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鹿道人的驚咦聲。
一旁幾位道場的高層都愣了下,懷疑自己聽錯了,定睛望向季驚秋的方向,卻什麼也沒發覺。
有人直接追問道:“白鹿師兄方纔說的,可是‘人身天地道場’?看錯了吧,季師侄如今還未鑄就功體。”
白鹿道人擡手示意衆人保持安靜,目光不離場中的季驚秋片刻。
……
“陳易哥好慘,完全被壓制了啊。”
“這位季師兄也太……剛猛了。”
有人斟酌半天,想出了這麼個詞,咋舌道,
“招式變化沒看出什麼玄妙,純靠力量和速度硬生生壓着易哥打,易哥的劍都舞出一朵花了。”
“這位當真沒有鑄就功體?老師不是說功體前的戰鬥,體魄的磨礪終有極限,唯有武藝沒有上限,是決定勝負的主因?”有人忍不住道。
場中。
原本就左支右絀的陳易,驟然間壓力大增。
無形間似有一股銳意遙遙鎖定了他,令得他背生寒意。
這不是心理上的錯覺,而是真的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鎖定壓制了他,是心靈精神層面的交鋒!
劍身與刀鞘的相擊,除了沛然難擋的大力外,還多了一種無形的力量,自劍身蔓延至他的手臂,隱有痠麻感,壓制着他體內的氣勁。
“這是……心電技巧?”陳易心中暗道。
他出身的陳家雖然算不上世家,但在中心地帶也算上的是豪門,家中長輩不乏武道高手,他又被家族寄以厚望,所以對於四守星的各類秘聞他多是耳熟能詳。
其中,心電的存在,一直被視爲四守星最大的潛在好處,公平地對每一個登上四守星的武者開放。
它的作用不僅是幫武者鑄就上乘功體,更是讓武者先適應心靈脫離肉身的束縛,提前參悟心靈之力的妙用,爲真種後的武道突破提前掃除關隘。
心電的出現,讓陳易暗暗叫苦。
本來就是勉力支撐,不想輸的太難看,結果這位季師兄還主動加碼!
他果斷收劍,倒退數步,主動認輸道:
“季師兄,在下認輸!季師兄果然是大才!”
季驚秋有些意猶未盡地收了手。
他剛纔試用了自莊前輩那學來的心電技巧,從目前陳易還微微發顫的手臂來看,效果很是不錯!
季驚秋回身取回青主,歸入鞘中。
刀、鞘間的摩擦聲錚的一聲,猶若龍吟,其中蘊含的無形心電之力掃過場間,讓不少年輕人頓覺渾身酥軟,驚悸地看向刀鳴聲來源。
目光快速掠過大家的神色變化,季驚秋再次領略到了心電的妙用。
他含笑拱手道:“陳師弟承讓了。”
陳易麪皮微抽。
這位季師兄似乎有些記仇?
“季師兄,你真的沒有鑄就功體?”陳易忍不住問道。
他還是無法理解季驚秋那一身匪夷所思的力速。
按理說他也是五限,真種前的極致!
季驚秋點頭,坦然道:“我剛完成觀想圖,目前還沒有容納禁忌知識。”
“季師兄有在練橫練?”陳易試探道,但旋即又很快自己搖頭否認。
季驚秋的年齡比他還小,這個年紀就算投身橫練,能練出什麼名堂?
“精彩的一戰。”宋有德鼓掌上前,他掃了眼衆人,笑眯眯道,“見識到了人外有人,明天的早課還遲到嗎?”
衆人:“……”
宋有德拍了拍季驚秋的肩膀,鄭重:
“實話告訴你們,你們季師兄是當今最早突破天人第六限的武者之一,叫他來是白鹿祖師的意思,就是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武道天驕!”
季驚秋忍住了擡手摸鼻子以掩飾尷尬的舉動。
他強自鎮定,目光平靜淡然地眺望遠方,努力保持師兄的氣度和姿態。
“第六限?天人第六限?!”
“我擦真的假的?!第六限不是說還要幾十上百年嗎?”
“嘶,我家老爺子說最近四守星可能有大消息,指的就是第六限問世了?”
人羣中瞬間炸開了鍋,看向季驚秋的目光從佩服外,還多了一絲崇拜。
天人第六限,這是萬年以來聯邦武道所開的第一座山峰,無論是其價值還是影響,都是不可估量的。
換句話說,季師兄的名字日後多半要載入聯邦武道史冊!
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名字,卻是他們花費終身都未必追趕的上的成就。
有不少人暗道來龍虎道場果然沒錯。
雖然近些年龍虎道場起勢不猛,甚至有些疲軟,被外界評爲“制度古老,未能與時俱進,終顯乏力……”
可單從季師兄的出現就可窺一斑,龍虎道場依舊是最頂尖的道場,底蘊雄厚,絲毫不弱旁人,連第六限的開拓都有參與!
