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四守星地下的實驗室內。
莊不同凝望重重封鎖禁錮中,被長刀貫穿,定格於某一時刻的貌美女子。
就像是瞻仰傳說中被懸於十字架上的身影。
某種很淺的意念正在瘋狂影響他——試圖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救出刀下那位。
“莊先生,我記得你的資料上寫着,你修煉過萬古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走了上來。
莊不同看了他一眼,點頭道:“下午好,陳博士。我的確修煉過萬古刀,和這把刀有關係嗎?”
陳博士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轉而爲他介紹道:
“這裡是深紅實驗室,聯邦少數有資格以僞神爲實驗素材的地方,我們目前有兩個長期核心項目,分別命名爲‘降臨’與‘傳承’。”
“傳承?”
莊不同對這個詞展現了極大的興趣,他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那把刀上。
直覺告訴他,這個“詞”和這把刀有關。
陳博士哈哈大笑道:“莊先生果然是武者,只對第二個項目感興趣,但我們其實都對第一個項目充滿了熱情。”
“降臨,是指心靈海洋?”
陳博士搖頭,意味深長道:“莊先生知道這些僞神的本質嗎?”
“您是指,規則的具象化,還是指思念統合體?”莊不同想了想,問道。
據他所知,這一直是聯邦內部對於荒野生物定義的最大爭論之處。
有人認爲祂們是單純的規則集合體,但也有人給出充分的證據,證明了祂們和聯邦創造的神明並無本質性區別。
“當然是指‘統合體’。”陳博士輕笑道,“聯邦以數千億子民,支撐起了‘四大神主、十一位神君’的神明體系,可是荒野深處有什麼?”
“也許荒野,並不像我們所想象那樣荒蕪死寂。”
莊不同面色肅然。
他大概聽懂了這位的意思。
陳博士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對了,莊先生,您應該還不知道吧,其實您不是個例。”
莊不同目光沉凝,低沉道:“除我之外,還有被祂盯上的?”
“自然。”陳博士聳肩,“比如一百多年前那位武道天才,叫什麼來着……
啊,對了,是季臨淵!深淵的淵!據說這還是那位長大後自己起的名字。”
“這位可比你更不幸,據我們瞭解,他在童年時期就被荒野深處編號01的那位盯上了,但他硬生生熬了過去。走上武道之路後,更是以01的目光爲爐火,熬煉一身拳意,最後開創下了前無古人的壯舉。”
陳博士慨然道。
這世間每個人都有可能遭遇苦難,但能將苦難和威脅轉化爲機遇的,卻是寥寥無幾。
這等人,每一個都是當之無愧的豪傑。
那位即使放眼聯邦萬年,亦是不可繞過的璀璨。
莊不同目露震驚,他從未聽聞過這種事。
對於那位,世人的評價都是“身懷奇遇”,這才能在鑄就功體前證得武道之神!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位竟然是這樣的來歷!
忽然間。
衆人齊齊回頭。
那柄將貌美女子貫穿鎮壓在此的長刀,竟在此時微微震動,刀鳴聲宛如心臟的搏動,由沉寂至甦醒。
牆上本來一馬平川的監視儀器,陡然起伏出海浪的紋路。
“是你嗎,莊先生?”陳博士目光閃閃發亮道,“你有感受到它的召喚嗎?”
莊不同皺眉,搖頭道:“我想您口中的人應該不是我。”
“唔——”陳博士眉頭揚了揚,神色興奮,“不是你,那就是其他人,更有意思了。”
他回身,道:“小王,通知下軍部,讓他們查查,四守星上現在有哪些修行了萬古刀的武者,又恰好在剛纔獲得了某些突破和啓示。”
莊不同沉吟道:“陳博士,這是某種啓示嗎?這就是傳承?”
