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着傷來景泰宮等我,而我卻因爲負氣先去了驛館。所以他纔會見了我,憤怒地說要去瑤華宮。
可笑的我,居然也怒了。
還對他說了那麼多不該說的話。
那麼這一次,就讓我主動一次,主動,去看看他。
出到了外頭,見朝晨的臉上帶着笑,迎上來扶我道:“娘娘,您去,皇上一高興,定是什麼氣都忘了。’
我不語,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會消氣。
嘆息一聲,進了鸞轎。
到了天胤宮,下了鸞轎,便見宮人們都守在外頭。我上前,劉福見了我,忙行禮道:“奴才參見檀妃娘娘!”
我讓他起身,開口問:“皇上呢?”
劉福隔着門瞧了一眼,才道:“在裡頭休息呢。”
我點了頭道:“你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本宮來探他。”
“是,請娘娘稍等。”劉福轉身,推門進去。
我與朝晨站在外頭,此刻天早已經黑了,望開去,整個皇宮一片星星點點的燈,各處的長廊,更是明亮無比。我忽然想起,我與他第一次正面相對,便是在長廊上啊。
想起那時的我對他,總忍不住想笑。
又等了會兒,才見劉福再次輕聲出來,見了我,面露難色地低了頭道:“娘娘請回吧,皇上說,說不見。”
一旁的朝晨急道:“公公,皇上怎麼可能不見我們娘娘呢?”
爲何不見我,此刻,怕是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他這回不是生氣了,是傷心了。
深深吸了口氣,朝劉福道:“麻煩公公再去通報一聲。”
“娘娘,這……”劉福愈發地爲難了,嘆息一聲,開口道,“依奴才看,娘娘今日還是請回吧。不如,改日,等皇上心情好的時候,再來?”
我卻不走,只道:“公公還是再去通報一聲,本宮就在這裡等着。”
見我堅持,劉福終是妥協道:“那……奴才再進去試試,娘娘請再等一下。”語畢,又再進門。朝晨忍不住道娘,您都來了,皇上怎麼還……”“朝晨。”我打斷她的話,沉了聲道,“皇上也是你能說的?”她見我臉色不好,這才識趣地緘了口。劉福再次出來的時候,依舊連着一絲笑意都無,我想,我已經知道結果了。
果然,他上前搖頭道:“娘娘,皇上說不見您。”他頓了下,才又嘆息一聲道,“夜深了,娘娘還是早點回宮吧。”
正說着,便見一人端了東西遠遠地跑來,我仔細看了一眼,見是李公公。他跑上前,也見了我,愣了下,才朝我行禮:“奴才參見檀妃娘娘。”只是那語氣裡,沒了往日的恭敬之意。
他也不等我叫起,便直直地朝夏侯子衿的寢宮走去。
聽劉福道:“小李子,太醫還來麼?”
李公公搖頭道:“皇上說不必來,只讓奴才去取了藥。”
劉福又道:“那……那你現在進去?皇上可在氣頭上。”
李公公怔了下,才道:“進去,皇上得換藥。”語畢,也不顧劉福的臉色,只推門進去。
我遲疑了下,卻是回身朝寢宮走去。
“娘娘!”朝晨吃了一驚,忙追上來。
劉福也一臉訝然,纔要上來,我已經一把推開了房門,徑直進去。
“娘娘!”劉福在身後叫着我,可到底是不敢再追進來了。朝晨想進來,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聽他斥道,“想掉腦袋麼!”
