“第一次懷疑起滄海,是在狼營。”
“他沒有理由不告而別。你不是不可愛的情人,他不是沒有責任感的人,一走了之絕不止是他說的,爲了不將你當成白風的影子。那些突如其來的盜賊,爲什麼出現在狼營?那裡並非有油水的地方。爲什麼不殺死滄海,只將他擊成重傷並與我分別帶走?象滄海這樣潛力無限的戰士,既然結仇,按盜賊的作風必不留活口。爲什麼不殺他?”
“第二次,是在你被神殿審判的時候。”
“他和獸人盟打到一半的時候退回亞丁與神殿對峙,外面說他情義兩全。但是滄海並不是一個會因小失大的人,況且那一次獸人的攻勢洶洶,卻沒有趁他退兵的時候攻下狄恩城,反而倒頭撲向精靈村。若說是衝冠一怒爲紅顔,又爲什麼……在你生死未卜的時候,與神殿談異常苛刻的條件,卻不視救人爲第一要務……”
“他真要救人麼?”
“還是在這個時機上,談一些對他有利的條件?”
“第三次,是白風墮崖的時候。”
“白風這麼機警的人,就算來不及抵抗,也一定會求救。”
“爲什麼白風沒求救?精靈弓手這麼靈敏的聽覺和直覺,獸類靠近他,早早就會發覺,百發百中第一箭手絕非浪得虛名。但他爲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爲什麼不求救?爲什麼抵抗得那樣微弱?那附近沒有大的魔怪,沒有兇猛獸類。那是什麼怪?來無影去無蹤,如此厲害,而且,爲什麼找不到屍體?”
“是不是靠近他的,是他熟悉的,絕不會防備的人。那人與他很熟悉,背後一擊絕對狠厲。他不置信,抵抗得也……”
“不求救是爲什麼?”
“難道他不想求救?爲什麼不想求救?”
我身子一直髮冷,蔥頭抱緊了我,青溪則緊緊握著我的手。
一陣一陣的冷汗,從身上滲出來。
滄海?
滄海?
青溪慢慢說:“江江請天璣爲你殺的三十七個人……身上都有一塊奇怪的鐵牌子,是不是?”
我有些閃神。
青溪好象什麼都知道。
知道這個,我也用不著奇怪了。
“那個牌子,先前我也只以爲是盜賊的信物或標記。”
“後來在古魯丁那一次攻防戰裡,矮人工匠我的我的活捉了獸人頭領,找到一塊同樣的牌子。它供出來,這是一直在背後驅策它們的人,用來傳令的信物。”
“黃昏軍團,早早在暗裡集結崛起,有著隱秘的組織和信物。”
這些事……
是真的嗎?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那些細小的,被我忽略的疑問的背後,竟然是這樣?
不知道手爲什麼抖得厲害:“青溪……那,要殺你的,也是……”
青溪眨一下眼:“不是他。”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
“是白牧。”
說不了話,這時候語言多麼蒼白無力。
我牢牢抱著他,蔥頭無言地從背後環著我。
三個人這樣互相抱著,在一張牀上窩著。
早就知道這世上的鮮花下面,多少黑暗。
可是,沒有想到是,這黑暗……
早已經滲透透了我們的人生。
“你活著……”我語無倫次:“你活著,活著……是活著的……”
青溪抱著我,輕輕親吻:“我沒事,不要怕。江江,不要怕……”
青溪沒事。
沒事。
蔥頭也沒事。
我們三個現在在一起。
青溪給我擦眼淚的時候,聲音很輕的說:“被殺的人不是我。那天晚上我和聰出去。那些人殺了在房間裡的人,以爲是我……”
“是誰?”聲音有些顫,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樣怕。
青溪頓了頓:“是小蔚。”
小蔚?
小蔚死了?
那個和青溪一樣,來自說話島,甚至是和青溪有著一樣褐色的柔軟的頭髮的小蔚?
那個笑得一臉天真,傻傻的拉著我問廁所在哪裡的小蔚?
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
蔥頭埋怨的聲音聽得很清楚:“你不該說這個……”
“一次痛完,比以後總是……”
抱著青溪的腰,眼淚洶涌著止不住。
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人要長大。
爲什麼大家都要改變。
爲什麼一切不象看上去那樣美麗……
爲什麼……
“滄海他……究竟要什麼呢?”我淚眼迷離,窩在青溪懷裡問問題。
青溪沒說話,反而是蔥頭說:“我以爲你知道呢。”
我慢吞吞的想,然後慢吞吞地說:“是爲了封印?”
