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樂團內的靈光
在確認完和聲交響樂團所需要演奏的樂曲後,整個樂團就開始進入了工作狀態。
陳秋帶着樂團裡的一些人去圖書館裡面開始打印樂譜,將每個人的分譜給打印出來,準備給樂團裡的人準備上。
絃樂組的秦弦等人,他們開始在樂譜上繪製弓法,確定每一個小節他們所需要演奏出來的方式應當如何。
艾鼓等人則是在給自己的樂譜製作蒙太奇,確保他們能在換氣的時候將樂譜翻面。
再然後便是其他的首席。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時間並不多,去掉兩首他們之前曾經練過的樂譜外,他們還需要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將剩下的兩首樂譜給啃下來。
雖然回頭等去了東瀛,他們還有一點點的時間可以再多排練幾次,甚至可以讓東瀛那邊的頂級指揮家幫他們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修改的地方,幫他們更好地進行提升。
但是這一切的基礎都是建立在樂團衆人將這一首作品給完成的基礎上。
你一首作品演奏的半半拉拉的,回頭就算去給人家大師指導,人家也指導不出什麼東西來。
這也就是爲什麼和聲交響樂團衆人那麼着急的原因。
不僅僅是和聲交響樂團。
在從京城那邊飛過來的央中音樂學院也同樣如此。
他們來到海城這邊後,成功和海城音樂學院的領導進行了交涉。
原本在學校內給學生樂團一團的排練場所,現在因爲一團和二團合併成和聲交響樂團,徹底空了出來,因此便直接給了央中音樂學院的衆人去使用。
而因爲時間已經來到了暑假,大一的新生還沒有入學,大四的那羣老狗基本上都走的差不多,學校那邊還專門騰出來一些琴房給兩支樂團的人使用。
雖然兩支樂團基本上很少碰面,只有在學校裡閒逛的時候可能會見上幾面,可不知不覺中,和聲交響樂團與央中音樂學院學生交響樂團的火花也越擦越大。
雙方都和瘋了一般地不停地練習,打聽着對方的排練進度,然後爭取讓自己家樂團徹底超過對面。
和聲交響樂團的衆人是爲了守衛自己九校聯賽第一的尊嚴。
而央中音樂學院的衆人,則是想要證明自己,證明他們的實力並不弱。
一時間,雙方的良性競爭幾乎點燃了整個海城音樂學院。
你練習三小時?那麼我就練習五小時。
你排練一整天?那麼我就夜裡都不回宿舍,直接睡在琴房。
看誰熬得過誰。
誰都不希望丟自己學校的臉。
誰都希望能夠壓住對面樂團一頭。
這樣的情緒在兩支樂團之間升騰。
雖然說他們在後續的演出中是絕對不構成任何的威脅的,因爲兩支華國樂團必然被分配到兩個完全不同的場地和時間點上去演奏,但是他們對此毫不在意。
他們只想要壓制住對面。
證明自己學校,樂團,以及專業的優秀。
對於樂團衆人這種情緒的升騰,陳秋以及李天都沒有在這個地方進行過多的干涉。
他們兩人只是按部就班地讓樂團進行排練,調整着樂團之間的一些細節,然後偶爾開幾次研討會,對雙方目前出現的問題進行交流,然後雙方回去進行調整。
陳秋不得不承認,李天不愧是餘塗口中的那位,曾經央中音樂學院的王牌指揮。
他對於音樂有自己獨到的想法以及理解。
他的每一次提問,都十分具有建設性。
很明顯,他能在聽到和聲交響樂團的第一耳,就能大致理解和聲交響樂團的詮釋邏輯,並且找到問題的關鍵。
他在聽到和聲交響樂團的排練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對樂團的控制太深了,雖然這樣不錯,能很漂亮地表達出你所想要的感覺,但是總感覺有些太過於僵硬了,每個人的靈氣都被攥在你的手裡,無法釋放。”
找到問題的關鍵不是李天的全部,他在找到問題後,都能用自己之前帶樂團的經驗給陳秋參考。
即便很多他的經驗都不是那麼的適合陳秋,可偶爾還是有一些值得采用的閃光點的。
比如說讓樂團自動駕駛試試看,然後找到對應的感覺,再去指揮。
雖然說自動駕駛這件事很扯淡,但是讓樂團釋放自我這句話,倒是激起了陳秋的想法。
不過相比較陳秋所受到的啓發,李天他在和陳秋討論時候所感覺到的震撼感要更大一些。
他知道陳秋很強。
畢竟陳秋說到底都是九校聯賽的冠軍,徹底擊潰他央中音樂學院的頂級指揮,實力再怎麼說也不會太弱。
可是他完全沒有想到陳秋居然這麼強?
