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摩柯問何爲搖人的話,關平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讓你把找來更多支持你的五溪人,前來觀摩你的成王儀式。
方纔巫是承認你的王位是合法的了,剩下的該怎麼做,你自己想一想吧。”
關平說完之後,便留下沙摩柯在這五溪人的宮殿裡好好想想,帶人撤出宮殿。
王權巫授?
關平倒是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些人心中有信仰,信任巫,這個巫會不會率人推翻沙摩柯的統治,都不好說。
就這種宮殿水平,當真沒有縣城內大姓人家修的好,而且一點軍事利用價值都沒得。
就是幾個包裝華麗些的竹樓,一旁竹樓下還養着豬,對,沒看錯,連王宮都養豬,當真是不脫離羣衆的好習慣。
沅陵縣大致上皆是這種佈局。
關平仔細觀察了一番,洛比柯的家人還真是走的比較匆忙,許多私人物品都沒有收拾。
而且據觀察,洛比柯養豬倒是一把好手,宮殿裡養的豬,體型比那些平民家裡的要大上許多。
哼哼唧唧的響亮叫聲,宰了之後一定味道不錯。
竹樓一樓下面拴着山羊、牛或者放養其他家禽。
沙摩柯直起身子望着少將軍關平帶着人遠去,轉過頭去,看着竹榻上鋪好的白虎皮,坐了上去。
他着實沒有料到,關平對此竟然不屑一顧,倒是自己想多了,甚至他都沒有在此過夜的打算。
這還如何讓自己的妹妹睡了他?
對了,我妹她還沒到嗎?
五溪人皆是遠遠的瞧着這幫漢軍的所作所爲,一幫人在砍伐竹林,就地取材安營紮寨,還有的人在取火做飯。
沙摩柯派人送來十來頭豬,就當做是來勞軍,新王的登位儀式的日子也開始傳遍千餘溪流。
給漢軍送來肉豬的藍光光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站在一旁行禮道:
“好叫將軍知曉,我大哥正在籌備新王儀式,故而派我來給將軍帶路四處轉轉。”
這是沙摩柯叮囑過的,說少將軍想要四處考察一番,需要人帶路,溪王忙不開,只能派他來。
“嗯,你叫什麼?”
“藍光光。”
關平望着遠遠圍觀的五溪人:“那就隨便走走,做個基礎調研吧。”
百餘名漢軍護在周圍散開,此時沙摩柯還未曾完全降服五溪人,自然需要小心一些。
放眼望去,此地當真是山多,水多,平地少的很,大多數都是坡地。
可以說全縣超過三分之二的地界都是山,剩下的溪流縱橫,成樹狀結構,種地的地方極少,還乾旱糧食產量少。
“你們也種水稻?”
“好叫少將軍知曉,因爲經常乾旱,故而種的是小麥。”
關平點頭,小麥倒是抗旱,只是他們如此多的溪流,竟然還會發生乾旱,倒是不曉得緣由。
小麥的種植歷史很久,但南方多是種稻子,小麥在漢以後才慢慢往南方傳播。
主要是因爲從中原遷徙過來的農人,慢慢傳播。
而這個時代,粟纔是北方廣泛主要種植的作物。
粟就是誰他媽的買小米的小米。
關平曾經聽說過,後世利用水稻與小麥的生長季節不同,在秋季收了稻子之後種麥子。
在夏季收麥後在插秧種稻子,同一塊田,一年可以保持兩熟。
“如此一來,種麥便是一年一熟?”關平帶着人往一座地勢頗爲低矮的山上走去,準備瞧瞧。
“是的。”
藍光光聽遷徙過來的漢人說,小麥比較抗旱,所以十年前族人才會去北方買麥種,都種上小麥。
“那你們用什麼物品與其餘人以物易物,交換戰馬的?”
“用金。”
“金?”
關平眨了眨眼,難不成少數民族的金也是銅?
畢竟大西南也有好多青銅器出土。
“溪中常有金出現,若是金不夠,便用銅。”
“哦吼。”
關平着實沒有料到他們竟然也會在溪中淘金。
五溪人手裡的銅劍就跟銅絲一個顏色,上面並不掛銅鏽,變成綠色的。
金光閃閃的還挺耀眼。
“數量多嗎?”