黎明軍團,和黃昏軍團,爭的就是一個。
席琳封印。
很久以前,滄海就說過,爲什麼,暗精會在地底出生,看到的只有席琳被封印的寒光。
被認爲是墮落的種族,困居在地底,一直不被人正視的暗精……
解開封印嗎?
想解開那封印嗎?
爭奪的,說是權勢和力量。
其實,是那能堂堂正正在陽光下,和其他任何種族一樣都平等的呼吸吧。
可是,在這爭奪中,卻漸漸忘了初衷,忘了爲什麼而爭奪,慢慢的,變成了,爲爭奪而爭奪。
爲了達到目標,做出許多違背初衷的事……
是這樣的嗎?滄海。
是這樣嗎?
“我還是不相信,滄海會殺白風……”我搖頭著,眼淚全蹭在青溪的身上:“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青溪沒說話,只是把我緊緊的抱著。
“白風……原來的消息是他死在與黃昏軍團的一次火併裡,雖然屍體找不到,但是有人看到他最後被刺傷而倒地……”
“白牧因爲這個,本來已經不算溫和的作風,變得更加……”青溪頓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詞,蔥頭給他補了一句:“喪心病狂。”
青溪勉強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那時候已經有和談的呼聲了。打了這麼久,雙方都力竭而厭倦。但是此時,我卻,被對方刺殺。”
我要想了一想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快被一種憤怒的情緒淹沒:“白牧爲了破壞和談,就要殺你?”
“一半一半。之前她也有些事被我阻攔,只是一直沒有撕破臉。她暗裡習過黑巫術,手上有好幾條人命,我早在調查,只是拿不到證據。殺了我,一來可以再挑起爭端,二來,也保住她的秘密不外泄。小蔚被當作我……而遭遇了不測,她以此爲藉口,果然和談不能繼續。後來捉了一大批對方的人,個個扣上十惡不赦的罪名,刑求折磨……我當時在調查滄海那面的事,還好最後關頭攔住了,總算沒有出什麼大亂子。”
我只是無助地捉緊了他,聽這些驚心動魄,如此遙遠又切近的故事。
“現在呢?”我呆呆地問:“滄海,還有白牧,怎麼樣了?還有,白風,真的死了嗎?”
青溪嘆口氣,沒說話。蔥頭說:“白牧昨晚就逃了,臨走之前還刺死了大主教。滄海現在在押,應該是會公開審判的。不過,還要看那邊軍團的人怎麼交涉。”
我嚥了一口口水,盯著天花板發會兒呆,小聲說:“青溪,我想見見滄海。”
腿還是沒辦法站立,是蔥頭背著我,去了神殿。
滄海現在暫時羈押在這裡。
極粗極牢固的鐵籠子,上面還纏綁著精鋼的鎖鏈。
黑沈沈的一片,隱隱約約能看到有人坐在裡面。
蔥頭下了臺階把我放下,我衝他搖搖頭:“我自己進去吧。”
他不放心地看看我,青溪說:“那你慢慢走,裡面黑。回來好了叫我們一聲。”
我點點頭。
扶著牆慢慢向裡走。
“滄海?”我扶到了鐵籠子的杆欄上,輕聲喚。
這裡真黑,一絲絲微弱的光從頭頂透下來,沒有到達地面,便消失不見。
“一江?”他的聲音很低:“你來了?”
“嗯。”
我靠著鐵籠子坐下來,腿很痛,未全愈的傷口痛得叫囂著,象是要再扯裂一次一樣。
非常想見他,可是。
見到了之後,卻沒話說。
說什麼呢?
你爲什麼騙我?爲什麼一直居心叵測?你當年爲什麼那樣對我?爲什麼那樣對青溪?爲什麼明明當了戰士聯盟的盟主卻暗裡操縱著黃昏軍團?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當初你把我交給神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會死或者有比死還要痛苦的遭遇?你爲什麼要做這一切的事?你要的究竟是什麼?你有沒有愛過我?你有沒有覺得愧疚?你有沒有愛過白風?你這一切做到頭來變成現在這樣子你有沒有後悔?
問不出來。
好象到了現在問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
無論我是不是問出了答案。
事情已經是這樣了。
“你……”我很困難的說:“你有沒有殺白風?”
他沈默著。
沈默的沈默。
寂靜的寂靜。
“沒有人在。”我無力地說:“這裡只有我和你,不會有別人聽到。”
“你有沒有殺白風?”
