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兒覺得自己應該擺正姿態,勇敢的面對調戲,反正他總是這個樣子,她又何必心虛?
於是她擡了眸子,直視他:“老吳怎麼沒來?”
“病了。”他自然而然的垂了眸子,爲她斟了杯酒。
胡綸被罰在雪地裡跪了一夜,此刻正在牀上打擺子。
但凡輕描淡寫的略過,都是不願提及的隱秘,洛雯兒自是不會讓他爲難,只皺眉盯着面前這盅酒:“莫習,我……”
千羽墨拈了白瓷酒盅:“這一杯,敬你大難得脫,後福綿長。”
這一杯自是要飲的。
千羽墨再滿了酒:“這一杯,祝你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這句她愛聽,當即飲了。
“這一杯,願你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飲了。
“這一杯,希望我們永以爲好,再也不要……”他忽然有些說不下去,只定定的望住她。
她的心裡卻波瀾翻卷,盯着酒盅,忽然一飲而盡。
千羽墨也飲盡杯中酒,正要去拿那白瓷酒壺,洛雯兒的手也落在了上面。
二人相視一眼,他緩緩鬆了手。
洛雯兒執起酒壺,緩緩爲他斟了一杯酒。
酒水清冽,酒聲清泠,在外面四起的煙花與爆竹聲中,是那麼的靜寂而悅耳。
“這一杯,謝謝你!”
她衝他笑了笑,舉起酒杯。
他沉默片刻,亦拈了酒盅,脣角微牽:“其實是我……謝謝你。”
酒盡,杯空,再滿。
此番沒有任何話語,只是默默的飲着,各自心事。
然而洛雯兒畢竟不勝酒力,拄着頭,哀聲道:“這是什麼酒啊,我才喝了這麼點,怎麼就頭暈了?”
“當然是你店裡的酒,只不過此番沒有兌水……”
“我從來就沒有兌水!”她擡了頭,惡狠狠的看他。
“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本來就沒有!”
“好,好,本來就沒有……”千羽墨笑着,執了酒壺,自斟自飲。
洛雯兒頗有些嫉妒的看着他,忽然道:“你也別喝了,快回家去!”
“我爲什麼要回去?”
“因爲……”
洛雯兒嚥下即將出口的話,彷彿嚥下卡在喉間的一根刺:“今天是團圓佳節,你的……家人,定然希望與你共賞明月。”
他深深的睇了她一眼。
女人,是何其敏感,有些事,即便他不說,她亦是感覺到了。
如此一想,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有些苦澀,又有些甜蜜。
他忽然望住她:“你呢?”
洛雯兒正自失神,聞言,擡了眸,好半天才想起他方纔的問話,悶悶道:“我喝多了,想睡了。”
旋即閉上眼睛。
她好像真的睡了一覺,卻有一股大力將她提起來:“不許睡!”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你怎麼還在?”
經過上次醉酒,千羽墨發現了,她只要一喝酒,腦筋就轉得異常緩慢,還經常停頓不前,目前就眼睛發直,雖然在看着他,但明顯進入了睡眠狀態。
他忍不住想笑:“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他問了好幾遍,才見她渙散的瞳仁漸漸聚攏,又遊移了半天方很費力的落在他臉上:“我是戴罪之身,不能亂走。”
“你送元宵入宮,不是已經將功折罪了?”
半晌,目光方重新聚攏:“我受傷了,走不了,我想睡覺……”
說着,人便往下溜。
他手腕一動,制止她躺下:“正因爲有傷在身,才需要出去走走。豈不聞‘走出深閨祛百病,勝到岳陽萬丈樓’?”
洛雯兒頭暈暈,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知道他不肯讓她睡覺,不禁惱起來,開始推打他:“我不去,我要睡覺,我要睡覺……”
“我揹你……”他的聲音忽然柔柔的落在耳畔,帶着淺淺的溫度:“你在我背上睡,可好?”
洛雯兒只拾得一個“睡”字,當即點頭,閉眼。
恍惚間,好像有件輕暖的東西裹在身上,隨後,她伏在了一樣寬廣結實的物件上。
很舒服。
她拍了拍“枕頭”,滿足的嘆口氣,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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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輕,夾雜着零零星星的碎雪,拂過風帽上柔軟的毛尖,癢癢的掃在她臉上。
洛雯兒突然打了個噴嚏,迷濛的睜開眼。
一朵巨大的牡丹煙花,正在凌空怒放。
她有些懷疑的看着空中那朵絢麗的燦爛,再看看明暗交錯的四周,耳邊的鞭炮也在不斷的提醒她注意,然後……
“莫習?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出來了?還有你,你怎麼……”
“是你讓我揹你出來的。”
“我?怎麼可能?”
“我也不知道,你好好回憶一下。”
洛雯兒當真回憶起來,可是最後的片段只停留在她與莫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腦子似乎開始轉動了。她有些明白了,自己雖然不勝酒力,可是古代的酒度數並不高,上回她喝了將近一罈才睡了過去,而此番,定是因爲身體虛弱,再加上在獄中時,除了受刑暈倒,平時都是被劇痛折磨得無法入睡,以至於出來後異常嗜睡,所以今日便被區區幾杯酒灌倒了,但是也不至於失憶吧?
她皺了眉,還是想不出,腦袋因爲酒意上涌而一陣陣的發暈。
“既是想不出,便不要想了,反正已經出來了,咱們好好走完這條街,把你的七災八難都丟到路上,不好嗎?”
感覺她在東張西望,千羽墨不禁脣角微勾:“放心,爲了雲彩的名譽,我特別選了這條僻靜的小巷,不過你若是想非禮我,我是絕對不會叫喊的……”
肩膀捱了一下,緊接着是一聲驚呼,身後的人忽然將自己與他隔開了距離。
他知道她在小心什麼,不過……方纔她緊緊的挨着他,真的很軟,很軟……
然而她只遠離了片刻,又軟軟的貼上來,均勻的呼吸輕輕的撒在他的頸間。
他不禁搖頭,望向掛着稀疏彩燈顯得幽深漫長難以看到盡頭的小巷,脣角輕揚,向前走去。
燈光迷離,頭頂時而升起焰火,將一雙身影淺淺的鋪在地上,忽前忽後,時隱時現,彷彿行走在一個永恆的空間。
若此刻當真能夠永恆,該多好?不似那座會有終點的小橋,他願意揹着她在這條靜寂的路上,永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