“並不多,溪中淘金實爲困難,否則我等族人便可多換馬匹。”
藍光光小心翼翼的回答,溪中淘金雖然困難,但也不少,他怕被漢軍惦記上,故而只說產量低下。
其實大多數金子全被先王洛比柯佔據了,而將來這些東西都是屬於大哥沙摩柯。
關平瞥了一眼藍光光,見他低下頭,也沒在意。
淘金的工匠這個時代應該有,關平曾經記得漢中又金戶千餘家,經常在漢水中淘金。
據記載越女淘金,將來頭上可以帶着步搖雲等各種名貴首飾。
到時候可以把這些淘金工匠派過來給他們做技術指導,提高產量。
雙方一九分賬。
關平立刻給這次買賣擬好了合同原則。
雖說聲明瞭雙方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但這賬該算清楚得算清楚。
周樹人曾經說過,樹上有許多果子,但果子屬於誰的,他沒說!
關平覺得自己已經很剋制了,沒有遵循我兄弟的就是我的,而我的還是我的這一原則。
像關平這種爲五溪人着想的親兄弟,如此善良的人,在世上已經不多見了。
畢竟大多數人,想要佔據的思維很簡單,把他們都宰了,那所有的東西不都是我的了!
如此一想,關平覺得自己留着他們的性命,還分給他們一成,實在對得起咱們之間情比金堅的兄弟情義了。
“你們是去牂牁郡換取戰馬?”
藍光光想了想,夜郎被滅,成爲漢陽縣的地盤,而漢陽縣被漢人劃分爲牂牁郡,遂點頭:
“是的,在漢陽縣,也就是古夜郎國。”
關平隱約記得夜郎國大概在畢節那一塊,而畢節又是川、滇、黔之鎖鑰。
扼滇楚之咽喉,控巴蜀之門戶,長江珠江之屏障,三省通衢的一個好地方,是重要的交通要道,也就是雲貴高原的一部分。
後來三兄弟社團的扛把子劉備置庲降都督府於平夷縣,成爲季漢的重要邊塞,駐紮重兵。
而第一任都督,就是在夏口投奔劉備的二鄧兄弟中的鄧方。
那裡的煤炭儲存量在全國名列前茅,而鐵銅礦更是位於貴州之首。
“你們乘船而去?”
“對,沿着沅水而上,到且蘭,把船固定在岸邊,下船上山走一段時間。”
關平聞言點頭,這與記載的差不多,當年楚人就是如此做的,搞得夜郎國投降,後大秦修五尺道,就經過畢節。
西南絲綢之路包含五尺道在內的。
“那裡可有什麼特產,你們除了換馬,還要換些什麼?”
藍光光不大明白關平的話。
“就是那裡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關平換了種說法,藍光光明白了,立即說道:
“回少將軍的話,有豬腿,臘肉,各種好喝的酒,其中咂酒最爲好喝,也更有意思,對了,還有醋,他們的米也好吃。”
“哦。”
原來豆腐乾還沒有出現。
豆腐據傳是淮南王劉安所創,至於幾百年了,但依舊沒有傳播開來。
至於豆腐的變種,什麼臭豆腐,毛豆腐,更是沒有被開發出新姿勢呢。
多吃豆腐,有助於蛋白質的吸收,能長高個。
也虧得大漢經常從匈奴那裡擄掠牛羊作爲戰利品,大家都長得高。
若是到了大宋,失去了河北之地,豆腐還沒有普及開來的話,說不定武大郎的身材到處都是。
“他們那裡的人除了喜歡金子,還喜歡什麼?”
“鹽!”