我無味一笑,也不回頭,依舊朝前走去。裡頭傳來李公公的聲音:“皇上,皇上……”他叫得小心翼翼,只是卻始終未曾聽見夏侯子衿的聲音。
我有些好奇,略微加快了步子,卻又不知爲何,好像做賊一般,變得躡手躡腳起來。
伸手拂開幔帳,內室中,龍涎香的味道越來越濃郁。
透過那朦朧的屏風,隱約瞧見李公公跪在龍牀邊上,一遍一遍地叫他。繞過那道屏風,見他側身躺着,彷彿未曾聽見牀前李公公的話似的,始終不發一言,甚至是,連動都不動一下。
李公公還是叫着:“皇上,該換藥了。皇上……”
我還以爲李公公再這樣叫他,他會生氣,卻不想,聽他輕聲道:“小李子,朕累了。”
聽他說話,李公公似乎很開心,忙道:“那皇上便躺着,奴才喚了宮婢進來爲您換藥?奴才讓她們都輕點兒,皇上您睡着便是。”
他回身的時候,瞧見站於身後的我,大吃一驚,脫口道:“娘……”話纔出口,又猛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只是那眸子裡,依舊是錯愕的一片。
我朝他看了一眼,示意他不必出聲。想了想,徑直上前,在他的牀邊跪了。遲疑了下,伸手解開他的衣衫。他依舊沒有動,只背對着我。
我瞧見李公公在一旁嚇得直打哆嗦,可也不敢上前來攔我。
我不說話,輕輕褪下他的衣服。那紗布,從右肩頭便可以看得見,一直延伸至腰際。心裡緊張起來,也不知那紗布下的傷口,會是怎樣的怵目驚心。
深吸了口氣,咬着牙俯身過去。紗布的結打在他身前,在背後我根本瞧不見。他閉着眼睛,眉心緊鎖,卻並不睜眼。
我小心地解開結,將他身上的紗布全部解下來,傷口並不深,可依然讓我覺得揪心。好長好長的一條啊,直到腰際才戛然而止。我想起晉王說,他伸手過去拉他,所以那一段該是劃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無法想象,若是把晉王沒有拉住他,若是這一刀在砍得深一些,他會如何
李公公端了水盆過來,擠幹了帕子,爲他清冼了傷口。上藥的時候,只覺得他後背猛地緊縮,我吃了一驚,他卻依舊沒有回頭,突然叫:“劉福。”
李公公也怔住了,很快,便聽得劉福跑進來的聲音。他行至牀邊,小聲道:“奴才在。”
他卻又不說話,良久良久,才輕聲道:“她走了麼?”
我只覺得渾身一顫,她……
可是說我?
劉福本能地朝我看了一眼,有些爲難,不管說我進來了,還是走了,於劉福,那都是違抗了皇上的命令了。李公公也嚇得臉色都變了,在一旁踟躕地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他卻忽然笑:“朕知道了,都下去吧。”
“是,皇上。”
兩個公公都應了聲,又雙雙看向我。
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走出去。
此刻,他們誰也不敢亂說話,只急急出去了。
我取了一旁乾淨的紗布爲他纏上,又繞至他面前打了結,才小心地幫他穿上衣服。
一切做完,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我覺得他太乖戾了,乖戾得,讓我覺得,不像他。
心下不自覺地想笑,原來,我還是喜歡那個霸道,蠻不講理的夏侯子衿啊。
只因這樣的他,給我的感覺,太孤獨了。
孤獨得,讓我覺得心疼。
呆呆地在他牀前站了好久好幾,我以爲他大約是睡着了。伸手幫他蓋被子的時候,聽他突然道:“朕這裡不要人伺候了,下去。”
我吃了一驚,他又道:“下去。”
怔了下,終是深吸了口氣道:“皇上……”
明顯瞧見他的身子微顫,猛地坐起來,卻是牽動了背後的傷。他的眉心緊蹙,伸手扶上肩膀,冷聲道:“誰讓你進來的?朕說了不想見你,怎麼現在朕的話沒人聽了麼!”他頓了下,朝外頭喊,“小李……”
“皇上!”
那一刻,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撲上前抱住他的身子。
他的身子微微僵住了,卻也不推我,冷笑道:“現在,算什麼?”
我知道,他還在怪我不回宮先去驛館,怪我回了宮又不來探他,見了他,還要說那些過分的話氣他。呵,他就是這樣的性子,最喜歡發火動怒。只是不知爲何,見着這樣的他,卻遠比我剛進來的時候見着他的樣子來得安心。
“放手。”他的聲音沉沉的。
我咬着牙:“不放。”
他似是怔了下,又道:“朕叫你放手!”
這回,他叫得雖然大聲,可力道卻遠遠不如之前那一次了。我心下竊喜着,他總是這樣,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所以,我纔不怕他。
擡眸瞧着男子的面容,蒼白裡帶着倦意,他雖沒有出去找我,那一夜,定也是睡不安穩的。他受傷,不告訴其他人,還要帶傷處理政要。姚行年也回來了,姚家的事,必然還是要他去撐的。
而我,還對他說什麼,韓王救我是出於本能,就像那時候在儲良宮裡他替我捱了姚淑妃一掌一樣,都是因爲本能,無關乎愛。那麼,他眼看着我掉下去,情急之下衝過來,又算什麼呢?
明知道拉不住我,還急急衝上來…..