他仍然不說話。
黑牢裡一點風都沒有。不知道哪裡有水滴落,清晰的,一聲,一聲。
心裡覺得難過,象是有千斤重的一塊石頭壓著。
壓得胸口窒悶難當。
那種陰鬱的,無力緩解的痛。
找不出什麼別的話來說。我慢慢扶著欄杆站起來,再拖著兩條傷腿,扶著牆,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在這麼靜而空的地方,拖拖拉拉的走路的聲音很刺耳。
走到門口,忽然聽到他說:
“我沒殺白風。”
我沒回頭,就是回頭也看不到什麼。
我輕輕嗯了一聲。
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門向外拉開,一點光亮透進來,蔥頭有力的臂膀伸過來,將我抱個滿懷。
“腿痛嗎?”他把我抱起來:“裡面太陰寒,對你的傷沒好處。”
我沒說話,他抱著我向外走。眼前漸漸光亮起來,我輕輕說:“不疼。”
“白風或許沒有死。”
我手裡咬了一口的蘋果掉了下來,呆呆的看著青溪。他重複了一遍:“白風或許沒有死。”
“到了這個時候,滄海說沒有,那就是沒有了。既然不是他,那麼白風的死不見屍就可以做另一種理解。原來猜測如果是滄海爲了掩藏身份而殺死知情的白風,然後不想讓我們發現白風的死因而隱匿了屍體,以免後來的人由傷痕而推測出下手的人是誰。那麼白風第一次離奇的在井中出現,還有第二次神秘的死亡,就得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青溪手裡拈著一枝筆,慢慢地說:“是另一個白風熟識的人。”
我張口結舌:“難道是他妹妹白牧?”
“笨蛋!”蔥頭敲了我一記:“白牧愛白風勝若性命,怎麼可能會害他。再說那時候白牧遠在亞丁,不可能跑到死亡迴廊去殺人。”
“神殿這麼多人竟然捉不到白牧嗎?”
我的蘋果在地上滾了兩滾,在矮几底下停住了。
蔥頭彎腰去撿,一面說:“說實話,只是個時間問題。那邊兒軍團的人恨她入骨,比我們更想早一步找到她。不過,被他們先找到的話,白牧一定會死得很難看就是了。”
青溪慢慢的,象是自言自語一樣說:“情,仇,利。”
是啊,所有人,都逃不過這三個字吧。
生,也是這三字,死,也是這三字。情愛,仇恨,利益。
白風死於這三個中的哪一個?
滄海如果要殺他,大約是爲了利益。
而滄海沒有。
那麼他可能是爲著別人的利益被殺死的麼?還是因爲情愛……仇恨……
我去撿蘋果的手頓了一下。
停頓在空中。
好象有件什麼事,模糊但是飛快的,從腦子裡閃過去。
太快了,不知道從哪裡來,又消失在何方。
只是覺得,隱隱的,哪裡不大妥。
一個被我忽略的地方。
很不妥。
蔥頭替我把蘋果揀了起來:“你還吃不吃了?”
我伸手去接:“你不要想搶我的……”
我突然頓住了聲音。蔥頭看看我,握蘋果的手就停在那裡。
“白風有個未婚妻是不是?”我恍惚記得誰這樣說過一次。
青溪靜靜的看著我,說:“是有這麼一個女子,名叫小月。”
“她在哪裡?”
青溪頓了一下才說:“她死了,白牧讓人把她肚子裡的孩子弄掉了。我安排的人只來及救下其他人……但是她流血太多。”
“那是哪一天的事?”
青溪閉了一下眼,睜開時,很有把握地說:“是白風第二次墮崖身亡的前一天。”
我和他對望了一眼,青溪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說,與他們有情愛糾葛的,還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人?”
我慢慢點了點頭。
心裡那不妥的感覺,依然存在。
“白牧……”總想找些話出來說,隨便什麼都行。
我想再找到剛纔那種感覺。
雖然很模糊,但是覺得很重要。
“白牧都做了些什麼?”
蔥頭咬了一口我的蘋果,悶聲說:“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有些……蔥頭,你知道多少她的事,告訴我好不好?”
“我知道的也不多。”
“白牧一開始是反對滄海和白風在一起的,畢竟他們有家族,男子的相戀,不是那樣容易被接受。小月與白風,還是白牧盡力搓合在一起的。”
“但是白風並不愛小月,雖然訂婚,但是他一直在外流連不歸。而白牧因爲遭遇了一些變故,變得對權勢極其熱衷。雖然兄妹倆裡面,白風是比較強的那一個。可是到白牧成了神殿聖女的時候,白風還只是騎士團裡的一個銀月騎士。”
我乖乖舉手發問:“滄海那些年和白風來往過嗎?”
蔥頭看了我一眼:“你吃醋啊?”
