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三不是村民所認爲的那樣,想討好兩邊人,他沒有村民那麼多的心眼,他覺得羅牛伍受傷不應該,公牛的眼睛瞎也不應該。他只是儘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去做點善事,這樣的想法連他本人都未必曉得。
龍眼樹的左邊躺着半生不死的羅牛伍,龍眼樹的右邊是狂暴不已一直跳躍着的公牛。羅牛伍哭累了,也嚇得沒有了底;從牛疲倦的腳步也可知道牛也是筋皮力盡。
左邊除了羅牛軍一心一意用在羅牛伍的身上,李三勇貌似守在羅牛伍的身邊,心其實比李漢三還要多心,他有一句沒一句地安慰着羅牛伍,表面看起來挺上心的。
可每當圍在公牛那一邊的村民發出大點的聲音,他說到一半的話又沒了下文,兩眼愣愣地瞧着公牛和圍在公牛身邊的人,嘴裡忍不住罵上幾句:“一羣牲畜。”眼神裡噴出鄙視的同時,又夾雜着一絲難於掩飾的羨慕之情。
李漢三這個中間派的人物,一會兒跑到羅牛伍這邊,說幾句看到的情景:“血止住了。”一會兒又跑到公牛那邊幫襯着說:“公牛的眼睛快睜不開了,再不治,恐怕要瞎了。”
李漢三這樣口無遮攔的實話實說,一直跟着公牛跑前跑後的李老六氣喘吁吁地罵道:“烏鴉嘴。”
一直跟李老六有仇,有恨,有介蒂的李山洞,這時也挺爲這頭仗義的公牛着急,跑到桃紅葉的茶店裡尋找水桶提水,尋了半天,空着手出來。
李老六率先一步跨到愣在兩派人中間爲難的桃紅葉,不顧及男女有別,抓起桃紅葉的手臂說:“這邊來。”
羅牛山看着被自己千辛萬苦找來的救兵被搶走,自然心裡不甘,他抓住李老六的手,啪地重重打下去,李老六身子骨再怎麼硬朗終究不是年輕人的對手,這一拳下去,連在皮肉裡的骨頭沒有像樹枝那樣折斷,手卻是一陣巨痛、麻麻的。
桃紅葉這個一向是男人婆似的女人,在家裡說一不二,第一次沒有了主見,她像皮球那樣,任人指揮。最終還是以羅家這一派贏。
桃紅葉看到躺在地上全身粘滿泥和血的羅牛伍,那樣子比女人生孩子還要令人不敢直視。
她蹲下來,吩咐把守在兄弟身邊的羅牛軍:“快脫掉他的褲子,提桶水過來,拿剪刀。”
李三勇急匆匆地跑到羅雨軒的茶店,提半桶水出來。
“不是沒有水桶嗎”?所有的村民都伸出指頭指向跟在李三勇後面的羅雨軒。
羅雨軒對這樣地指責有點不解,她看到大家不停地往她店裡尋水桶,又從零星的話語中,還有時不時傳來人羣的尖叫聲得知傷情嚴重,所以,急忙跑回家提水桶在半路就被李三勇搶了過去。
李漢三氣喘吁吁地拿着一把黑色的剪刀跑過來,遞上剪刀的時候,彎着腰,大口地喘着粗氣,屁股裡放出了一個巨大的響屁,一陣餿番薯味從褲檔裡飄散出來。
李三勇白了一眼李漢三,李漢三眨巴了一下眼珠子,笑了起來說:“跑得太快了,屁都掉出來。”李三勇白的不是李漢三那陣臭屁,而是覺得反感李漢三這種沒有立場,牆頭草的行爲感到憎惡。
但又無奈,此時缺人手,他又是個主動充當跑腿者,厭惡又不好發作,想拒絕又極不情願地接受。
羅牛軍三下兩除二扒開羅牛伍的褲子,露出兩個肉團團的黑腚。右腚纏着羅牛軍的衣衫,白色的絛綸衣衫早已變得血紅的一片。
桃紅葉先是用清水慢慢地清洗着右邊的屁股,然後從箱子裡拿出一瓶酒精,倒在一團潔白的棉花上,往羅牛伍的屁股上擦去,疼得羅牛伍發出因剛纔嚎哭得聲音沙啞的“啊”聲。
桃紅葉擦完酒精,又拿出一捆潔白的紗布,李三勇從家裡拿出他前天剛買回來,還沒有用的乾毛巾遞給桃紅葉,桃紅葉輕輕地把羅牛伍右邊腚擦乾。
然後拔掉剛剛給李東友母豬扎過的針頭,換上一支幹淨的針頭,拿出一瓶青黴素,對準羅牛伍的屁股上扔過去,手指麻利按了一下針管。整個動作只是眨眼的功夫。
羅牛伍已經是熱血方剛的青年,對於男女之事,在心裡產生了無數的幻想和渴望。第一次被女人親**屁股的感覺,雖然摸的時候,痛感大過一切,但也給羅牛伍留下不可抹滅的印像,以後每次在路上見桃紅葉這位可以當作媽媽輩的女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然後臆想聯翩,暗自竊笑着。
公牛蹦跳了兩個時辰,也跳得筋疲力盡。李老六從家裡拿出一捆青草放在地上,用手輕輕地安撫着受驚嚇的公牛。
桃紅葉處理好羅牛伍的傷,已經是晚上九點鐘。聚集看熱鬧的村民不知何時已走開,龍眼樹下只剩羅家三兄弟,桃紅葉,李三勇,李漢三,李老六還有他的公牛。
李漢三一改往日喋喋不休的樣子,而是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幫這幫那,比如跑到李三勇家裡翻箱倒櫃找那條新買來的印有三朵梅花的毛巾。
跑到了由四塊高兩米的土牆圍成,上面用秸稈鋪成屋頂的羅家三兄弟的家裡,翻找出一個生了鏽,但還是能照亮的鐵皮手電筒拿出來,又從家裡拿出分家時,哥哥趁着嫂子不注意,偷偷塞給他的那個凹了一塊的鐵皮手電筒也拿出來。
夜晚,一陣大風捲起路邊的枯枝敗葉,紙屑塑料,沙子,朝他襲捲過去。吹得全身溼漉漉的羅牛伍身體打起了寒顫。李三勇在桃紅葉離開的時候,愣愣地看了兩眼,從朦朧的手電筒光中,都能體會得出李三勇對桃紅葉的愛意不減。
但桃紅葉收拾好藥箱,把幾粒消炎藥片,半瓶酒精和一包棉花遞給羅牛山,默默地轉身離開。對李三勇藉着手電筒傳遞過來的複雜的愛昧感情,視而不見。
“等等。”李三勇追了過去。
“李書記,有事?”桃紅葉冷冷地問。
兩人一前後地靜默了十分鐘,表面看似啥都沒有,其實倆人的心比錢塘江的浪潮翻騰得還要兇猛。
剛纔還有朦朧的月光,此時月亮也好像知曉了他們兩個舊情人彼此心裡煎熬的事似的,躲到雲層裡,大地陷入了一陣黑暗中。
李漢三把手電筒擡起來,對李三勇和桃紅葉站的方向照去,嘴裡忍不住輕聲地說:“看他們倆。”羅牛山重重地朝李漢三這個中間派的頭上打了一拳,李漢三疼得握在手中的手電筒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