如此,我還不明白麼?
喉嚨有些堵,依舊擡眸瞧着他,開口道:“皇上,臣妾知錯了。”
他微微動容,卻是倔強地不看我,哼了一聲道:“朕從來不知,你也會知錯?”
我不禁想笑出來了,他不就是等着我來認錯麼?如今我來了,他倒是好,又要裝出一副高傲的樣子。抱着他的手依舊不放鬆,卻又要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將頭靠在他的胸口,低聲道:“那臣妾自己來認錯了,皇上還生氣麼?”
他不說話,呼吸聲緩緩地平靜下來。
良久良久,他終是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朕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
我擡眸瞧着他,笑問:“像臣妾這樣,是哪樣?”
他突然抿脣一笑,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無賴。”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居然說我無賴?誰比誰更無賴,還用我來說麼?
我纔要開口,他突然又道:“昨日朕在你景泰宮等了好久,後來聽聞你過驛館去了,朕還以爲,你會在驛館待上很久纔回。”
我微微怔住,本來,我還真是想待得久一點的。只是,韓王帶來的大夫說,他就診的時候不習慣有人在場。想起這個,才又要想起青陽來我宮裡說的那番話,不知爲何,每次想起來,心裡總是不舒服。好像,會出事一樣。
他低頭瞧我,臉色微變:“怎麼不說話?抱着朕,還想着他?”
心下一驚,望看面前的男子犀利的目光,微微感嘆。如果我說不,他便又知道我在騙他了。乾脆咬着牙道:“韓王因爲是救了臣妾,所以臣妾才擔心他。如果皇上體恤,就告訴臣妾,他如何?”
他倒是沒有生氣,微哼一聲道:“朕還以爲你會求着朕讓你出去看他。”
我搖頭:“不去。”
嬪妃是不能私自出宮的,更不能以那樣的理由,出去見別的男人。
他的眉毛微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又道:“臣妾是您的妃子,他是北齊的王爺,臣妾心裡清楚着,皇上大可以放心。”
他愣了下,突然伸手抱住我,輕言道:“朕對你還真不放心。”
我吃了一驚,隨即笑言:“那麼皇上可要再看一次臣妾的守宮砂?”想起那一夜,他憤怒地挽起我衣袖的樣子,我甚至,還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啊。
他略微怔了下,卻是沒有回答,只道:“朕的太醫還被拒之於門外了,晉王和顯王也是。”
這些,我都知道了,晚涼告訴我的。所以,才愈發地讓我覺得憂心。不要太醫也算了,他們自己帶了隨行的大夫,可是拒絕探視,那不是藐視天朝的皇帝麼
我瞧着他,小聲問:“那皇上生氣了麼?”
他沉聲道:“朕以爲,莫不是他們北齊還要朕親自探視纔會見麼?”
我驚道:“皇上要去麼?不,您身上有傷。”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去?萬一再要有人對他不利,那看怎麼辦?況且,韓王還不一定會見他。想到此,心頭不免一震。真是奇怪,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看着我,方纔還犀利的目光緩緩柔和下去,開口道:“朕不去,瑤妃去了,她雖然是北齊的郡主,可如今也是天朝的妃子,她替朕去,也就罷了。見不見.隨便他們。”
我纔想起青陽說進宮來是去見了瑤妃的,看來瑤妃該是來請示了夏侯子衿,出去看韓王去了。不過韓王是她叉兄,她於情於理都該去探視一番的。
不過我想既然是瑤妃去,定然是見的。
纔要說話,忽然聽外頭劉福的聲音傳來:“皇上,太后派人送了蓮子羹來。
我忙放開了圈住他的手,簡單收拾了一下邊上的東西,聽他低咳一聲道:“拿進來。”
進來的果然是淺兒,她見我也在,略微吃了一驚,忙道:“奴婢參見皇上,娘娘。”
他點了頭道:“母后還未休息麼?”
淺兒笑道:“淑妃娘娘陪着太后說話,還做了蓮子羹,太后便說,要奴婢給皇上送些來嚐嚐。”
他應了聲,又道:“擱下吧,替朕謝謝母后。”
“是,那奴婢告退。”語畢,恭敬地退下去。
我朝桌上瞧了一眼,開口道:“皇上現在吃麼?”說着,便要起身去端過來
他卻道:“朕吃不下,你吃吧。”
我皺眉瞧他:“皇上怎麼了?”