我撇撇嘴:“你想什麼啊,我在分析案情耶。快說快說。”
蔥頭攤攤手:“我又不是他們倆人,哪裡知道他們有沒有來往過。不過他們應該是見過面的。亞丁就這麼大,一個在騎士團裡風頭很強,一個是戰士工會聯盟的盟主,不可能沒見過面。”
“黃昏軍團那邊許多人都是白風的舊識,兩邊天天火併不斷,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仗,搶地盤爭法器不亦樂乎,這樣打法,再好的朋友也得打成仇人。然後,前不久的一次衝突裡面,白風失了蹤,最後見到他的人,說他應該是被那邊的人殺死了。”
“白牧連一滴淚都沒掉。背地裡絕無人想到她後來會那樣瘋狂!一手策劃了青溪被刺的事情,然後藉此事展開了一系列的大圍剿。捉了幾十個對方的重要人物來。大陸上幾十年都沒有過那樣的陷井和酷刑了,居然被她重新翻了出來。因爲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還是有人在她手裡喪了命……”
青溪放下手裡筆,揉揉眉頭。
我拉拉他的袖子:“青溪。”
“嗯?”
“不是你的錯。”我口齒清晰的說:“白牧的行爲,和小月的死,不是你的錯。誰也不知道她會那樣的瘋狂不是嗎?你要是覺得這是因爲你沒有想到而造成了有人爲此而喪命而受傷,那這個責任就擔得太無益了。”手環上去抱著他腰:“如果這樣歸結責任,那白牧他父母親是不是該想著他們不該生這個女兒?白風是不是想著他爲什麼不活著阻止他妹妹?神殿的長老們個個兒都該自己抹脖子自殺去……”我聲音不高,但一句一句說的清清楚楚:“別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好不好?你不該爲小月的死揹負責任感。”
青溪望著我,半晌,微笑起來。
“江江。”
他反手抱著我,兩個人一起靠在長沙發上:“你真是個天使。”
我睜大眼:“哎喲喲,這都認識了多少年了,你才發現這個事實啊!眼神兒真的有問題啊你!”
三個人擠在一起,蔥頭還在喀喀的嚼蘋果,我無聊的把玩青溪的手指頭。
“天璣怎麼一直沒見到?”我閒閒地問。
“他太忙了些。”青溪溫言說:“現在和黃昏的談判還在僵持。主要就是封印力量的事情,天璣不肯讓步,對方又竭力爭取,說是其他什麼權利都無所謂,只要能定期的開啓那力量……很頭痛。”
“哦。”我老老實實應一聲。
和這些事情脫節太遠了。一直都待在比較荒涼遙遠的地方,對這些的瞭解很有限。
好沈重的話題。
再繞真的要把人捆進不快樂的籠子裡去了。
“青溪……”我和他咬耳朵說悄悄話:“晚上我們一起抱蔥頭好不好?”
青溪歪頭看看我,微微一笑不說話。
算是默許。
蔥頭被我按住的時候,已經明白我要做什麼了。
他只是微弱的反抗了一下,我一露出可憐兮兮的眼神,他抵抗的手就放了下去,很不甘心地說:“不許太亂來,我明天還有事要出門的。”
可是等青溪只穿一件睡衣從浴室出來,他就真的張口結舌了。
“喂……”他結結巴巴:“一次兩個可不行……你們倆人,別太過份……”
可是誰理他啊。
蔥頭的身體與青溪的完全不一樣。
一點兒都不一樣。
閃閃發亮的皮膚象茶色的緞子一樣,摸上去的手感真的讓人直想閉起眼來嘆口氣。
真好。
這麼健康漂亮的顔色,這麼有力而強悍的戰士。
他胸前那對稱的突起,是微微帶點茶褐的顔色。
現在變成了很誘人的,深紅的顔色。
在我的脣舌和指尖下綻放出來這樣曖昧而**味道十足的顔色。
明明是在做著很不清純的事,可是青溪的眼睛還是如泉水一樣清可見底。
真是……
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青溪把蔥頭含住的時候,我覺得腦子裡嗡了一聲,理智的絃斷了一大半。
太……太,太驚人的畫面!
蔥頭的臉上有緊繃也有沈醉,兩具完全不同,卻都美麗驚人的身體貼合在一起。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
這個……這個……覺得好熱。
他們兩個,我都非常非常的重視……
不想讓他們有一點兒不快樂……
不想讓他們受一點兒傷害……
“江江……”他有些氣息不穩地說。我的手抱了上去。
“青溪,你好香……”我的鼻尖在他柔軟的發間拱來拱去:“好香好香,想把你吃掉……”
他輕輕笑出聲來:“也不是不行啊……不過,我們不是說好了……”
“是啊是啊,”我從善從流,連連點頭:“現在要吃蔥頭!”