陳博士聳肩道:“按照你們武者的說法,是這樣的,那把刀是昔年的某位元帥所留。哦對了,它並不是實體,而是我們口中的‘規則具象化’,事實上光是研究它,就花了我們不少時間。”
莊不同盯着那把刀,忽然想起了季驚秋。
那傢伙修行的也是萬古刀,還匪夷所思地孕養出了五把刀……
這段時日他被變相“關”在此地,配合陳博士進行實驗,以研究逆向壓制03的辦法,一直沒能與外界取得聯繫。
不知道季驚秋,是否又開始了挑戰七層那位。
聯邦武道一直有個說法,從功體開始,就相當於新舊武道的交界線。
真種之後,功體之前,就是古星球時代武道所能達到的極巔!
而那位代表的,便是萬年來功體前的至強之名!
……
……
天方道場內。
“老師,第八層並非我們所預料的那般可以取巧通過。”
身形高大的方不語搖頭,嘆了口氣,
“看來要想在第八層留下烙印,突破第六限還不夠,非得是戰勝第七層那位才行!”
他身前的老師是位中年男子,修剪的恰到好處的小鬍子,看上去不像武者,反倒是像個商人。
此時中年男人沉吟道:“那就無需在意了,那位本身運氣獨到,得天眷顧,除非還有相同際遇,不然同境內幾乎不可能有他的敵手。”
方不語眯眼道:“我聽聞,邊熔他們在傳,那個相助莊不同斬開第六限的年輕人,似要正面挑戰第七層!”
中年男人冷哼道:
“荒唐可笑,一羣小輩根本不懂【見神】二字意味着什麼!”
“還有那個叫季驚秋的小子,如果不是他,莊不同絕不可能斬開第六限,這份榮譽本該屬於你!”
方不語眼簾微垂,未曾言語。
……
……
陽光透過半掩的窗櫺,斑駁地灑落在古樸的書案上。
聽完了宋有德的情況彙報。
白鹿道人沉吟片刻,親手研墨,片刻後閉目凝神,待其再次睜眼,目光聚焦於宣紙與筆尖。
他輕輕提起筆,蘸滿墨汁,一滴墨珠幽然滑落,融於宣紙,筆落行雲流水,如鐵畫銀鉤。
當最後一筆落下,白鹿道人滿意地審視紙上四字,開口道:
“你將這四個字,幫我送去。”
宋有德看到宣紙上的四個字,只覺精神一振。
【旗開得勝】!
……
……
中心地帶,太微星。
這裡是聯邦最繁華的城市,也是毫無遮掩的“聯邦中心”之一。
這一日清晨,嚴律起牀,厚厚的遮光窗簾體貼地自動拉開,陽光穿過無數游魚般的飛梭、浮空樓的間隙,再經窗戶投入室內,烙下了斑駁的印痕。
嚴律望着面前這座色彩飽滿的城市,微微嘆了口氣。
她還是沒能找到那位,最終不得不回返此地,處理集團的事務,比如應對那位他們剛招攬的皓月級武道天才,萬丞。
她回身,洗漱完畢後簡單吃了點東西,順便還翻閱完了秘書發來的聯邦最新武道資訊。
然後就收到了來自老闆女兒的通話。
她面色微異,這位大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起牀了?
投影展開,那張濃墨重彩的漂亮臉蛋呈現眼前,嚴律釋然,不是剛起牀,而是直接沒睡。
“嚴姐嚴姐!我們剛收到一個消息!四守星那,有人要挑戰第七層了!”
少女漂亮的臉蛋上此時滿是盎然的興致,她可記得清楚,嚴家姐姐將那位吹的天上地下,唯他一人獨尊!
嚴律微微眯眼,饒有趣味道:“哪家又出了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武道天驕?”
“暫時還沒弄清楚,不過傳的有鼻子有眼的,聽說出處還是最頂尖的那幾家道場,嚴姐你怎麼看?”少女眨巴着眼睛。
嚴律微笑道:“又是聊天記錄嗎?那看來不得不信了。”
……
……
一則消息在四守星最頂尖的天才間快速傳播。
約莫兩日後,將有人挑戰白玉京第七層,而在某幾位知名者的口中,那位居然成功率極高?!
匪夷所思!