他輕搖了搖頭,道:“就是累了。”
我扶了他:“那皇上早點休息.明天還早朝呢。”
他也不推辭,只側身躺了下去。我幫他蓋好了被子,聽他突然又道:“朕都下旨說姚振元是因爲救駕犧牲,還賜了姚家諸多賞賜。姚行年那隻老狐狸,居然說,原來姚振元的位置,他幫朕挑選了一名能者!”
我一怔,纔想起那時候,他是說要顧卿恆暫代姚振元的職位的。只因那時候還不發喪,於情於理都不該直接將那職位搶過來。看來姚行年回皇都還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連着人選都挑好了。
什麼能者啊,那分明就是他的人。
如今兒子死了,這皇都的兵權他還不願交出來!真是可惡啊。
我想了想開口道:“姚將軍找的這個人既然是心腹,那隻要除掉他,想來他一時半會兒定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他卻是低哼一聲道:“姚振元剛死,如果姚行年帶來的人,再死,難免不會引起他的疑慮。再者說,姚振元的死,對外推在了南山刺客身上,對姚家,則推在了舒景程頭上。如今要再死人,誰去背這個黑鍋?”
看來他想的倒是透徹。
我又問:“他找的,是什麼人?”
“還不是他的老部下,叫張陵。”他的聲音冷冷的,很是不滿。
我忙道:“那人可有什麼嗜好?”他瞧我一眼,我又道,“比如,喜歡美人……”
他重重地哼了聲,道:“你以爲人人都和姚振元一樣?據朕所知,那張陵在外囂張跋扈,回家在他夫人面前,一句重話都不敢說。想要他找別的女人,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
我忍不住笑出來,原來那張陵這麼膽小?
我笑道:“可是皇上,臣妾以爲,對着自己男子敢大呼小叫的女人,也不見得真的膽大啊。”就想張陵,在外頭囂張跋扈,誰能想到他回家會那樣?
他斜睨瞧了我一眼,開口:“你又有什麼主意?”
我道:“反正您也打算封那張陵爲皇都守將了,那乾脆隆恩浩蕩一些,直接封了那張夫人爲誥命夫人得了。”
他倒是沒有喝斥下來,饒有興趣地看着我,示意我繼續說下去。我笑道:“如此一來,那張夫人必定是要進宮謝恩的。皇上都給張家這麼大的恩賜了,張夫人難道不會想着進宮來孝敬點什麼?到時候皇上隨便找個人,去張府,透露點兒,說您喜歡的東西。比如,您喜歡吃清涼的東西……”
他對薄荷過敏,就是清涼的,聞了也會吐。相信這個事情,只宮裡人知道,外頭的人,還是不知的。我也是,入了宮,才知。
他的眸子亮了亮,隨即咬着牙道:“朕不知道原來朕的檀妃這麼會算計人!
我笑了,瞧着他道:“到時候,皇上裝得像一些。張夫人害您龍體違和,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按理都是要重重處置的。那便順理成章牽連到張陵的官職了。也不必殺頭,就看在姚將軍的面子上,直接貶去偏遠地區便好。”
如此,除掉了姚行年的人,卻還賣了他一個人情。怕是他再要如何,也沒有那個藉口了。
他握住我的手,眼裡全是滿意,話卻是要說:“你爲了那顧卿恆,還真是什麼計策都出了!”
反握住他的手,我眨了眨眼睛道:“臣妾不敢撒謊,自然有幾分是爲他。不過臣妾,也爲皇上。”
姚行年知道自己兒子一死,便有顧卿恆代替了他的位置,而顧卿恆又是顧大人的兒子,朝政上,姚行年與顧荻雲素來不睦,此番顧卿恆上任雖然和顧大人無關,可,他是他兒子的事實卻是改變不了。我自然也是怕卿恆一旦從那位置上下來,會有人對他不利。
他只要坐上皇都守將的位置,那麼在皇都,便是他的天下了。
而卿恆的忠心,想來不必我說,夏侯子衿心裡也是清楚的。否則,不管我做的再多,那個守將的位置,都輪不上他去坐。
他嗤笑一聲道:“你倒是老實。”
我笑:“臣妾一向很老實。”
他微哼一聲,卻是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我在他牀邊坐了會兒,見他也沒有要睜眼的意思,便輕聲問:“皇上要睡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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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道:“睡不着,朕還有話要問你。”
心下微微有些吃驚,卻只好道:“想問臣妾什麼?”
