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剛剛過,當貝尼克男爵的書記官米塞斯拿着一個籃子來到馬爾多納多公爵的房間的時候,公爵正巧剛剛結束用餐。看見書記官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於是邀請對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僕人們收拾掉桌子上的殘羹冷炙。等到僕人們將餐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後,這才接過對方手中的籃子,掀開上面蓋着的黃色亞麻布,露出裡面堆放整齊的信件和空信封,信封上面都寫上了收信人的名字。
他花了一大段時間仔細的審查信件,確認全部都沒有問題之後,他這纔將他們仔細地放進每同一封的信封裡面,然後拿起一旁被手下的騎士拿來的封蠟,將信件封口,便打開門,提着籃子大踏步的走出房間。
“該死的,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東西啊?我還要買點兒麥酒呢!”
“哈,聽男爵大人說,我們送的東西很重要,還喝酒?喝酒誤事兒,萬一喝多了影響事情了怎麼辦?”
“哈。你是沒見過我的酒量嗎?上次我們去酒館的時候,就那個叫做‘麥考科之怒’的酒館,你忘了嗎?麥考科釀的酒真是烈,不愧‘麥考科之怒’這個名號!還記得嗎,我喝了3捅‘麥考科之怒’!唉,要我說,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一起買一桶麥考科的酒喝喝呢!他的酒什麼都好,就是貴!”
出了房門,大段大段的抱怨便直朝着公爵的耳朵衝來。在門外,一羣羣穿着皮革胸札甲的騎手們不顧地上的塵土隨意的坐在一塊,面露不耐的等待着他們的信件,抱怨自己的時光被浪費。他們在一起大聲的聊天着,知道一個眼尖的發現裡面的人走出來,這才停下口中的活,默不作聲的排成一排,等待公爵的檢閱。
他們當然沒有認出攝政公爵,因爲他們並沒有見過他。雖然過繼儀式的時候公爵露了臉,但是他們沒有去看,之後也沒有加入公爵的軍隊進攻突厥人。他們只知道這個房間內住着一個尊貴的大人物,他們惹不起的大人物。
公爵凌厲的目光一個個的掃過面前站成一排的騎手的面孔,或許是馬爾多納多公爵本身就長得兇,被他掃過的人甚至都不敢擡起頭與他對視。過了一小會兒,馬爾多納多公爵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心中暗道貝尼克男爵安排的人看起來確實很可靠,便揭開籃子上覆蓋的布料,走到以他的角度看最左邊那個人面前,開始一 一的分發信件。
“這是你的,交給毛裡塔尼伯爵領的卡尼修斯伯爵。記住,是毛裡塔尼伯爵領的卡尼修斯伯爵!”將最後的信件交給騎手後,馬爾多納多公爵目送着一行人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村落房子的拐角處。他擡起頭看向天空中的那輪漸漸下沉的火,又看向遠方的林地,只見鮮紅的光輝隨着露水落在不久前還充滿淡金色的林中闊地上,看着霞光在姿態扭曲而卻開出有少許綠芽的枯樹下拉出的一道道瘦長的鬼影,心中忽然有一絲愉快。
“按照詩人的習慣,我應該將這個景象和老人聯繫在一起。至於太陽下山了,那就和死亡聯繫在一起。嗯,好像是這樣。我想,我應該創作一首詩,就當爲巴特蘭送行了。他應該死了。”
……
又是三天後,毛裡塔尼伯爵領。
隨着大門門軸發出的嘎吱聲,兩塊巨大的門板各自朝着一邊開去,露出了門後卡尼修斯伯爵的身影。他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臉上明顯露出享受的表情,然後深呼吸,感受着清晨吹拂的寒風進入肺部的刺激感,僅存的些許睏倦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今天他正好有興致想要外出打獵,身後跟着兩個牽着3匹馬的騎士,其中一個頭上戴着把整張臉完全遮住只露出眼睛的鍊甲頭巾和框架式圓頂盔,穿着長擺長袖的鎖子甲和札甲胸甲,盔甲的下面除了衣物以外還有亞麻布做的內襯,就連腿上都打了緊繃繃的綁腿,背上揹着張複合弓,腰間掛着一袋箭,全副武裝的,看起來威風凜凜,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打仗呢。
另一個人看上去就正常了多,頭上只是簡單的戴了一頂皮革圓頂盔,身上僅僅穿着一套包裹全身的皮革札甲,腰間插着一把匕首,一把長刀,揹着同樣一張弓、一袋箭。
“布里斯騎士,您這是……?我們不是去打仗啊我的騎士!”身旁,穿着一身黃色勁裝的卡尼修斯伯爵又忍不住的轉過頭看向身旁全副武裝的騎士,又看了看路過憋笑的僕人們,他終於還是無可奈何的開口問道。
“……”布里斯騎士似乎也覺得自己的穿着有些太過誇張,便當做沒聽見男爵的話,目光依舊堅定地直視着前方,完全不問不問。卡尼修斯伯爵見狀,也不再打趣對方,三人跨上戰馬,正打算向村口奔去,忽然看見一個村口站崗的輕甲持矛兵飛奔而來,看見他們便大聲喊道:“尊貴的大人,村子外邊兒有一個自稱是貝尼克男爵手下的信使的,想要見您。我們要他把東西交給我們,由我們帶給您們,他說是特別重要的東西,不讓我們碰。我的大人,怎麼辦?”