陳秋的耳朵簡直就像是自動分析機一樣,僅僅只是聽他們演奏的錄音,就能聽出很多很多細節處理上的問題。
這個還不是他所聽的那種大方向的問題。
陳秋是先找到大方向的問題後,然後將這個地方給拆解下來,將每一位演出者所演出的內容給拆分,找到其中出現問題的關鍵。
就如同手術刀一般,將音樂徹底解剖。
不管陳秋找到的問題或者提出的建議如何,就單純陳秋這個耳朵還有分析能力。
李天是真的佩服。
他找不到任何一個人的耳朵能夠比陳秋的耳朵還要靈敏的。
就陳秋這個耳朵,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老師餘塗都不一定能有陳秋這樣的實力。
這特麼是人耳?
你確定這個不是什麼人形AI計算機?
在聽到音樂時候,就通過電腦的自動分析將音樂的全部音軌給拆分下來,與樂團裡的每一位演奏員一一對應。
不對,就算是人形AI也不一定能做到這種程度。
他們現在兩人分析的時候聽到的並不是現場,而是他們自己錄製下來的錄音。
雖然有很多的推流將聲音用十幾個喇叭給放出來,但是這音質肯定是不如現場那幾十人近百人的音質效果的。
在這種情況下,陳秋居然還能聽出這麼多的東西,並且給他那麼明確的建議方向。
李天看着陳秋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感覺自己可能還需要努力了。
不管是陳秋本人,又或者是陳秋手下的秦弦,趙錫,艾鼓等人。
好像幾乎每一個人的配置都要比他央中音樂學院的配置要高一點。
儘管別人常說什麼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什麼的,李天作爲上一代華國這邊的新生代指揮領頭人,也不希望自己被陳秋這個後浪直接按死在地板上。
他在和陳秋進行完最後一次研討會後,帶着鹿安離開了會議室,回到了自己的排練廳,看着正在努力排練的衆人,不由得伸手摸索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感覺還不夠。
現在他的努力還不夠,他樂團的努力還不夠。
如果想要戰勝,不,甚至是想要和陳秋平起平坐的話,這樣的努力是完全不夠的。
就這個樣子直接東瀛去進行演出。
他們的表現絕對會再一次被海城音樂學院碾壓。
自己的一切努力又將變成笑料。
李天緩緩吐出一口氣,在鹿安震驚的目光中,起身走到了樂團的最前方,伸手敲了敲他面前的譜架,對着衆人緩緩道。
“……”
……
陳秋並不知道李天在央中音樂學院那邊的所作所爲。
他在和李天稍微討論了一番各自的問題後,也同樣回到了和聲交響樂團內。
樂團衆人已經在那邊開始試着排練。
在沒有陳秋指揮的情況下,跟着秦弦,或者跟着艾鼓來一點自動駕駛。
這並不是爲了後續能夠脫離陳秋去進行演奏,而是爲了衆人能夠對音樂能有更多的瞭解,更清楚自己在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
陳秋就這麼坐在樂團的中間,摸索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深沉地看着樂團內的衆人,一言不發。
一直到最後一顆音結束。
秦弦起身,看向正在思考的陳秋,對着陳秋問道。
“陳秋指揮,出了什麼事情了嗎?有什麼我們能做的?”