……
這一日清晨,旭日的光芒照亮了天色。
季驚秋靜坐兩日後出關,在葛洪等人兩天兩夜的等待下,緩緩走出訓練室。
葛洪深吸一口氣,語藏激動道:“季大哥,我們送你去白玉京大殿!”
季驚秋笑道:“不必如此,我去去就回,晚上大家可以聚一聚,正好難得放鬆下。”
樓青瀾快步跟上,遞上一張書法紙,她鄭重道:“這是龍虎道場的白鹿大師遣人送來的!”
季驚秋打開,上面是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旗開得勝】
一幅出自武道大師的筆墨,得多少錢?
季驚秋合上書法,鄭重交給葛洪:“掛我訓練室。”
“好勒季哥,你放心!”
樓青瀾快速道:“我這兩天特意爲你和上面申請了加註投資,包括你鑄就功體以及逆反先天的資源,董事會表示需要考慮,但是……”
她微微一頓,深呼吸,嬌軀微微發顫,在從葛洪口中瞭解了第七層的含義後,她就抓住機會,給某些人設了個套。
她加重語氣道:“只要你贏了,到時候就不是星辰集團願不願加註的問題,而是他們加註,你願不願接受的問題!”
“一定要贏!”
季驚秋點頭道:“這些事交給你我不管,武道上的事,就交給我吧。”
最後他婉拒了衆人的相送,在大家目送的目光下,步伐沉穩有力,走出了分部,沐浴在晨曦啓明後的朝陽中。
……
在臨進白玉京大殿前,季驚秋腳步微頓,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左轉,來到一側巷子。
“老闆,來碗招牌!”
老人眼皮一擡,突然有些手癢癢,莫名想揍這小子一頓,真把他當拉麪師傅的了?
一碗手擀麪丟在季驚秋面前,卻是湯不撒,碗不碎。
“小子,這些天怎麼沒見你來找我?”隋滄海磨了磨牙,多少有些被忽視的忿岔。
季驚秋埋頭吃麪,唔唔了幾句。
隋滄海眯眼,勉強聽清。
“閉關修煉?”隋滄海好奇道,“我聽說你要去挑戰第七層?你知道第七層意味着什麼嗎?”
季驚秋點頭:“三拳的恥辱。”
“?”
季驚秋連湯也喝的乾乾淨淨,隨意擦拭了嘴巴,道:“其實很簡單,那位很強,而打敗他之後,我會更強,這就是我挑戰第七層的原因。”
他說的很認真,也很簡明扼要,彷彿陳述一個事實。
而從這一刻的他身上,隋滄海看出了一個武者最赤忱的戰意。
“不收錢吧?”季驚秋忽然道。
隋滄海翻了個白眼:“滾蛋,好好打!”
季驚秋笑着向老人行了個禮,轉身走向大殿。
隋滄海目送季驚秋離去,他細細觀去,竟好似看到一困龍,斬去了大半枷鎖,從淺水中升空,要做那再不受拘束的真龍!
他喃喃道:“好小子……難不成真能贏?”
……
……
時隔兩日。
季驚秋再次踏足白玉京第七層。
不遠處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依舊是目空一切的微笑,彷彿將狂傲二字刻在靈魂。
今日決出勝負。
季驚秋在心中默唸。
心中還有幾分遺憾。
若能與此人同處一代,同輩相爭,該有多好?
他伸手按於刀柄之上,銳意昂然勃發,於戰前向這一位前輩致敬。
季驚秋忽然眯眼,他的氣機遙遙鎖定那位,竟在這一刻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就像觸發了某種隱藏的開關,一種同樣浩瀚的銳氣如火焰燃燒,剎那間從火星燎爲火海。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似打量似審視,忽而咧嘴道:
“有意思。”
季驚秋瞳孔驟縮,這位……還有神智不成?!
此時此刻,男人與先前截然不同了,就像是一具一模一樣卻無點睛的舊日幻影,於此時點上最後的神采。
他踏前一步,一身無拘無束,登峰造極的銳意如天瀑倒懸,慨然道:
“讓我看看,後來者何人!”
