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解讀?
衆人看着楊進,神色各異。
尤其是韓少遊,心中五味陳雜。
在性命和第二種解讀之間,他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楊兄,快請講,是什麼解讀?”韓少遊笑容悽苦。
“第二種解讀,我早該想到的。只是王明兆的死,把我帶偏了方向。”
說話時,楊進身上生出一種難以捉摸的距離感。
“欲覓死路五人行。”楊進目光深遠,近乎於空洞神秘:“卜辭所言,極有可能是在暗指‘五’這個數字。我認爲,‘五’是洞府中的一個忌諱……它並非像君文月所說的那樣,必須要我們死去一個人,而是另有所指。死人,即是減員。既然減員可以打破‘五’這個禁忌之數,那我們又何必執着於減員的方法呢?諸位,我們只須兵分兩路,就能避免促數成‘五’。”
此言一出,君文月的反應最爲激烈。
“不對!欲覓死路五人行,求生三月祭驚蟄。這一聯卜辭明顯是死解,是大凶!若是僅僅死去一個王明兆,能稱之爲大凶嗎?”君文月幾乎歇斯底里。
楊進平靜問道:“再多死兩個人,就算是了嗎?”
君文月啞口無言。
一聲輕嘆,楊進繼續說道:“仇恨之心,人皆有之。在場之人,無一無辜。我並非勸你放下仇恨,但現在可不是公報私仇的時候。身涉險境,本就步履維艱,豈能將卜辭兒戲解讀?君文月,你若再執迷不悟,伺機挑起嫌隙,當心玩火自焚……”
說完,楊進又對其他人說道:“諸位,依某之推論,大凶之兆,正應於‘五’,且出現於我等的必經之路上。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它或許是‘紅雲血靄西方生’所喻之物,也可能是其他的恐怖災禍。一旦我們結伴同行,合‘五’之數,禁忌就會在途中某處觸發……”
“言之有理……”滕半僧默然頷首。
“合該如此。”韓少遊面露喜色:“楊兄的卜辭,果然該由楊兄來解讀。”
麻章乾笑一聲:“你倒是早點說啊,還能免去這一出誤會。”
衆人反應不一,彼此間的氣氛也不復劍拔弩張。
此刻,藏匿在君文月髮梢、隱隱制約着“矢志不渝針”的黃沙,心生好奇。
“解讀卜辭,趨吉避凶……青衣老先生也是這般做派。只不過,老先生的手段高明許多,似乎一眼就看透了過去未來。可是,在易數之道上,他給我的感覺又和楊進截然不同。真是奇怪。”
黃沙忍不住想要搖頭:“可能,這就是神棍的作風吧。何爲命運?人的選擇構成了命運。人心比天高,人的念頭瞬息百變,豈是易數之道能夠算盡?若是君文月足夠強大,又豈會受制於人?可是,她的弱小,說不定本身就是命運的一部分……算了,不能再想了。易數之道,非我之道。若是被此道纏住心思,反而有礙修行。命運什麼的,還是交給神棍去推算吧。”
正值此際,楊進等人間又發生了新的分歧。
“什麼?你要離開?”
韓少遊張大嘴巴,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事情:“楊兄,這裡可是仙人洞府!咱們結盟的原因,不就是爲了能在府內有個照應嗎?我倒不是捨不得你的卜算妙法,而是在仙人洞府中離隊獨行,等同於送死。楊兄,三思啊。”
滕半僧也皺眉不解:“楊道友,這是爲何?”
“成也卜辭,敗也卜辭。方纔解讀後,我清醒了許多。‘五’寓示的危險,讓我心生畏懼……”
楊進感嘆道:“我行事素來謀而後定,這纔在法力境時得天垂青,掌握到易數妙法。我本以爲有了易數妙法後,能夠在修行路上披荊斬棘、無往不利,可結果卻恰恰相反,我變得畏首畏尾,更加謹慎。但凡察覺到危機的苗頭,我都會忍不住緊張起來。而有超出掌控的風險和危及性命的兇險時,我必然會選擇避開。什麼‘富貴險中求’,在我面前,統統都會成爲‘富貴於我如浮雲’。我勸你們也及早收手。滕道友、麻道友、韓道友,咱們小瞧了此次的仙人洞府之行!”
“來都來了,就這麼離開,說不過去吧?”麻章低沉着聲音:“你留下,我沒意見。但是,這個女人,得跟着我走。陰陽相濟,沒了她,我不放心。”
“可以。”
楊進從懷中取出一紙文書:“這是青州書院老夫子手書的符契,名曰‘相安無事’。只要你肯簽字畫押,承諾與君文月相安無事,那我就允許你帶她走。”
“相安無事契……呵。”麻章乾笑一聲:“你覺得這玩意兒能約束得住我?”
“老夫子的修爲是低了些,手書的符契比不上平安無事符那些物什,可他座下的學生年輕。”楊進微微擡起眼皮,道:“你若不想回到大離後,被書院的書生滿天下追殺,那你就違背契約,傷害君文月。”
“哈哈哈。”麻章笑了起來:“好,我籤。元胎九境的修士,沒誰願惹青州書院的書生。”
相安無事契,流傳在人族修士間一種常見的制約手段。
和死板的、容易被鑽漏洞的靈契不同,相安無事契的反制手段稍顯滯後。違背契約者,不會立即受到懲罰,而是會被契約鎖定氣息,標識給書院的書生們,供其追殺。
這種追殺,可沒啥漏子可鑽。
證據確鑿,就是格殺勿論。事情存疑,則會被帶到書院“省身堂”接受問訊。
一般來說,沒誰會願意與青州書院這樣一個門派級的勢力爲敵。
相安無事契展開,五人都在上面籤書了名姓。
這樣一來,依照契書所言,五個人在仙人洞府中,都不能對彼此出手,否則便算是違背了契約。
得益於此,韓少遊也從失魂落魄針中解脫。
就在楊進以爲事情告一段落時,毫無徵兆的,天昏地暗,風沙呼呼颳了起來!
“怎麼回事?”韓少遊如若受驚之兔,繃緊了身體。
在他的目光中,沙土緩緩凝聚成一個人的形象。
“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何物?”
沙土泥像一開口,衆人紛紛錯愕。
“是他?”
“他不是消失了嗎?和白袍孤煞一起,消失在半空中。”
“他怎麼突然出現了。”
“嗯?他手裡拿的是什麼?”
那是一枚不停旋轉的針。
色澤晦暗,細如牛毛,肉眼難辨,氣息微不可察。
此刻,正被沙石手指夾住,摩擦出大量火花。
看清它的面貌後,麻章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失魂落魄針!
從未失手的失魂落魄針,它怎麼會被人抓住了!
而且,還是被最難纏的人的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