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閔知言愣了一下,他還是首次在這位沈大人臉上看見如此明顯的情緒起伏。
一時間不禁有些驚疑不定。
方纔不還好好的?
“沒什麼。”
沈儀沉默良久,迅速調整了呼吸,搖搖頭,轉身離開了土地廟。
如果說弒父之仇尚可隱忍,那其父殘魂仍舊被鎮壓於法寶當中,永世折磨,當紫陽親眼看見那攜帶法寶之人時,真的還能保持理智嗎。
要知道,紫陽可不是單獨前去的,身旁還跟着諸多洪澤故友。
除此之外,紫菱若是看見了這些洪澤生靈,自然而然的便會知曉施仁出事了,前往洪澤查探也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沈儀早就預料到了留給自己的時日無多,但這天真正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心緒不寧。
殺仙官的事情如果暴露,如同謀反,絕非靠一人之力能夠抗衡的。
如今行者和仙家兩條路子,都已經走到了七品圓滿境界,無論放在哪裡,都算的上可圈可點的實力。
但面臨這般情況,卻顯得完全不夠看。
“……”
孟修文察覺出了異樣,並未多問,只是悄然加快了步伐,帶着兩人回到了澗陽府中,來到葉嵐房中,又將葉婧給扯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要知道,即便在仙官面前,這位沈大人都敢動手斬殺白雲洞修士。
若是讓對方都感到頭疼的事情,能幫上忙的,數遍整個澗陽府,或許也只剩下葉嵐了。
“發生什麼事了?”
葉嵐掃了眼緊閉的屋門,又看向眼前垂手而立的青年,大抵猜到了什麼:“但說無妨。”
身爲斬妖司封號將軍,替手下人解決麻煩本就是應有之責。
當然,前提是不要太過分。
葉嵐觀察着沈儀沉寂的神情,想起對方上次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最後都一副無需他人幫忙的態度,也算是替自己省了不少事情。
她揉揉太陽穴,在心中輕嘆一口氣……罷了,稍微有些過分也可以。
“沈儀想請將軍幫我一個忙。”
沈儀緩緩拱手,他很少求人,以至於有些生疏:“若是可以的話,希望將軍能護我那幾位故友,安全回到澗陽。”
“嗯?”
葉嵐本已經準備好了聽一件大麻煩,待到話音飄散,她有些錯愕的擡起頭。
只是這樣而已?
這點小事,也值得對方如此慎重。
此次鶴山講法,去的可不止是她們這些封號將軍,可以說朝廷對此萬分看重,派了不少皇都的大人物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以斬妖司的名義,想要護住幾個人,簡直不要太容易。
“還有別的嗎,一次性說完。”葉嵐站起身子,走到了他的身後。
“沒了。”
沈儀鬆開雙掌,認真道:“此事結束,我欠您一個人情。”
無人察覺到,他的眼眸中泛起那抹淡淡的,搏命般的癲狂。
紫菱絕對不能回到天上,也不能去到洪澤。
剩下的事情,就不是靠着同僚上下級關係,便能讓旁人出手相助的了。
這次鶴山之行,無論如何,也要搞到行者通往六品的功法。
“……”
葉嵐輕輕點頭頭,她當然不會把這年輕人的承諾看得太重要,不過也能看得出來,沈儀是真的沒怎麼做過求人幫忙的事情,倒是沒必要駁了對方面子。
“所以到底是什麼人要害你那幾位故友?”她有些好奇的回眸看來。
沈儀對視而去,並未迴應,只是伸手指了指屋頂。
“天上?”