他的身子微動,許是牽動了傷口,瞧見他的俊眉微蹙,我想伸手,卻聽他突然道:“朕想知道,你和韓王在一起的那一夜,做了什麼?”
手,到底是空捶着。
其實,我該想到的,那一夜的事情,他遲早要問起。
可,我去熙寧宮的時候,怕太后起疑,便順口說,韓王重傷昏迷。如果我再又換另一番話說,萬一太后向他提及,很快會發現,我說的前後不一。那麼,此事又該弄巧成拙了。
何況,對於韓王,他本來就很敏感。
可我現在,又不能說當時騙了太后。否則,多疑如他,怕是我說真話,他也不會相信。
所以,只好打擦邊球了。
想了想,便道:“韓王掉斷了手,臣妾與他又都溼了衣服,便找了山洞烤火。後來他高燒昏迷,直到青陽和顧副將找到我們。”關於中途還有人先到想殺我們的事情,我依舊沒有告訴他。
我落崖的確與姚淑妃有關,可我沒有證據。而那先顧卿恆一步到的人,究竟是不是姚淑妃的人,我更加無從查證。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卻是突然睜開眼睛,瞧着我,道:“他高燒昏迷?那你可曾揭了他的面具?”
我怔住了,驚訝地看着他。
我揭了。
可他爲何突然對韓王的長相感興趣了?記得那時,青陽以爲我看了韓王的臉想殺我,是韓王攔着她,還說,我並未曾見過他的真顏。我雖然不知,爲何要對見了他的人趕盡殺絕,可,我卻知道,韓王定不想讓夏侯子衿知道。只因青陽那時候便說,我是天朝人,所以不能留我。那夏侯子衿呢,他還是天朝的皇帝。
更有是,我的臉上還有玄機呢。我如何能出賣了韓王?
而如今,夏侯子衿卻是問我。
心下微微收緊,我平靜地開口:“臣妾想看,可韓王未及昏迷之前,拿了匕首威脅臣妾。說臣妾若是看了,他……他會殺了臣妾。”
他看着我,啓脣道:“是麼?”
“是。”我說得斬釘截鐵。
他又看我一眼,倒是不再說話。
“皇上……”我忐忑不安地喚了他一聲。
他沉了聲道:“你沒有騙朕吧?”
忙搖頭:“沒有。”
聞言,他才滿意地應了聲。見他的神色稍稍緩和下去,我又試探性地問了一聲:“皇上,若是臣妾有什麼騙了您,您會如何?”
問出這話的時候,心裡想起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我的臉。
比如,殺姚振元的事。
比如,我和韓王在一起的那一夜。他沒有昏迷,我們還相擁了一夜……
原來,我騙了他,這麼多這麼多。
他不看我,又閉上眼睛,開口道:“朕很早的時候就和你說過,永遠別騙朕!你若是不記在心上,朕會恨你。”
他這次,不說如何懲罰我,直接說,恨我……
不知爲何,聽到他說這兩個字,心裡的某處地方,隱隱地疼痛起來。
我現在,不想騙他了。可是,我又該怎麼說出來?
單是臉上的藥水,便難以解釋。到時候,說是用水便可洗去,那麼我與韓王掉下霧河的時候,說沒洗去,誰信?那麼,他未見過,韓王見了,想來他的性子,又不是我能夠應付得了的。
而姚振元的事,又與韓王有關。
他先前不還懷疑我和韓王認識麼?如此一來,我縱然百口也是莫辯。
那麼,他更不會相信我沒有看過韓王的臉的話了。
哎,一切的一切,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如此複雜不堪,回想起來,我已經始料不及。
正在我想着諸多事情的時候,他忽然又道:“等張陵的事情解決了,朕再好好賞你。”
心下一動,忙道:“皇上真的要賞臣妾麼?”
他半睜開眼:“怎麼,朕瞧你還挺期待的?”