聽到守衛的士兵這麼說,卡尼修斯伯爵心中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嗯?要親自見我,還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走吧,我們去看看。”三人狠狠一夾馬腹,騎着身下的戰馬向村口的土牆奔去。
村外,斯泰因低着頭百無聊賴的用腳玩弄着地上幾塊碎石,時不時地摸着身旁的馬脖子,有些不耐煩地的等待村子裡的貴族出來。相比起他剛剛出發的樣子,此時的他身上的皮革札甲表面多了好幾道刀痕,金屬圓頂盔上也坑坑窪窪的,像是戰場上剛回來一樣。不過也不算錯,昨天他還遭受到一羣山賊的伏擊,若不是他反應快,便會被對方朝着自己面部攻擊的投石索要了性命,不過好在躲開了。
至於盔甲上的刀痕,這是前一天晚上住進旅店裡的時候,在睡覺前遭到一羣不知名的人襲擊,好在他跑的夠快,身上也頗有防備的穿着盔甲。到現在爲止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土匪幹的事。
過了一會兒,斯泰因稍稍有些不耐煩了,擡起頭正打算再次催促城頭上的那些士兵們把自己的領主喊過來時,土牆上又上來了三個人。斯泰因稍稍眯起眼睛注視那三個人的穿着和站位,意識到三人中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應該是一位村子裡地位比較高的貴族,便舉起那封信件,對着那個貴族打扮的的人用粗獷的聲音喊道:“尊貴的大人,我這裡有一封給卡尼修斯伯爵的信件!”然而對方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沒有什麼動作。
“看來這個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讓他進去。”過了一會兒,卡尼修斯伯爵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真的沒有問題後便對着那些士兵們吩咐道。有了伯爵的話後,衆人連忙打開大門讓其入內。
等到斯泰因進入村子內後,他伸出手,對斯泰因吩咐道:“告訴我,這是什麼信?貝尼克男爵有什麼事情要知會我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這些信件是貝尼克男爵閣下一位尊貴的客人發給我們的,上面寫了什麼,那個客人是誰,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位閣下告訴我這封信件非常重要,讓我務必要好生保管。”斯泰因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聽了斯泰因的話,卡尼修斯伯爵一時間也摸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事情,便暫時將原定的打獵計劃稍稍推遲,帶着這位信使回到城堡裡的書房把事情處理掉,然後再做打算。
回到書房,他遣散附近幹活的僕人後便坐在椅子上,拿過對方雙手奉上的信件拆開封蠟開始閱讀。剛看了第一行的沒幾個字,他便冷冰冰地瞥向斯泰因,語氣很不好的大聲質問道:“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是很重要的事情嗎?!怎麼只是一封邀請我參加宴會的請帖?!”
聽到卡尼修斯伯爵被戲耍後,兩個騎士一左一右的走到信使的身後,冰冷的盯着他。按照法律來看,平民戲耍貴族確實是不小的罪過。
兩人本以爲對方大驚失色的會趴在地上求饒,然而斯泰因卻是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提醒道:“大人,那位尊貴的客人讓我們提醒您們說:‘注意右下角的符號。’”
“右下角?”卡尼修斯伯爵下意識地朝着對方說的方向仔細的看去,便發現一個容易引人忽視的簡易奧廷加領紋章,也就是馬爾多納多公爵帶着的紋章的簡化版,心中不由得一怔。
事實上,他本來還以爲是一處污漬呢,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看到馬爾多納多公爵的紋章後,他便了然這所謂的宴會應該不會僅僅只是宴會,一定還有什麼比較出格的事情。
他靠在椅子上,心中慢慢回想馬爾多納多公爵這幾個月來的行事和聲望,回想起這幾個月來慢慢變好的公國,心中慢慢考量得失。過了一會兒,卡尼修斯伯爵直起身子,看向斯泰因,和他說道:“我就不用筆寫信了,你傳達一個口信,就說我會參加的。”
“是,我的大人。”斯泰因點頭表示理解後,對着伯爵彎腰致敬,接着轉身離開。然而,一直到他上了馬離開的時候都沒有發現,城堡內一個穿着白色亞麻短衣的僕人和城堡外一個只有一頂鐵盔的輕裝長矛士兵一直在默默地關注着他。
時間到了夜晚,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村子內燈火已漸漸熄滅。
一個不起眼的小屋裡,窗口被籠罩上黑布,角落幽暗的燭光照亮了兩個人的小半張臉,另外的大半張臉被黑暗所吞噬,看起來異常詭異恐怖。上面提到的這兩個人裡輕裝士兵裝束的那個彎下腰,從被一片黑色幕布遮住的雜物中,竟拿出一個木質鳥籠。打開鳥籠,他接過身後遞來的一張寫滿的紙條綁在鳥的腳上,耐心等待一隊打着火把夜巡的持矛兵們離開後,便悄悄打開門拿到屋外放飛。
在一聲誰也不會在意的響亮的啼叫中,一道黑影衝上了幽暗的夜空中,在兩個人滿懷希望的目光中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