他就像從歷史中走出,跨越了一百多年的時光,重演當年的狂放。
“晚輩,季驚秋!”季驚秋目光熾烈,全身筋骨齊鳴,體內彷彿有蟄龍驚眠。
“好名字。”男人笑道,“戰前我且先問你一聲,你如今在當世武者之中,可有聲名?”
聲名?
季驚秋略微遲疑,而後搖頭。
男人面露微笑:“無名也是無妨。今日無論你是勝是負,這段視頻公開,季驚秋三字,天下皆知。”
季驚秋瞳孔驟縮。
這傢伙……
果然好狂!
兩人氣機猛然相撞,戰鬥一觸即發。
“後來者,這第一拳,名爲‘撼世’!”
男人朗聲道,率先出拳!
這一拳氣焰之滔天,彷彿充塞天地間,盡顯要以一人一拳撼動天地的不可一世!
這一拳比之前段時日,還要強數成!
這纔是武道見神!
他還能……更強?!!
季驚秋不驚反喜,胸膛間戰意如潮水升騰,忽地吐氣開聲,一步踏出,長刀橫掃,這一刀快的難以想象。
刀意所至,極盡鋒銳!
倘若對方這一拳如天幕傾軋而下,季驚秋這一刀就要做那開天壯舉!
這兩日之間,他所悟者,不過兩刀。
刀式暫且無名,此爲第一刀。
這一刀簡單至極,卻是明心見性的一刀,不工巧拙,厚重地彷彿貫穿了他的過往歲月,意境之高遠深厚,可能比不過男人煊赫天地鎮壓天地的雄偉氣魄,卻飽含了紮根於幽暗歲月的堅韌,漫天野火下的浴火重生……
它靜默如山石,旺盛如路邊中的野草,卻也璀璨如深空羣星。
——那是生命的厚重。
“好刀!”
男人盛讚,再是一拳遞來,
季驚秋目光炙熱,舉刀橫攔,雙腳在地上摩擦,退去七八米,身形爆發,舉刀再斬,這一刀依舊不求精巧,只求開山覆海,月沉星隕之勢!
一刀下,敢讓日月變色!
竟是逼得男人側身讓開。
“好刀法,好武意!倒也不能讓你小覷了我。我這一拳,名爲‘洪流’。”
男人目光熾烈,拳下卻是絲毫不留情面,看似輕飄緩慢,卻彷彿凝聚了周遭空氣,讓季驚秋避無可避!
塵世滾滾濁流面前,任何人都不過一粒細小石子,躲無可躲,只能硬接。
這一拳,季驚秋切身嘗過!
明明剎那即至,卻給人一種違和的錯覺,似乎遞出此拳時前方是滾滾濁流,裹挾着隆隆浪潮形成的雷鳴!
季驚秋目光閃爍,擋不住,那就不擋!
只聽一聲雷音炸響,他舉刀斜斬,起勢毫無預兆,拉出一道蜿蜒刀光,快逾驚雷閃電!
這一刀堪稱寫意,宛若出自大家之手,又如羚羊掛角,無處可循。
男人目露驚豔,卻仍是不退不避,他的武道不允許他面對任何敵人主動退半步!
這一拳砸爛了季驚秋的左肩。
這一刀自下而上,險些力劈了男人。
這是實打實的硬撼,兩人同時踉蹌倒退,穩住身形後,凝視對方。
那目光穿越了時空,跨越了一百多年的時間。
男人長長吐了口氣,氣勢更顯狂放,他毫不在意傷勢,反而扭動脖頸,活動手骨,暢然大笑道:
“後來者,你很不錯!來!打敗我,你便是萬年最強!”
他緩緩踏前一步,身軀微動間,各處筋骨傳來一陣噼裡啪啦之聲,彷彿先前都只算是動手前的熱身。
一身仿若實質的拳意噴薄而出,在其身後如燃燒的熊熊火焰般沸騰翻滾!