心裡高興着,笑道:“皇上難得說要賞臣妾,臣妾自然高興。”
他“唔”了聲,道:“到時候要什麼,隨你自己挑。”
微微鬆了口氣,也許,這是一個好機會。
他已經不看我,又閉了眼睛。隔了會兒,才道:“你回去吧,告訴劉福,讓他們將桌上的東西撤了,朕不想吃。”
怔了下,終是點了頭起身:“是,那臣妾回去了,皇上早點休息。”
他只應了聲,也不再睜眼。
我又站了會兒,便轉身出去。
外頭的人見我出來,忙都迎上來,看他們一個個心急如焚的樣子,好像我這一去,便再也出不來了似的。
“娘娘。”朝晨擔憂地看着我。
我笑着搖頭道:“沒事。劉公公。”他看向劉福,開口道,“皇上說將桌上的蓮子羹撤了,他不想吃。”
劉福愣了下,忙道:“是,老奴這就去。”
見他轉了身,我忙又道:“就進去取了出來便是了,不必打擾皇上。”
“奴才知道。”
見劉福進去,李公公纔算鬆了口氣。
我瞧他一眼,見他“普通”一聲跪下道:“奴才方纔對娘娘不敬,請娘娘恕罪!”
我好笑地看着他:“李公公對本宮不敬,那也不是第一次了,還跪本宮作何?”
明顯見他的身子一顫,依舊低看頭道:“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輕籠一聲,也不再看他,只扶了朝晨的手往外走去。
回了景泰宮,已經很晚了,芳涵還等着我,見外進去,忙出來道:“娘娘怎的去了這麼久?奴婢心裡着急,又不敢差人去問。”
我搖頭道:“什麼事也沒有,這不好端端地回來了?”
她淺笑着,卻不再說話。
跟着我回了寢宮,趁着朝晨去打水給我梳洗,聽芳涵又道:“娘娘,晚涼走了,您身邊就朝晨一個宮婢總不好。”
我知道她的意思,景泰宮是要添人了。只是,有了上次初雪的事情,她怕是也不敢隨意選人。初雪還是她調教的,都能被人收買。
想了想,便道:“姑姑這次也不必選人了,就讓內務府撥人下來吧。”自己選的人也是有可能被人收買的,不如直接讓內務府調配人手下來,有什麼眼線,只管安插進來吧。
我桑梓倒是要看看,誰人這麼看到我景泰官!
不顧說起這個,現在的瑤華宮不也很惹眼麼?
想起瑤妃,呵,去了驛館,也不知道她今日回不回宮。後宮多少雙眼睛盯着她看呢,我倒是想看看,她能應付得了幾時。
翌日,便聽聞夏侯子衿同意了姚行年的建議,冊封張陵爲皇都守將,統領皇都所有的御林軍。而後,他又封了張夫人爲誥命夫人。
聽聞此事的時候,後宮的嬪妃們郝還在熙寧宮給太后請安。
太后的神情有些不悅,淺飲了一口茶水道:“那金氏也有今天?呵,哀家還真實沒想到。想當年,張陵還只是個小小的上林苑護衛,她便到處巴結一些王公貴族,一心想着張陵能夠升官發財!真沒想到啊!皇上還能封她一個誥命夫人,哼,哀家真是想不明白了,這樣的女人……”
我是不知,原來太后還認識那張夫人。只是此刻,姚淑妃也在邊上呢,聽聞太后如此說,她的臉色自然有些難看。
太后瞧了她一眼道:“淑妃啊,你也別怪哀家心直口快。哀家知道是你爹提拔了張陵,可,那樣只會巴結附貴之人,遲早有一天會出事!”
姚淑妃臉色一變,尷尬地道:“太后放心,守衛皇都的事情,相信張大人不敢怠慢的。”
那張陵或許只能是個能用之人,只可惜了,他這一生,想來要敗在他夫人身上。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啊!
太后倒是不再拘泥於此事,只擡眸瞧了一眼,隨口道:“瑤妃呢?”
我進來的時候便注意到了,不見瑤妃,想起昨日夏侯子衿說她過驛館去的事。微微吃了一驚,莫不是到了現在都未歸麼?
正想着,便聽淺兒道:“回太后,皇上恩准了瑤妃娘娘過驛館去看韓王了,還未回。”
指尖微顫,果然是……
如何去了這麼久都不回?難道是韓王的傷勢有異?
否則,又爲何這麼久不回?要說他兄妹臨別有話要聊,那也是騙人的,韓王清清楚楚告訴我,這個義妹也是臨封郡主的時候才認的。他們之間,應該的交情應該也不多。
太后聽淺兒說完,臉色愈發地沉了下去,怒道:“她現在是天朝的妃子,去了驛館一夜不歸,太不成體統了!來人,給哀家去驛館,將瑤妃給請回來!”