宋有德忽然收到了一則消息,面色微變,低聲與季驚秋說了聲,然後讓衆人先行去訓練室等待。
說罷,他領着季驚秋走向了道場深處。
季驚秋跟在宋有德身後,很快在一座高臺上,見到了一位頭戴道冠者。
這位兩鬢霜白,面容略顯古板,身形略顯清瘦,眼簾微垂,神色間有種獨特的沉靜與內斂,身上透露着一股超然於世俗的淡然。
正是龍虎道場的武道大師,白鹿道人。
“見過祖師。”宋有德拜見後,就留下季驚秋一人,獨自退下。
季驚秋也行禮道:“弟子拜見白鹿祖師。”
“陽師弟即將破境,不久後便是心相武者,按照規定,你可稱我一聲師伯。”
白鹿道人目光深邃平靜,高臺間白霧微涌,他一襲白色道袍,衣袂飄飄,靜靜佇立在一株松樹下,彷彿與天地融爲一體。
季驚秋從善如流:“弟子拜見白鹿師伯。”
白鹿道人那張近乎古板的臉龐,罕見浮現出一些笑意,他緩緩道:
“今日叫你來,一是想看看道場近些年出的外脈天驕,二是有些事要囑咐你。”
龍虎道場歷代弟子都會出去開枝散葉,這些脈絡便被稱爲外脈。
“僅以剛纔的戰鬥而言。”白鹿點評道,“季師侄,你在功體前已經可以列入無敵那一檔次了,等你將武藝追趕上來,放眼聯邦的武道史上,能和你較量的同階武者,恐怕也沒幾個。”
一旁的幾名道場高層,在聽到白鹿師兄這個評價,不由一驚,【無敵】未必真無敵,但也絕對是最強一檔。
可轉念一想,衆人也就釋然了。
功體前大道至簡,武道玄妙太少,體魄和武藝就是決定勝負的主因。
而季驚秋的體魄,在鑄就功體前,堪稱前無古人!
能和他比擬的,恐怕只有萬年前武道初開,那些在心靈海洋中大肆搜刮機緣的先輩了。
這在聯邦當下,是近乎極致的成就。
“但你不可因此自滿,體魄的淬鍊是有盡頭的,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追趕武藝上的進度,早日明心見性。”
“聯邦武道,日後終究是以心靈爲主,以心靈捕捉天地法理,方是超脫之道。”
“當然,肉身是渡世寶筏,也不可荒廢。”
“此外,你在……”
季驚秋認真聽着,這位白鹿師伯似乎生怕他驕傲,接連點出他的數個不足點,並給出進步的辦法,諄諄教誨溢於言表。
有些意見,就是季驚秋接下來的目標——在鑄就功體的期間,早日將武藝的層次提升上來。
聯邦在武藝上的劃分很細。
【身意】、【明心】、【見神】。
見神後,據說就是涉及法理的層次。
他目前走在身意的第二步。
身意層次,注重的是刻苦錘鍊與實戰總結,講究熔鍊貫通各類武學於一身,走出自己的道路,達到技藝層面的巔峰。
到了明心層次,不再偏重招式變化,而是以心、意境駕馭,若以刀道而論,就是得刀忘刀,人刀合一的境界。
這次正好有機會,季驚秋抓住機會向白鹿師伯請教了某些疑惑,譬如大師眼中的戰技劃分。
“大師眼中沒有戰技,只有法理。”
白鹿道人語氣不急不緩,爲季驚秋揭示武道的真諦。
“身意的技藝之巔,就是純粹招式的盡頭。”
“再進一步,放在星球時代就是武至化境,其中厲害的甚至能接近法理層面。”
“前後兩者,就是下乘戰技與中乘戰技的區別。”
“至於上乘戰技,那已經開始涉及天地法理。”
“枷鎖境前能修行上乘戰技的武者,幾乎都是鑄就了上乘功體,於體內銘刻了法理,提前參悟配套武學。”
“你日後修行戰技要切記一點,參悟法理纔是根本,不要本末倒置。”
季驚秋點頭。
白鹿道人忽然問道:“你願不願意和莊不同一起,在聯邦官方的安排下,直播爲天下武者傳授六限之妙?”
啊?
開直播給聯邦所有武者講課?
季驚秋下意識就搖頭。
怎麼講,講什麼?
講自家胖虎兢兢業業的磨刀史還是自己的驚世智慧?
白鹿道人似乎也只是隨口一提,笑道:
“也是,這事目前太過招搖,樹大招風未必是好事,而且第六限的規則還未真正穩定,與大宇宙的規則嵌合還需要一段時日,不妨再等等。”
“等你日後真正踏上聯邦武道天驕行列,有些事你不提,也會有人主動幫你提。”
“這樣吧,我會憑此幫你與某些人索要些武道修行方面的資糧。”
季驚秋眼睛一亮,就好這口實打實的獎勵!
“師伯,能換成上乘功體的耗材嗎?”
“自然可以。”白鹿道人頷首,“你已選擇好了功體嗎?”
“是的,我選擇的是【無相道體】。”
“居然是這門功體?你的匹配度是多少?”