雖然蔥頭由首至尾沒配合,身子僵硬也不出聲,但我還是十足的樂在其中。其實身體上的感覺倒是其次,是心裡面的滿足。
後來我問:“痛不痛?”
他臉上表情不太和善,勉強算是好聲好氣地說了句:“還好。”
我抱著他,再接再勵地追問:“有沒有舒服的感覺?我的技術還好吧?”
他扯扯嘴角:“你那技術……”
我的自尊心小小的受了一點傷:“什麼意思嘛……青溪,換換手。”
趴在一邊,看青溪和蔥頭……
嗯,很享受。
喝一口水,覺得蔥頭漲得通紅的臉色,實在是很可愛。
倦意慢慢席捲上來,我胡亂扯過氈毯搭在身上,蜷成一團。
如果動手的不是滄海,還有什麼人,會讓白風不能全力抵擋呢?
爲什麼甯願遇險,也不肯呼救?總不能是爲了對我的心結,所以不出聲?當然不可能是強盜了,也不會是純爲利益。
這麼說來說去,又扯到感情。
可是看得出白風對滄海的感情絕不假。
他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沾葛纔是。
那就……是和他的未婚妻有關的人嗎?
白風真的死了麼?
來來回回的問題象是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裡輪番的閃過。
是和白風有情愛糾葛的,並且,知道白風其實沒有死在那一次火併中的……
身手也極好的人……
可是白風被我從井裡撈出來,一直在荒野。等到攻城那天夜裡,他突然出現。可是那一夜如此兵荒馬亂,誰知道他的舊識可能在哪裡看到了他,知道他沒有死……
小月已經死了,黃昏的人現在正全力的搜找白牧。
白風……究竟是不是還活著呢?
腦子裡亂成一團,揪不出個頭緒來。
滄海對我說,他沒動白風。
一定就是沒有。
滄海會怎麼樣呢?
心裡亂得很。
想到青溪曾經受的苦,恨得牙癢。可是……
爲什麼心裡還有一處地方,並不那樣堅硬呢?
好象是睡著的,可是爲什麼睡著的時候,還是覺得心裡很亂呢?
滄海,明明做過那麼多傷害別人的事情……
我爲什麼還是恨不起來?
青溪,對不起……
明明知道他是傷害過你的人,還是……
該怎麼辦……
心要往哪裡去?我找不到方向。
我喜歡的是青溪,還有蔥頭。
可是,我沒辦法恨滄海。
該怎麼辦?
看滄海在那樣黑暗地方,心裡覺得很難過。
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身子蜷得更緊了一些。
我什麼也沒法做。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是一切沒有開始之前。我還不是巫師,滄海不是暗殺者,青溪不是法師,蔥頭也沒當盜賊之前的事。
那時光一去不回頭了。
想起在石頭上用蜜糖寫的字。
那黑色會動的滄海兩個字。
心如燭光,在幻想中閃亮,在現實中漸漸消亡。
好象所有人,都走了一條必須走的道路。
“江江……”青溪的手按在我的額角:“你又出了一身汗。”
“是嗎……”懶懶的翻身:“你們玩得開不開心?”
青溪的聲音象是很遠又象是很近。說遠是因爲有些模糊和斷斷續續,說近是因爲我感覺到他的呼吸,軟熱的,吹在耳邊。
“很惦記滄海?”青溪好象是這麼說。
我模模糊糊嗯了一聲,反手摟著他:“爲什麼我不恨他呢……他對我們做過那麼過份的事,我殺那些人的時候一點兒猶豫都沒有,可是恨不起來他……青溪,你討厭這樣的我嗎?我討厭這樣的自己,不知道心裡到底是在想什麼,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
“笨蛋江江……”青溪長長的出一口氣:“又鑽牛角尖裡去了……”
臉上有些麻麻的痛,我睜開眼,蔥頭亮亮的一雙眼就這麼與我四目對視。我才發覺我臉上的麻痛,居然是這家夥……左右開弓把我抽醒了!
“你發瘋啊!”氣呼呼的想踢他,青溪把我的腿按著:“江江。白天還勸我不要鑽牛角尖,你又來自尋煩惱了。”
我的眼睛撲閃撲閃的,還有些睡意未消。
“處在滄海的位置上,做那些事,也不能全說是他的錯。”青溪捧著我的臉:“不用強迫自己去憎恨他,相信他做這些事的時候,絕對不會快樂。”
“可是……”我咬一下嘴脣:“他曾經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