她說“請”,卻是說得咬牙切齒。
五年前,她因爲夏侯子衿的前程而逼走她,五年後,縱然她再回來,太后也依舊對她充滿了敵意的。
外頭已經有人應了聲,匆匆下去了。
衆人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不知是否因爲方纔張陵夫婦的事情,此刻的姚淑妃臉上,倒是看不出興奮。千綠突然看向我,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心下冷笑,莫不是真身遭殃了,她這個替身才這麼高興麼?
衆人又坐了會兒,便見全公公急急跑進來,朝太后跪下道:“太后,太后,不好了……”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才道,“皇上誤食了摻了薄荷的糕點…~”
太后猛地起身,急道:“什麼?那皇上怎麼樣?”
“皇……皇上嘔吐不止,此刻已有太醫過天胤宮去了。”全公公擦了把汗,又道,“太后可要過去瞧瞧?”
他的話才落,便見太后已經疾步出去。淺兒忙跟了上去,扶住她的手,小聲道:“太后您慢點兒。”
衆嬪妃都露出驚愕的神色,姚淑妃也慌忙起身追了出去。
我也跟着起身出去,心下冷笑着。看來那張夫人還真是早早地做好準備了,否則張陵封官不過今早的事情,現在她的東西就送來了?果真如太后所說,這樣一個會巴結的女人!
太后一面疾步出去,一面怒道:“宮裡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御膳房的那些人.一個個都不想活了麼!”
我不禁輕笑,看來太后倒是震怒了。呵,這樣也好,太后總不是裝出來的。再者說,聽她方纔的話裡,她也是極爲不喜歡那張夫人的,如果我猜的沒錯,那時候的太后,怕還不是太后,還只是夏候王府的王妃吧?
也許,那張夫人還上門,巴結過老王爺。她那時候,給太后的印象,怕是就不好。
嘆一聲,張夫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原來,還只勸夏侯子衿不殺人,只貶官的,如今看來……
呵,終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
全公公又擦了把汗道:“不是宮裡的東西,聽說是張陵大人的夫人送來的。
“什麼!”太后暴喝一聲,瞧着全公公的眼裡全是怒意。她重重哼了聲,加快了腳下的步子,咬着牙道,“那女人,當真不想活了!”
明顯瞧見姚淑妃的手一緊,幾乎是一個踉蹌。我忙上前扶了她一把,笑一聲道:“娘娘可走穩了。”
她怒看着我,用力拂開我的手。
我卻不惱,又笑道:“嬪妾以爲,娘娘當是回去告訴姚將軍,日後識人,可要識清了。”語畢,也不看她鐵青的臉,轉身跟上了太后的腳步。
她咬着牙:“你以爲就憑一個張陵,就能動搖我們姚家?”
我沒有回頭,也不再答話。
連姚振元都不能,一個張陵又怎能?只是姚淑妃傻了麼?什麼事情,都不是能一氣呵成的!夏侯子衿會一點一點,攻破姚家,一點一點地收回姚家的兵權!
我不說話,卻聽一旁的千綠道:“淑妃娘娘,真是遺憾,姚將軍這次,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呢。”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千綠如此桀驁不遜,敢這麼和姚淑妃說話。不免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她卻是從容地扶着千緋,從我們身邊走過。繼而又向我道:“檀妃娘娘心裡也高興着,和嬪妾一樣。”
我忽然意識到了,原來,還是爲了顧卿恆。
姚淑妃氣得臉都白了,我倒是漸漸坦然。今時不同往昔了,宮裡要防備的,遠遠不止千緋了。姚淑妃還要防備我,防備瑤妃。我倒是想看看,她還有什麼能耐?
衆人過了天胤宮,便瞧見張陵夫婦哆嗦着跪在外頭。
太后此刻也顧不上他二人,只急急入內。
我跟着進去,聽李公公在裡頭焦急地叫着:“皇上,皇上……”
太后忙疾步行至牀邊,握住他的手道:“皇上……”她又朝太醫道,“皇上怎麼樣?”
太醫忙跪了回答:“吐了好久,才稍稍好點。太后,臣等也不知如何是好。
才說着,見他又欲撐起身子,我嚇了一跳,嘔吐是假,他背後有傷是真啊!忙衝上去撐住他的身子,一面喚他:“皇上!”
他一臉虛弱,卻是用力掐着我。我暗笑着,偷言道:“皇上,您裝得很像啊。”
這時,聽外頭有人道:“太后,姚將軍求見!”
姚淑妃微微一驚,衆人的目光都朝門口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