“我只是在思考,我感覺李天好像還有很多的底牌沒有拿出來,央中音樂學院的潛力似乎比我想的還要大一點。……”
陳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緩緩開口道,隨後猛地起身,站在了自己的指揮席上,看向舞臺下的衆人,伸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指揮棒。
這一次,他並沒有用任何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指揮棒來指揮。
比如說鉛筆,鋼筆,水筆,筷子,牙籤之類。
而是用了他之前指揮的時候經常用的一根,整體外觀格外樸素的指揮棒。
他拿起手中的指揮棒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樂譜架後,對着秦弦,還有邊上的衆人笑着開口道。
“抱歉,我突然有一個想法,我想要試試看更爲激進一點的指揮,音樂之中的張力依舊是保持之前那樣,但是我會少掉很多的指揮動作,給予你們一些自由發揮的空間,我們來試試看,如果給伱們一點自由發揮的空間,我們能演奏成什麼樣。”
“自由發揮?”
衆人一愣,沒有太明白陳秋的意思。
但是秦弦他聽懂了。
他略微琢磨片刻後,對着陳秋皺眉道。
“真的讓我們自由發揮嗎?我有點怕後續自由發揮的話,很多人的情緒完全對不上,我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部,讓衆人跟着我的步伐前進,可是其他樂器的話,我總感覺我們之間的想法可能沒有辦法完全統一。”
“嗯,我知道,但是和聲並不是一個人的和聲,所以我就是試試看。” 陳秋笑着對着秦弦迴應道。
他轉頭看向樂團內的衆人,看着這羣跟了自己一年,乃至於將近兩年的樂團成員,溫和地笑了笑,對着他們道。
“一切都和之前那樣,跟着音樂的情緒走,讓音樂的情緒拽着你們前進的步伐,然後共同詮釋出屬於你們的音樂來!記住,這是和聲,和聲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而是應該有你們每一個人的聲音,所以不要緊張,放心演奏即可,這只是一次實驗性的排練。”
“第一首作品,波萊羅舞曲。”
說罷,陳秋將手中的指揮棒擡起,以一個極爲細微的動作將其向後傾斜,略微顫抖。
遠處艾鼓跟着陳秋的指引,將手中的小軍鼓敲響。
不過他的目光中有着明顯的疑惑。
此時此刻他面前陳秋所給出的指引,似乎並不是那麼的明確,總感覺有些模棱兩可的感覺。
好像怎麼演奏都行。
又好像有着明確的一條線路。
這種感覺讓他有點摸不準頭腦,只能暫且遲疑地敲響着手中的小軍鼓。
然而他還沒有敲幾下,陳秋的手便猛地一拉一收,對着艾鼓搖頭道。
“艾鼓,根據我剛剛說的,並不要完全以我這個地方的指引爲主,我想要聽聽看你自己的詮釋。”
“……”
艾鼓沉默。
他稍微思索片刻後,對着陳秋略微點頭,緩緩道。
“嗯,我明白了,我試試看。”
“行!”
陳秋重新將手中的指揮棒擡起,是目光看向艾鼓,給了一個輕微的顫抖。
在他的顫抖下,艾鼓緩緩吐出一口氣,悄悄地敲打着手中的小軍鼓。
小軍鼓的聲音並不大,剛好能覆蓋住整個樂團。
但是除了覆蓋住樂團之外,音樂的力量便好像力竭一般,暫停在了陳秋的耳邊。
如果不注意聽,舞臺下應該是很難聽清艾鼓的敲擊聲。
陳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隨後笑了起來。
艾鼓的演奏,有點意思。
原來艾鼓他對於音樂的想法是這樣嗎?
陳秋稍微思索片刻後,便伸手點了一下遠處的長笛,對着他略微點頭,輕聲道。
“長笛,到你了,給我聽聽看你的音樂,跟着我的手,來,4,3,2,1……”
遠處的長笛一愣,略微有些遲疑,不過聽到陳秋的聲音後,心中的些許緊張在此刻便也消散了開來。
他緩緩地將自己的氣息吐出,在長笛的腔體內碰撞,撞出一片絢爛的色彩。
長笛的聲音聽的很多人發愣。
他們總感覺現在的長笛和之前他們所聽到的長笛有很多的區別。
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的聲音……
有點有趣。
衆人看着長笛,不由得這麼想到。
然而陳秋缺並沒有說什麼。
他只是皺着眉頭聽着邊上弦樂的撥奏,遠處小軍鼓的擂動,以及長笛聲音與樂團之間的交融。
正如同之前秦弦說的那樣,雖然指揮給予的指引更少了一些後,音樂能表現得更自由一些,但是自由是有代價的。
整體的情緒會很容易出現不融洽的情況。
陳秋的手再次一抓,將音樂捏緊,略微搖頭後看向一邊正在看熱鬧的宋歌,對着他開口道。
“宋歌,你來試試看,艾鼓,你給兩個小節的預排,秦弦,你還有絃樂部分的人,跟着我的指引進。”
“成!”
