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辭,趨吉避凶。”
因爲激動,君文月的身軀微微顫抖,她指着麻章,說道:“趨吉避凶的做法,難道不是排除所有‘兇’的可能嗎?五人,可以解讀爲你們之前的五人,也可以解讀爲我們現在的五人。話已至此,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是選我,還是選他!”
三言兩語,陳明利弊。
本就因利益結合的鬆散聯盟,瞬間貌合神離。
只不過,這次“離”的人換成了麻章。
麻章吸了一口涼氣,目光陰鷙,盯着君文月:“你這個女人,真該死……”
然而,他的話,應者寥寥。
就連之前最支持他的韓少遊也皺眉不語,似乎在思考什麼。
形勢不妙。
麻章瞟了他的“夥伴”一眼,袖中之手偷偷夾住了一枚顏色灰暗的細針。
此針,乃是他的法寶型天賜之法,名爲“三絕針”。
三絕針,針如其名,共有三枚,分別爲“失魂落魄”、“矢志不渝”和“補綴乾坤”,各有用途。
他手中顏色晦暗的針,正是“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針擅長控制,被其刺中者,就會成爲麻章手中的傀儡,生死由人……
“只要剷除這個禍害,事情還有得挽回。否則,他們三人,怕是會對我不利。”
麻章暗暗想着,手中的“失魂落魄”已經悄悄飛了出去。
幽幽暗暗,鬼鬼祟祟,“失魂落魄”針的行蹤,悄然無息,幾乎不能爲人察覺。
麻章故意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藉此分散三位夥伴的注意力:“諸位,咱們幾個九死一生,逃過了災厄的侵襲,抗過了妖怪的偷襲,拼過了同輩的強襲,好歹也算是梟雄之輩,豈能被一個女人耍的團團轉?這個女人滿口胡言,諸位千萬不能被她蠱惑。還有,大家別忘了王明兆是怎麼死的!現在,這個女人要用同樣的方法迫害我!滕半僧、韓少遊,你倆好好想象,楊道友的卜辭,真的是鐵律嗎?”
此言一出,本就貌合神離的四人同盟之間又出現了些許罅隙。
原因無他,麻章的話,也正是滕半僧、韓少遊想問但沒有問出口的事情。
如今,暗中的心思被挑明,兩人也在等待楊進的一個說法。
所謂卜辭,究竟不可抗拒的天命,還是人心算計的災禍……!
聞言,黃沙也在暗中啞笑了一聲,繼續觀察事情的發展。
“天命難違。”
楊進皺着眉,鄭重以對:“順天者生,逆天者死。內中玄妙,吾亦無法道清。某之修行,順應天命。天賜之法寫下的卜辭,也並非楊某的個人之言。諸位,我等所有自以爲是的猜測,皆是天數的一部分!”
楊進正說着,韓少遊暴起出手。
閉合的摺扇驟然展開,一道銀光掠出,如電如龍,直取君文月的首級。
電光火石間,只有心思最爲沉穩的滕半僧反應了過來。
他的身軀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綻放金光,巨大的佛陀虛像顯現,坐陣在他身後。
佛陀慈眉善目,千手千臂。
就在銀光逼近君文月面門的一剎那,合十的金色巨掌以詭異的速度劈下,既緩慢至極,又迅速至極,攔腰打碎銀色光華。
一片璀璨中。
麻章的殺招也到了君文月面前。
只要君文月葬身此地,那麼他用失魂落魄針控制韓少遊的事情、卜辭的事情,以及其他的種種,都可以以“誤會”之名揭過!
真元激盪,聲勢滔滔。
翻滾的湖水掀起滔天巨浪,他們五人腳下小島,也在劇烈的能量對撞下,隱隱有了分裂之勢。
就在麻章即將得逞之際,楊進也反應過了來。
楊進的修爲,本就不差。
和君文月不同,楊進可是經過蠻荒災厄篩選過的強者,是真正憑藉實力活下來的梟雄之輩,哪怕面對偷襲這等被動情況,他也能憑藉着本能,快速做出反應。
長劍抽出,山河無光。
蘊藏在劍鞘中的劍氣如瀑布傾瀉,拉出一條瑰麗的匹練砍向麻章的手臂。
這一劍若是落實了,麻章恐怕會被削去半個身子!
以進爲退,後發至人!
此等戰鬥意識,就連暗中觀戰的黃沙,都爲之叫絕。
果不其然,麻章收手,身形爆退數百步,一邊打,一邊叫停:“住手,大家不要打了,這都是一場誤會!”