“再來!”他招手道。
季驚秋悍然撲上,目光灼熱如熔漿。
他舉刀而斬,這一刀並不快,卻是沉重之極,如同逆浪前行,刀鋒之下,空氣都彷彿被壓爆,發出極盡尖銳唳嘯!
男人瞳孔收縮。
好小子!
這一刀,竟是偷學了他【洪流】的三分神韻,盡數融入自身刀術!
精妙絕倫!
武慧通神!
這世間竟還有這等武者?
壯哉!壯哉!
他暢然大笑,怡然不懼,同樣一拳擊出,如蘊含三山五嶽之勢,又如大海傾覆,裹挾摧山煮海之威!
拳刀相擊,一陣轟鳴炸響!
季驚秋舉刀再攻,竟是逐漸掌握了戰鬥的主動權!
他目光深邃而炙熱,兩日靜坐蛻變,他的刀法已經不再侷限於招式變化,每一刀都是武韻十足,意境幽遠。
這一刀下,氣象萬千,竟有種世事變遷的蒼茫之感,道盡無常之意,唯有舉刀之人,不動巍然,要做那百舸激流前的礁石,要做那萬變中的不易!
“好刀!”男人喟然道,“世間之事皆是無常,未曾想到後世有人能在這個年齡段悟得生死無常。”
這一刀縱使是他,也只有退避和硬拼兩種選項,以他性子,自然是第二種。
他吐氣,開聲,舉拳!
兩人近乎生死搏殺,在短短時間內便爲對方添上了不少傷口。
季驚秋自先前那險些力劈了男人的一刀後,又險些成功斬下男人的右臂,於其腋下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痛快!”他直抒胸臆,與男人斬開近身搏殺。
他們的戰場遍佈擂臺的每一寸,刀痕、拳印遍佈地面。
在這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中,季驚秋的武意不降反升,如烈火烹油,熊熊燃燒。
一腔戰意,炙熱如潮!
兩日靜坐,他本以爲第二刀已成。
可今日再見此位,卻察覺仍就差了些許。
他就像一把剛出鞘的寶刀,以男人給予的海潮般的壓力爲磨刀石,以驚人的速度打磨着自身醞釀的第二刀。
伴隨着擂臺就像“翻面”一樣,這場戰鬥也終是迎來了它的尾聲和最終結局!
男人神采飛揚,笑意濃郁,一身氣機與季驚秋的氣機交纏,兩人無需說話,都已明瞭彼此意思。
他首次擺出一副拳架,頂天立地的氣魄。
一身拳意轟然逆流,煊赫天地,好似要鎮壓星空無極!
季驚秋心中瞭然,這就是最後的一擊了。
他緩緩收刀而立,氣勢變得內斂深沉,右手按於刀柄,這一刻他的幽邃與內斂,與長刀中無限拔高,明淨無瑕的銳氣形成了令人心神不寧的反差。
他未出刀,可任誰在此刻都能看出這一刀背後蘊藏的磅礴氣象。
恍如雲層後攢動的驚雷,不見其形,更觸不可及,卻隱隱能察覺到背後那份波瀾壯闊!
那是要撕裂天地的刀光。
在此生遇到的最強之敵的壓迫下,季驚秋迫使自己,要斬出有生以來的最強一刀!
氣機晦明,心念渾化如一。
伴隨着那股明淨無瑕的銳氣直抒胸臆,一重無形的領域緩慢地遍佈全身,而後極其艱難地延展向外界。
心電交感,噼裡啪啦,這一刻就像渾身過電一樣,心電從皮膚毛孔躥入,直達肌肉筋骨,五臟六腑,澎湃的激流涌現經由身體的每一處,將其全部貫通,爲他打開了另一座世界的大門!
季驚秋於此刻性光內視,照見人身天地,立下一方道場雛形。
雖不過體表一毫,可他終究是立下了!
圓潤完滿之意流淌於季驚秋心中,他於此刻短暫窺探到了肉身大一統的境界!