藍光光斬釘截鐵的道。
不止是那些人缺鹽,而他們也是缺鹽。
一石鹽價大概是一石糧食的八倍左右,大漢自從漢武帝鹽鐵專賣後,鹽的價格直線上升。
東漢名臣虞詡到任武都後,羌民叛亂後,谷價每石一千錢,鹽價每石八千錢。
三年後,虞詡平定叛亂後,谷價下降到每石八十錢,鹽價每石四百錢。
和平穩定的時期,谷價與鹽價大概是五比一的比例。
故而在東漢時期,鹽價在每石四百錢與八千錢之內範圍內浮動。
而到了建安年間,谷價與鹽價大概是在七比一的比例。
大漢成年人每月是食鹽三升的標準,但許多百姓皆是淡食之。
飯都吃不起,更不用說鹽了。
所以江東纔會富庶,他們的地盤不僅隨便種些糧食就能兩熟吃得飽,而且手中還握着鹽。
可講道理蜀中是產鹽大戶,不至於把馬的價格壓得如此之低啊。
“三斤鹽換一匹馬。”
藍光光確認無誤,實在是他們這些人獲得鹽的方法也少。
三斤鹽換一匹馬,對於他來說,當真是肉疼的不行不行的。
縱橫前後兩漢來說,馬匹的價格一直在變化,好的耕馬在萬錢左右,而戰馬則可能是十萬錢。
史記中記載商人賣出二百蹄獲利二十萬錢,則一匹馬的價格在四千錢左右。
在漢靈帝的時候,一匹馬可以賣到二百萬錢,關平不曉得是錢不值錢了,還是河西馬價上漲的太快。
如今中原正常的戰馬價格是在兩萬錢往上,邊地的馬在五千錢,到一萬錢的範圍之內。
興許大西南的馬,在大漢它不屬於戰馬序列,故而價格壓的極低。
在大宋的時候,一匹水西馬的價格值百斤鹽,差二十斤就是一石了。
三兄弟社團需要戰馬,可沒錢購買,也沒有渠道。
至於鹽,自家還缺呢,上哪整鹽去?
爲今之計,大概只有先用黃金換取馬匹,至少他能馱着步兵跑,等到了地方,在下馬變成步兵。
“爲何蜀中人士不會用鹽,換取他們的馬?”
“蜀中也有此等馬,並不稀缺,而且這價格是蜀中大戶定下來的。”藍光光想了想,又開口道:“蜀中大戶更喜歡的是河曲馬。”
河曲馬在甘隴一帶,良馬,時稱“秦馬”,景帝年間,在西北邊郡設立馬苑36所,養馬30萬匹。
當時已從西方烏孫、大宛等國輸入良馬,改造土種馬,促進了養馬業的發展,那裡的人善養馬。
而這些黔馬對於河西馬而言,一個是馱馬,一個戰馬,戰馬的價值當然更大。
關平望着遠處的羣山,仔細回憶,益州是產鹽大區,這毋庸置疑。
等等!
關平猛然想起了,全國第二大的產鹽區就是湖北這一塊,只是自古歷來被視爲缺鹽地區。
唐朝的時候有微弱的採鹽記錄,後來不了了之。
清朝的時候,還需要調集川鹽,以及淮鹽前來滿足百姓的日常需求。
直到建國後,勘探人員才發現湖北的鹽礦是如此之多。
最重要的是這裡的鹽礦他埋藏的淺,礦區結構簡單,礦牀穩定,有利於開採。
“這裡可有鹽礦?”關平看向一旁的藍光光。
“少將軍說笑了,這裡哪有什麼。”
藍光光突然頓住了,有鹽礦,但是是有毒的鹽礦。
“嗯?”
關平一聽這尾音,就曉得他話沒說完。
“有毒鹽礦,沒法吃的。吃了人會中毒,牙齒脫落,然後死的時候很慘。
巫說那是被詛咒過的地方,尋常不讓我等族人前去。”
藍光光補充了一句。
關平聞言卻是一拍巴掌,果然是有現成的鹽礦,鹽礦沒經過處理,能直接吃嗎?
遲早得毒死,足以見後世兩塊錢一包的鹽,在此時是有多缺乏。
“快帶我去看看。”
關平顯得頗爲激動,手裡有了鹽,那就是比錢還好用,鹽如此貴,用來做貿易跟北方換糧食儲備他不香嗎?
大西南的貿易絕對能就此繁榮起來。
人不吃鹽可不行,不僅影響發育,還會得大脖子病,破壞體內的各種平衡,怎麼能活的長久。
有現成的毒鹽礦,也省的去找礦了,找礦這活關平不擅長。
對於尋礦定位的活,關平想着將來要不要去曹老闆那裡拐個正宗的摸金校尉來。
五溪蠻王洛比柯的弟弟洛士柯聚集大哥的心腹,聽完回報族人的消息後。
洛士柯站在一處石頭上大喊道:“族人們,先王被叛賊沙摩柯所殺,沙摩柯不僅投降了漢軍,還背叛了祖先,背叛了我等五溪人。
可他今日竟然帶着漢軍來了我們的地盤,此等行爲,乃是我五溪的叛逆,我等定要殺了沙摩柯,爲我們的王報仇!”
“爲我們的王報仇!”
在一幫羣情激奮下,突然有士卒驚恐的大喊道:“首領,有一波漢軍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