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李三勇帶着羅家三兄弟,來到了李山洞的家,一路上,羅家三兄弟嘮叨加埋怨不停,李三勇對於羅家三兄弟的埋怨,沒有應答,表情嚴峻得接近憂心。
李山洞把晚上收穫回來的黑豆曬在庭院裡,一粒粒橢圓形的黑豆鋪在水泥地面上,在太陽下,顯得熠熠生光,甚是可愛。
李山洞坐在一張用木板自制而成的矮板凳,微閉着眼,手裡拿着一根長一米五如拇指般大小的竹竿,斜橫靠在肩上,竹竿上面綁着兩個顏色不同的塑料袋,一個黑色,一個白色。那是用來驅趕麻雀。
但這兩個顏色鮮明的塑料袋,捉得最多的是那一隻只無辜的蒼蠅。
黑豆不像稻穀那樣,有蟲子,但農忙時節的麻雀,是成羣結隊的,隨着曬稻穀的數量減少,蟲子幾乎被麻雀啄完的情況下,麻雀又不願現在離開,所以它們就聚集來到李山洞曬黑豆的地方。
說來也怪,麻雀在稻穀場裡不曾拉一泡屎,但一到李山洞曬黑豆的地方,非要拉一泡屎不可似的,也好像有黑豆的地方就是它們這羣灰不溜秋的小傢伙阿屎的專屬地似的。
爲此,李山洞經常在收黑豆的時候,看到黑豆上面總會粘上許多被太陽曬乾的鳥屎,這還好點兒。有時鳥屎未乾,李山洞用手捧着地上的黑豆時,總會粘上一泡溼軟溼軟的鳥屎。
李山洞雖微閉着眼睛,看似睡着,但從他規律性的搖動自制成黑白旗杆的動作可以看得出,他沒有睡着。
他時不時用竹竿往黑豆上方輕輕一橫掃,兩個塑料袋跟着竹竿輕輕地飄縈着,麻雀比蒼蠅反應快一點兒,它們總能逃脫兩個敞開口的塑料袋。
而蒼蠅則不一樣,每次一掃,總會有三兩個專吃白食又不講究衛生的蒼蠅隨着兩個塑料袋所經過的地方,竄入了塑料袋,在塑料袋裡掙扎着。
李山洞對於李三勇今天的到來,好像早已預知似的,沒有一絲的異樣表情,也沒有過多的喧譁,更沒有像李山海那樣,對李三勇的到來,懷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他連眼皮都沒有擡起,只是指了指堆放在牆角的三袋黑豆:“搬去。”
李三勇對於這樣的場景太熟悉了,但每一次相同的場景出現,都令李三勇有點難於接受,但最後又不得不接受。
要知道,李三勇前幾年一直用自家的稻穀替李山洞兌換三袋黑豆繳了公購糧,至今家裡還有許多黑豆還沒有吃完,依然擱在家裡的缸裡。因擱置的時間長,缸裡的黑豆都起了蛀蟲。
李三勇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羅家三兄弟,羅家三兄弟不約而同的搖搖頭。羅家三兄弟可以說是看見黑豆就有一種發怵的心理。
李三勇家裡還有個女人,除了平時爆炒黑豆、煮黑豆水來喝,農閒時還能用黑豆磨成粉末,製成豆腐。黑豆是吃膩了,也浪費了一點兒,但浪費掉的不多。
羅家三兄弟,家裡沒有一個女人,種的稻穀產量原本就少,去年李三勇沒辦法,強硬要求羅家三兄弟拿稻穀出來替李山洞收繳上來的黑豆換。
換來的黑豆,裝了滿滿三缸。這三缸的黑豆成了羅家三兄弟天天餐桌上的一道菜,即便是每天三餐都離不開黑豆,也吃不完。吃到現在,還剩一缸半。
羅牛軍吃爆炒黑豆,還把門前的一顆牙齒給磕掉了,說起話來,還露出一個空洞洞的牙齒位置來。
用黑豆代替稻穀交公購糧的事,在七個村中是首例,也是獨一無二的例子。八年前,李三勇第一次見李山洞用車裝載着三袋黑豆過來。
他不敢對李山洞頤指氣使地罵,但果斷地拒絕。李山洞看到李三勇當面拒絕不願收黑豆,破口大罵起來李三勇斗大字不識,黑豆也是糧食中的一種,既然不認得。
大罵李三勇的時候,留在他臉上的那道傷疤隨着嘴脣肌肉不停的滑動而牽動着。傷疤一會兒彎曲一會兒平伸拉長。像只蠕動的瀕臨死亡的毛毛蟲。
他無論怎麼罵,李三勇就是不收,李三洞特意等縣裡派來的代收繳公購糧的工作人員來。
從縣裡派來的代收繳公購糧的工作人員,當時看了也挺爲難的。他們也算是糧所工作的老員工,他們去過許多地方收過公購糧,農民送上來全都是清一色的稻穀,還從來沒有人拿黑豆來交公購糧的。
他們既沒有說收,也沒有說不收,就是任由三袋黑豆堆在那裡。
夜裡,李三勇帶着羅家三兄弟來到了李山洞的田間地頭,想好好與他進行思想工作,無論李三勇怎樣的苦口婆心地勸說,李山洞就是不動於衷。
李山洞也挺無奈,家裡除了兩缸稻穀用來煮飯外,再也找不到多餘的稻穀,他只能上縣城,找領導,把情況說明,交公購糧不應只收稻穀,不收其他的農作物。公購糧應是農民交什麼,**就得收什麼,不得強制也不能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