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深深地扎進羅牛伍的屁股裡。羅牛伍的身體架在牛頭上,牛頭搖了搖,羅牛伍搖搖欲墜的身體從牛角上失去重心的皮球從高處跌落下來。
牛角拔出的瞬間,一股如噴泉似的血柱子跟着噴涌出來。穿在羅年伍身上的黑褲子慢慢地從上至下一點點兒像染上顏色似的。
“啊啊。”懼怕與疼痛聚在一身的羅牛伍趴在地上,發出殺豬般地嚎叫。
“快快,快送到桃醫生家。”李三勇拿起一塊大石頭朝李老六家的公牛擲去,把公牛的前腳砸得流出了血,公牛遠遠地躲到一邊。
“快找桃紅葉。”李三勇大喊一聲,圍攏看熱鬧的村民個個幸災樂禍,沒有一個挪動身子,也沒有一人回答李三勇的話。倒是個個捂住嘴巴,臉不笑,心在樂地看着。
這樣的熱鬧的場面當然離不開李山洞,他也站在人羣中,自從結紮後,笑字與李山洞好像絕緣似的,此時他的嘴角揚了揚,那動作就像在廠裡每次見到小雨時都會出現的,但心情截然不同。前者是一種幸災樂禍的表現,後者是一種會心、幸福的表現。
李老六與李山洞也有過結,一想起李老六平日這個被他稱爲姨丈的糟老頭,也恨得牙癢癢的。特別結紮後的第三天,莫名地與他扭打在一起。
雖然誰也不曾受傷,但想想這鋪天蓋地的流言,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李山洞多次在心裡懷疑過李老六從中作梗,無奈沒有確鑿的證據,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吞。
所有跟李老六的過結,無論是心裡,還是身體,比起李三勇,李老六還不算那麼可恨。
村裡許多一見李老六家那頭兇悍的公牛,也挺討厭的,李老六把牛拴在龍眼樹下,有許多路過的村民總是趁着旁邊沒人時,悄悄撿起石頭往公牛身上砸一砸,以發泄對這個平時霸道橫行的傢伙。
公牛這一無意的壯舉,扭轉了所有村民以前對它的偏見,圍觀的村民個個低頭竊竊私語。不知誰在人羣中大叫一聲:“牛的左眼中油漆了。”
所有低頭悄聲言論的村民聽後,腳步自覺地挪到牛的左邊,“快提水給牛衝,要不然牛眼就要瞎了。”
李三勇有點接近崩潰的呼叫,羅牛伍那撕心裂肺般的嚎叫,都沒能喚起任何一位村民的同情心,反而是那頭默不作的牲口引起了們強烈的同情心。
“一個個都是白眼狼,總有一天跪着求我,我要讓你們個個好看的。”羅牛軍脫下穿在身上的短衫,撕下一大塊,捲成一圓球似的,用手按住流血不止的羅牛伍屁股。
“讓開。”羅牛山,歪着脖子,頭朝右邊傾斜着,瞪着那雙大小不一的鬥雞眼,對着圍在他身邊的人大吼一聲。圍成一小圈的人羣被這一吼嚇得退讓出一條小道。
人羣中不知誰在高聲地說:“桃紅葉不在家,我看到她揹着藥箱走出去了。”
“她去哪了?”
羅牛山停住邁開急匆匆的腳步,轉過身焦急地在人羣中尋找剛纔在人羣中好心提醒的人。
“問李紅波。”
李紅波是桃紅葉的孫女,當年三歲半,毛髮卷卷的,比花錢燙的還要卷。跟李希望同月同日生,但不同年,她比李希望大一歲。家裡的母鴨不在家裡下蛋,繼母要求她去大榕樹旁邊的那個池塘周圍的草垛尋找鴨蛋。
“你奶奶呢?”
夕陽懶散地掛在枝頭上,照得大地一片暖和,李紅波小小的嘴脣,也被夕陽渲染着,兩片薄薄的嘴脣紅紅的更爲她的小臉蛋增添了幾分的可愛。卷卷地頭髮在頭頂上一翹一翹的,每走一步,她那頭與衆不同的捲髮都會有節奏地跳動着。
“去給人打針了。”李紅波的聲音小得如一隻蚊子聲音
“去哪打針了?”
