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望兩歲的時候,剛學會走路,他東搖西擺地來到茅草屋時,第一次看到豬圈裡放着下地幹農活的釘耙,他就有一種愛不釋手的樣,以前遙遠的記憶又模糊地浮出腦海。
他雙手交叉地握着用木頭制的釘耙,釘耙並沒有他腦海裡想的那樣,任用兩隻手揮舞,而是穩當當地靠在牆頭上。試了幾下,見沒有力氣搬弄,蹲下來,一個手指一個手指摸着釘耙。
“兒子,危險。”張蘭停隱約感到兒子嗜好奇怪,但她不會想得到降生在她家的兒子前世正是鼎鼎有名的淨壇使者。她只是輕聲呵責教育兒子:“釘耙危險,別碰。”然後把釘耙藏到李希望夠不着的地方。
李希望不僅對釘耙感興趣,也對家裡兩頭公豬感興趣。一頭是黑色的,一頭是黑白參差。它們吃飽總愛躺在豬舍裡,閉目養神,搖着豬屁股上的短尾巴趕蒼蠅。
對於家裡的這兩頭公豬,李山洞對它們也情有獨鍾。自從上一次李三勇來家裡催計劃生育時,這兩頭公豬對李三勇的衝撞也是無意識的。但它們的行爲比有意識的還要令人暢快。
李希望對豬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一家人都不能理解。特別是大花和青花,一看到李希望總是不顧阻攔,蹲坐在兩頭豬的身邊,有時抓着豬尾巴玩,有時爲豬趕蒼蠅。
“髒死了。”大花抱起蹲坐在豬身邊的李希望,大聲訓斥,“肚子會生蟲子。”
李希望不僅能提前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言語,就連動物單調地叫聲,他也能知其一。一開始,張蘭停聽了兒子對她說過的話,總覺得兒子小小的腦袋裡想的奇思怪異的東西太多,根本沒有加予理會。後來,乾脆理解成了兒子喜歡小動物,所以總是能把動物的叫聲瞎編成各種言語。
有一次,李希望在門口玩耍的時候,一羣鳥兒從天空上飛過。幾根灰色的羽毛從天空中飄落下來,李希望停下兩隻滿是污泥的小手,愣愣地看着三隻鳥兒。張蘭停從屋子裡出來,看着兒子一直盯着三隻遠飛的鳥兒不眨眼,只是簡單地把兒子理解成喜歡鳥兒罷了。
“媽媽,我聽到了鳥兒剛纔說的話了……”
“傻孩子,鳥兒怎麼會說話呢?它們只會嘰嘰地叫。”
張蘭停一聽到兒子這種天真的話,還未等他把話說完,就撫摸着兒子頭,打斷了。
“真的。”
“好好,你聽到鳥兒說話了。”張蘭停拉了拉李希望的衣襟說。
“鳥兒說,要下雨了。”
張蘭停擡頭看了看天空,蒼茫的天空,除了漂浮着幾朵黑雲,一點兒也沒有下雨的跡象。對於李希望這種毫無來由的說法,她沒有加予理會,也沒有加予反駁。
果不其然,在傍晚時分,幾朵黑雲不知何時聚在一起,沒有雷聲的作伴,沒有狂風的相隨,便嘩啦嘩啦地下起了豆大的雨點,拍打在屋檐上,地面上。
四歲時,李希望從外面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張蘭停在竈臺前準備晚飯。
“掉了。”
“什麼……”“掉”字還沒有從張蘭停的嘴裡說出來,放在竈臺邊好端端的一壺水就從竈臺上傾倒下來。
張蘭停一邊拾掇水壺裡的水倒在竈臺上的水,一邊大大咧咧地罵着,她沒有罵自己,也沒有罵兒子,而是罵沒有知覺,穩穩當當的竈臺。
她覺得穩穩當當地水壺怎麼說掉就掉,以前也一樣地這麼擱置着,從來沒有掉過,水壺摔成凹陷的一大片,讓她既心疼又惱火。罵完後,她心裡又有一種不安,她覺得這種突變怪異的事,一定是某些道不明,崇拜而敬畏的神明在懲罰她。
還沒拾掇完,張蘭停便因心裡不安,扔下手中黑黑的抹布,匆匆走到家裡掛在比她高出一半身高的神像龕前,雙手合十,嘴巴唸唸有詞,眼睛緊閉,一臉虔誠,約摸十分鐘後,她才安然地離開繼續來到廚房準備晚餐。
說是準備晚餐,只是煮點番薯稀飯而已。
李山洞自從丟了工作,口袋裡癟得很,就連付小酒館裡的兩塊錢的花生米錢都成了問題。他除了乾點農活,閒着沒事,總愛與村裡的男人蹲坐在離彎如牛軛的龍眼樹不遠的一間簡陋的茶店裡。
這間茶店也是李三勇不抓計劃生育時常駐的地方,店裡那個與衆不同的茶壺正是李三勇的。
李山洞坐在茶店的東邊,李三勇坐在茶店的西邊,陪在李三勇身邊的還有羅家三兄弟。李三勇每次蹺起二郎腿把茶壺含在嘴裡啜茶的時候,李山洞總是氣哼哼地。
他看不慣李三勇這種假大哥的派頭,看不慣李三勇一見城裡來的人,就流露出一副哈巴狗的樣,看不慣李三勇面對同村的人,流露出一副齜牙咧嘴、不可一勢的樣,聽不慣李三勇這個滿嘴黃牙吐出條條框框的國家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