不似武藝,卻絕不遜於【見神】之境!
他將自身狀態推至巔峰,緩緩斬出所悟得的第二刀。
這一刀無拘束,道盡“我”之真意,盡情彰顯着屬於季驚秋的武道精神——
如者本性,應所從來。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倏忽間。
刀意與拳意相撞。
這是意境的對撞,是武道意志的較量,更是雙方作爲武者銳意的比拼,季驚秋不輸絲毫!
剎那間。
一聲刀鳴破開了天幕。
那一聲刀鳴極輕。
卻洋溢着如此恣意而張揚的生命力。
如夏蟬立於天地最高枝頭,
對這天地,恣意放聲!
拳刀交錯,兩道同立於此境之巔的男人對視而望。
“後來者,你贏了。”
男人慢慢仰頭,目光灼熱,卻依舊狂傲,他輕笑道:
“今日之後,天下誰人不識君?”
他依舊站在那,身形有如神山巍然。
可心臟處卻是被長刀絞碎。
季驚秋半身已被鐵拳砸爛,握刀的手猶然在顫,卻依舊拄刀而立,身形巋然不動。
他仰起頭,獨享着屬於勝利者的時刻,難以言述的滿足感流淌在心間。
胸膛中酣暢淋漓,掃清心中塵埃。
來自白玉京的系統提示音緩緩響起——
【恭喜您,您是聯邦首位成功挑戰第七層的武者,請問是否公開相關影像?】
公開錄像?
季驚秋狠狠握拳。
他打得這麼辛苦,當然要公開!
成績是需要肯定的!
【請踏入,屬於您的第八層。】
眼前場景驟然化作無數粒子崩散。
季驚秋腳下一空,旋即是實地的感覺。
一束燈光亮起。
那是一座石頭砌成的長階,衍生而上,滿是歲月的痕跡,似乎它已存在很久,而自己是第一個登上石階之人。
季驚秋沿石階而上,步入了一座全新的戰場。
眼前空無一物。
什麼也沒有。
第八層,是空的?
很快。
一道身影在前方慢慢凝聚,宛如星光的聚合。
那是第八層的守關人。
也是另一個“季驚秋”。
他們相視而笑。
【根據白玉京建立時的最初規定,白玉京系統將烙印下您的痕跡,作爲第八層守關人,此後萬世武者都將以您爲目標。擊敗您,方有資格踏足第九層——】
【請問,是否要給後世武者留言,作爲您留下的彩蛋?】
彩蛋?
這麼先進嗎……
季驚秋揚眉,突然想到先前那位。
所以這也是彩蛋?!
他思忖片刻,最後笑眯起眼,留下了一句話和特意安排的出招順序,作爲所有挑戰第八關的武者的見面禮。
……
……
白玉京大殿內。
“咦,又有大佬突破了第七層?”
“話說以往也沒提醒啊,這次怎麼還頭條展示了?”
“應該是公開了挑戰視頻,嘛,畢竟都是取巧突破,大佬們也有面子的,一般情況肯定不公開,這次就不知道什麼情況了。”
“大佬們都要取巧突破……第七層到底有多難啊。”
“真公開了!可以查到相關挑戰視頻!”
“不對啊……這戰鬥時間怎麼遠超三分鐘?!”
“臥槽臥槽臥槽……這是戰鬥視頻!有人打通第七層了?!”
這一刻人潮喧囂而熱鬧。
季驚秋心神微疲,穿過人潮,向着來時的方向走去。
他獨自一人來,也獨自一人回去。
只是剛走出大殿不遠,終端忽然傳來了一連串的消息提示音。
其中有宋師叔,有玄真師兄,還有陳易那幫傢伙,亦有些季驚秋不認識的暱稱,還有許多帶着公司、學會後綴的郵件消息——
皆是祝賀。
也不知道他們哪弄來的自己的終端號。
這便是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時。
季驚秋依稀聽到了一聲高昂激越的蟬鳴。
他駐足望去,原是這顆星球,也漸到了夏天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