羅牛山的本意只是抱着詢問並沒有惡意,可是他太心急,爲他兄弟躺在地上痛苦嚎叫得嘶啞的聲音焦急。爲羅牛軍握在手上按在羅牛伍的白色襯衫已染成紅色而焦燥。他忘了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三歲半童年又不幸的小女孩。
李紅波原本在家裡就時不時被繼母咆哮,甚至擰耳朵,罰站牆壁,家對於李紅波來說,簡直是地獄,走出家門,可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她在路邊跑跑跳跳地,一點兒也不擔心找不到鴨蛋再次被繼母罵的後果。
李紅波被心急如焚的羅牛山嚇得瘦小的身體縮成了一團,她怯怯地看着擋住她去路的人高馬大的大漢子,半天不哼聲。她越是不哼聲,羅牛山就越生氣,吼聲就越大。
一位在村裡頭從小就沒有父母的,跟着哥嫂一起長大,一直視李三勇爲村裡英雄的李漢三解了李紅波的圍。“我知道。”
李漢三從七歲那年開始,每天拉着兩頭黑白分明的小牛犢,這兩頭小牛犢是由蒙古牛和肉牛配種生下來的。
李漢三今年十六歲,從小養的兩頭雜交生下來的小牛犢早已成了年邁的公牛,一頭還被李漢三的哥哥賣了,用賣來的錢蓋起一間二十平方米的瓦房,說是專門爲李漢三準備的婚房。
實際上是李漢三的嫂子,不願李漢三和他們一起同吃一口鍋裡的飯,又怕村民的指責,故意找個這麼個藉口,把李漢三支離出去。
李漢三給村裡人的感覺——傻,沒有腦子,他逢人就說。說東家李姨怎麼樣懶,說西家的李嬸如何多情,跟村裡的誰有暖昧關係。議論昨晚回家時,看到村裡的男青年帶着一個陌生的女人躲在竹林裡接吻……
村裡那些閒得無聊的人,有時看到李漢三,會主動湊過去,從口袋裡抽出一包紅梅牌的香菸,兩個被尼古丁薰得黑黃黑黃的食指和中食,從香菸包裡抽出一根遞給李漢三,嘴不忘記主動送煙的目地說出來:“李嬸和村裡的哪個男人?”……
李三勇的一言一行都是李漢三學習的好榜樣。李三勇剛成立計劃生育小組時,李漢三就向李三勇表示想加入。但李三勇的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直接拒絕李漢三的請求。
李三勇跟我們現在的女人一樣,以貌取人。一看李漢三這個營養不良,瘦如柳條的身子骨,經常以議論村裡的女人緋聞爲樂趣,天一黑就尿牀的青少年,不用動腦思考,就直接拒絕。
李三勇雖然拒絕了李漢三,但一點兒也不影響李漢三對他的崇拜的情結,就像我們很多追星族,爲了獲得一個簽名,拼着全身的力氣硬擠到明星的跟前,誰知明星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他們也能爲自己這種近距離觀看明星而自豪了幾個月都在胡思亂想。
特別是那些被明星幸運在他拿着的本子上龍飛鳳舞地簽上名字的時候,老師在課堂上講的知識,下課後,忘得一乾二淨,對於自己的作業本,也是丟三落四的。
但對於明星簽上名字的本,如獲珍寶,時刻壓在枕頭底下,睡覺前觀看一遍,睡醒睜開第一眼的一剎那,手已經從枕頭上拿出本子,就連睡夢中,也忍不住要親吻一翻千辛萬苦才得以獲得的簽名。
羅家三兄弟寫計劃宣傳標語時,這種全村都厭惡的行爲,李漢三卻覺得比過年還高興,他跟在羅家三兄弟的背後,用袖子往鼻尖一抹,嘴裡不停評論着:“字寫歪了,右邊字寫高了,寫偏了。”爲此,沒少挨李三勇的白眼和拳頭。
李漢三從人羣中擠出來,一跳一跳地像皮球上臺階一樣在前面走着,臉上洋溢着得意之極的表現,因爲李三勇和羅家三兄弟終於可以用上他的時候了。
還沒走上兩步,李山洞從人羣裡跳出來,橫空把李漢三攔住:“不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