“95.8%。”
“哦?”白鹿道人動容,“當真罕見,我所見中,你是選擇無相道體的武者當中,契合度最高的。”
“師伯,修行【無相道體】的人很多嗎?”
“很少,能練出名堂來的更是屈指可數。”
白鹿道人搖頭道,
“這門功體的門檻極高,常人只知它對心靈脩爲要求高,卻不知此法對於武慧要求更高。”
“要想從萬象中勘破無相真意,首要做的是領略萬象之妙。”
“不錯……這門道體確實適合你。”
“你修行此法,要多走多看,多與同輩武者切磋,見識大千萬象之妙。”
季驚秋再次受教。
“我代你師父問你一句,你接下來可有目標?”
“有幾個,一是爭取三月內鑄就功體,二是打敗白玉京七層那位,登上第八層,順帶磨礪武藝。”
“哦?”白鹿道人不由面露笑意,“你想打敗第七層那位?”
季驚秋點頭。
他思忖以自己目前的實力,就算武藝上和那位差距依舊很大,但肉身應該彌補了不少差距。
只要自己武藝層面再提高些,打敗七層那位指日可待!
白鹿道人剛想笑着問上一句,你可知那人是誰?
可轉念間。
他心中一動。
七層那位固然無敵,功體前就已見得武道之神,堪稱震古爍今。
可他們這位季師侄也不差,他方纔以神念仔細審查了遍季驚秋的身體,確認此子在功體前就誤打誤撞演繹出了人身道場雛形!
這放眼龍虎道場的歷史上,也是首例。
份量高到足以在道場歷史上單獨列一篇。
兩者孰強孰弱,很難分辨。
白鹿道人思索了下季驚秋的勝機,開口道:
“武者間的戰鬥,不能純粹是爲勝負,更要從對方身上學到什麼。”
“你既然以打敗第七層爲目標,不妨嘗試以對方爲你的磨刀石,砥礪你的武藝。”
說到這,白鹿道人搖了搖頭:“事實上,這纔是白玉京存在的意義,留影歷代最強給後世武者爲參照,不是讓你們見識對方有多強,而是讓你們知道自身哪裡還有不足。”
當然,那位在鍛體、真種境未免有些強的離譜了。
白鹿道人微頓,這話沒說出口,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
“過段時日,諸家道場間會舉辦一場聯合演武,你不妨參加下,當個裁判吧。”
季驚秋剛要點頭,忽然面色微茫:
“裁判?”
不是參加演武嗎?
白鹿道人面上似帶笑意:“這是場演武限制功體前,讓你去參賽,未免太過欺負人。你當個裁判剛剛好,提升武藝,戰鬥是一環,多多觀戰,也是一種方式。”
季驚秋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你方纔的表現讓我很滿意。”白鹿道人沉吟片刻,“我原本想着送你把我曾經用過的玄兵,可既然你已經有了,那就換一個。”
玄兵?
季驚秋摩挲着青主的刀柄,是指青主嗎?
白鹿思索片刻,罕見地有些猶豫不決。
眼前這名弟子,放眼龍虎道場歷史上,都算的上最強的一檔了,這樣的弟子他自然要代道場給予特殊禮遇。
只可惜這孩子的功體不是龍虎道體,承不了道場的道統,不然他真有意向上諫言……
想到季驚秋不久前展露的“道場雛形”的氣象,白鹿道人心中終於有了決定。
他面色莊重道:
“我觀你在有意識地雕琢改造肉身似山水之形,也算與我的武道之路有緣,那我就送你一幅‘天地山川圖’吧。”
聽到這句話,另外幾位高層面色微變。
這可是白鹿師兄的大師武道核心之一了!
“我昔年走遍聯邦星球,觀摩天下山水,鑄就了六幅‘天地山川圖’爲武道核心,一次性贈你那是不現實的,你也承載不起,今日便擇一贈你。”
“你可借鑑此圖雕琢你體內的山水氣象,應該能讓你大有裨益。”
聽到這圖能助力自己雕琢體內氣象,季驚秋心中大喜。
這正是他需要的!
他目前體內的山水氣象愈發凸顯,可也隨之出現了一個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多謝師伯!”
白鹿道人伸手點向季驚秋眉心,以神意傳承的方式,將一副山川圖烙印於季驚秋的腦海中。
之後。
季驚秋又抓緊機會,向白鹿師伯討教鑄就功體的某些關鍵問題。
這些問題“說明書”上也有,可哪裡比得上大師親自解說!
白鹿道人一一耐心回覆,又囑咐了他一些事。
其中有些事和周仲達的提醒一樣,都是讓他接下來小心某些身份不明者。
臨走前。
季驚秋私下請教了白鹿師伯一個問題。
“師伯,如果這次沒人庇護莊前輩,聯邦歷史會如何介紹第六限的開拓?”
白鹿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反問了他一句——
“你可知道,赫帥之死?”
季驚秋默然,這句話背後隱藏的含義,和他事先所猜測的答案沒有什麼區別。
——歷史由掌權者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