然而,在這短暫的片刻裡,所發生的兇險遠非表面那麼簡單。
在此之前,麻章先是神不知鬼不覺控制了韓少遊,而後又在和楊進交手的剎那,送出了第二枚銀針。
此針名爲“矢志不渝”,一旦鎖定目標,便會追蹤目標直至天涯海角,哪怕宿主身亡,也無法解除!
但它的使用範圍,要在目標的周身三尺處才行。
這也是麻章大費周折,演了一齣戲的原因所在。
“我已經對君文月用了‘矢志不渝’針,如果我死了,我畢生的修爲會全部注入此針中!”
麻章咧開嘴,擠着笑容,如瘋似癲:“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吧?在不違背‘陰陽相濟’的情況下,劃花這個女人的臉!砍掉這個女人的手腳!”
“姓麻的!你對我做了什麼!”
從身體不受控制的那一刻,韓少遊就想破口大罵,直到此時纔有機會。
四人各自住手,佇立四方,互相對視。
見楊進、滕半僧皆是沉默不語,麻章又道:“你們是在顧忌‘五人行’這句卜辭?哼。若是這樣,也很好辦,你們三個裡選一個唄,看看選誰去死。呵呵,這下,你們該明白老子的感受了吧!你們想好了再回答,若是不如老子的意,我會先殺了君文月這個臭娘們,再逃之夭夭!”
楊進、滕半僧同時皺眉。
只要動麻章,就會打破卜辭。
打破卜辭,就會招致亡命的禍患。
是選擇妥協互相廝殺呢,還是態度強硬除掉麻章這個禍亂之源呢?
一時間,楊進和滕半僧的目光,又同時落在韓少遊身上。
“你們……你們兩個……”這一刻,韓少遊只覺腦袋炸裂,心裡把在場所有人的祖宗八輩罵了個遍:“滕兄、楊兄,三思啊!麻章能偷襲我,自然也能偷襲你們!”
四人勾心鬥角之際,全然忽略了命懸一線的君文月。
黃沙注視着懸在君文月眉心前的矢志不渝針,感受到一股宏大偉岸的力量。
那是規則之力。
是天賜之法獨有的、是天借給低境界修者的規則之力。
一旦鎖定,除非完成使命,或者君文月硬接,或者麻章主動解除,否則不會消失。
此股力量,第三人無法解除,又非君文月所能夠抗衡。
這纔是事情的真正棘手之處。
黃沙盯着矢志不渝針,很快有了決斷。
“君文月,你孕育我一命,我當救你一命,了卻因果。”
此念一出,黃沙的本體同於化吉暫且道別,飛奔此處。
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卜辭所言。
前路兇險妖魔多,此地不宜興兵戈。須知陰陽應相濟,莫問禍福緣爲何。紅雲血靄西方生,白袍孤煞中庭坐。欲覓死路五人行,求生三月祭驚蟄。
黃沙、滕半僧等人的所做所行,究竟是他們的意志驅使的結果,還是命運偉力的顯現?
他們心中或許已經對此有了思索,但在整個仙人洞府中,只有一人早已將此看得清楚。
“你會死。”
青煙尊者又躺到了藤椅上,對恢復自由身後、志滿意得的武源翼說道:“你不是死在黃沙手裡,而是死在武家老祖手裡。”
“你在說什麼?”
武源翼正在整理身上的“劍鞘”衣服,停下來看着青煙尊者,嗤笑一聲,道:“老頭兒,我知道你很厲害,但神神叨叨的,有點過分吧?別人殺我也就算了,但我家老祖怎麼可能殺我?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提前把我的下場告訴我後,你覺得我還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青煙尊者回之一笑。
“小傢伙,所謂命運,不是陰謀,不是算計,而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大勢。即便你看的到結局,你也無法更改,只能選擇順從。就像你敗給黃沙後,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但因爲你求生之心不死,所以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我利用。”
聞言,武源翼陷入沉默。
…………
“考慮這麼久,你們也該做出選擇了吧?”
麻章環抱雙臂,控制着韓少流擋在滕半僧、楊進面前。
聞言,滕半僧嘆息一聲:“既入蠻荒,已忘生死。吾非貪生怕死之輩,但亦有不能死的理由。”
楊進則是皺着眉:“麻章,眼下這個情況,你會願意自斷一臂,讓韓少游去死嗎?占卜之辭,窺竊天機,但卻看不出當下之局面。成也天意,敗也天意。我雖視死如歸,但是,你會同意我去死嗎?狄壺洞府之行這纔剛剛開始,便遇到生死危機。憑心而論,若無我的占卜能力,你能全身而退嗎?”
一時間,矛頭指向了滕半僧。
但楊進又把話鋒一轉,道:“麻章,我信不過你。若是滕半僧沒命,我只能受你鉗制。現在,你只有兩條路能走。一,殺了韓少遊。二,相信我對卜辭的第二種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