衆人點頭,陳秋看向宋歌,對着他微笑道。
“不要緊張,這並不算是一次排練,這只是一次實驗。”
“好,好的……”
宋歌略微緊張地抱了抱自己手中的長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將自己心中的緊張嚥下,對着陳秋點頭道。
“我準備好了。”
“嗯,好,那麼……3,4!”
陳秋的手再次落下,遠處艾鼓的小軍鼓響起。
在等待了兩個小節後,陳秋將他的視線看向宋歌,對着他略微點頭,給了一個肯定的視線後,宋歌吹響了他手中的長笛。
雖然都是長笛的聲音,但是這一次宋歌所表現出來的音色卻和之前長笛首席的音色完全不同。
這種極爲鮮明的差別,讓樂團內衆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們突然明白了陳秋的想法。
和聲並不是一個人的和聲。
和聲應當是樂團內所有人的聲音。
所以陳秋想要試試看,在一個統一的感覺下,樂團內衆人能將音樂詮釋成什麼模樣。
這就是他決定稍微放棄音樂控制權,將音樂空間讓出來的原因。
他之前的指揮控制,太緊太密了。
恨不得每一個小節都要給所有人做個指引。
雖然這樣可以讓樂團按照他的想法走,讓樂團內衆人能夠演奏出他所想要的音色來。
但是這樣太死板了一些。
整體的效果好歸好,但是太僵硬了。
繼續這樣走下去,音樂很難走到陳秋所想要的世界第一的位置。
所以,他想要在這一次排練以及後續的東亞三國交流上試試看。
看看樂團在擺脫他的禁錮後,究竟能表現出一個什麼樣的狀態來。
音樂依舊在進行。
宋歌的音樂和艾鼓的鼓聲逐漸融合。
隨之而一起融合的,還有秦弦等人所帶領的絃樂撥奏。
音樂的情緒逐漸在升騰。
樂團衆人似乎也在這個時候理解陳秋所想要的。
因此,陳秋僅僅只是手中的指揮棒一指,遠處單簧管的聲音便在此刻響起。
漂亮!
和宋歌一樣,他的聲音在出來的一剎那,就跟上了音樂的節奏,完全不需要陳秋過多的干涉。
只不過聽着耳邊單簧管的聲音,陳秋突然有些感傷。
如果蘇玥在這個地方的話,或許這個地方的單簧管演奏能更漂亮,更絢爛一些。
不過算了。
陳秋略微搖頭,將心中的思緒甩開。
相比較通過蘇玥強行帶起的隊伍,現在這種衆人平等的樂團,其實才更有意思。
特別是現在……
陳秋看向面前正在努力跟上節奏的衆人,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揚起。
和聲交響樂團,永遠都不是一個人的和聲。
很幸運,他的樂團裡,也不是那種只會聽他指揮,沒有自己腦子的樂團。
此時此刻,一朵波萊羅之花正在陳秋的面前綻放。
帶來了足以讓陳秋產生遐想的絢爛音色。
聽着耳邊衆人開始自娛自樂演奏起來的波萊羅,陳秋的心中閃過無數的想法,最終定格在一個具體的思緒之上。
如果,如果這樣可行的話。
陳秋的手依舊平穩地帶着樂團,可是他的嘴角正在不住上揚。
如果這樣可行的話,他感覺可以用這樣的方法,去詮釋出一首真正意義上,只屬於他們,不屬於其他任何人的音樂。
甚至不屬於和聲交響樂團。
因爲這是……
只有他們這一屆和聲交響樂團,才能夠演奏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