葉嵐略微挑眉,顯然是有些始料未及。
她很好奇,一羣來自窮鄉僻壤的修士,如何能得罪到天上的那羣仙家。
但也僅是感到詫異罷了。
她很快便收回了視線:“好。”
既然答應了下來,那麼究竟來自哪裡都無所謂。
“出發吧。”
……
大南洲,某處縣城。
時值正午,整個城中早已人滿爲患,連衽成帷,想尋個僻靜地都難。
此地並非特例,以視線盡頭那座白雲繚繞的高山爲中心,周遭所有城鎮近乎都是一個模樣。
仙凡混雜,熱鬧非凡,端的是一副盛世景象。
那座山原本寂寂無名,僅以形狀得了個鶴字稱呼,但從此往後,便會多出一個名字。
七寶菩薩傳法之地。
“呼。”
紫陽用力拍了拍心口,撫平心中的激動。
他激動的原因其實跟鶴山沒太大關係,菩薩身份太過尊貴,離自己這樣的野妖太遠,對方講的經文,估計尋常人聽起來跟天書沒區別。
真正讓紫陽在意的,乃是這小小縣城中,隨便看去,映入眼簾的那一位位氣息不凡的強悍修行者。
這些人很明顯都是名門正宗出身,說不準哪個便有直通仙庭的師承。
“多看看,多聊聊,說不定就有哪位仙家願意收了你,替你重塑道軀。”
紫陽輕聲朝旁邊提醒了一句。
如果說對其他人,他還帶了私心,是希望這些人得了機緣以後,能記得自己,記得東洪那頭慘死的老龍,到時候能施以援手。
那對於玄慶這個曾經的準妹夫,他便只剩下了滿心的虧欠,是真的盼着對方好。
“好。”
玄慶輕輕點頭,隨着看得愈多,眼中那份淡淡的怯意也在逐漸褪去。
自從離開洪澤,來到了這他原本早該踏足,卻推遲了整整十萬年的嶄新天地後,這位以前的南洪天驕終於是慢慢找回了一些曾經的心氣。
天地何其廣闊,世間神通何其玄奧,自己的路還沒有斷絕,甚至可以說剛剛纔開始,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這次紫陽帶來的人並不多。
基本上都是土地公一時半會兒很難爲他們找到合適出路的那羣人。
玄慶是失去了道軀,葉鷲和姬靜熙則是修爲太高,臻至天境,在別宗做個普通的長老有些大材小用,想要拜入真正的仙家傳承,又需要等一等機緣,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
此次來鶴山,也是想着碰碰運氣。
至於紫嫺,已經當上了行雲使,兄妹倆配合起來,倒也讓澗陽府風調雨順,補齊了仙庭照顧不了太細密的缺漏。
五人並沒有注意到,在人羣當中,有兩道身影正在默默注視着他們。
“這就是沈大人要護住的那幾位舊友?”
孟修文抱着雙臂,倒也不覺得麻煩,他們這羣斬妖人本就要藏於人羣中,配合朝廷中人把控秩序,無非就是順帶着多看幾人罷了。
他只是有些驚奇。
一個偏僻的小地方,竟然能冒出來這麼多,連他都覺得頗爲不錯的苗子。
在神州,修爲真的不是很重要。
仙庭能靠着一枚大印,讓凡人原地成仙,諸多仙宗大教雖做不到類似的程度,但只要天資悟性合適,受師門看重,境界一日千里簡直不要太正常。
“要開始了。”
葉婧緩緩將手掌搭在劍柄上。
果然,下一刻,整個縣城……乃至於此方天地,都好像是靜止了下來。
以這羣修爲強悍修士的目力,很容易就能撥開雲霧,看見鶴山之巔的真容。
就連不是爲了菩薩而來的洪澤幾人,此刻也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齊齊朝着遠處看去。
只見那平整的山巔上,早已在菩提教門人的安排下,佈置好了一方金色蓮臺。
蓮臺的下方,則是前後各擺放着許多蒲團。
前方不過四十九個,後方要多些,但也不會超過五百,就此佔據了蓮臺周圍所有的地方。
別看只是平平無奇的蒲團,每一個的價值,都遠超那些所謂的天材地寶。
想要佔據其中之一,不僅需要耗費難以言喻的財力,更是需要足夠的背景和實力去支撐。
話說的難聽點,哪怕最末一位,想要入座,那也得是在天上有師承的大宗。
洪澤衆人當中,即便是最心高氣傲的葉鷲,也不會覺得自己能有機會坐到那蓮臺下方去。
只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也算是一個長見識的機會。
出來尋求機緣,總得先搞清楚哪些宗門算得上機緣。
雲霧倏然輕柔而動。
那蓮臺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辨認不出男相女相的身影,其打扮樸素,一身灰撲撲的長衣,與那些苦行僧相比,也就好在不用赤着右肩。
他盤膝端坐。
當其雙掌合十,略微擡眸的剎那,身後忽然有七朵金光涌現,好似七輪大日,忽的便讓天幕化作了淡黃顏色。
佛光普照!
剎那間,這位七寶菩薩並未開口,卻有洪鐘大呂般的頌念聲傳盪開來,乃是不知具體意味的音節,莫名的讓所有人心中的激動都悄然褪去,變得心平氣和了許多。
“這修爲已經高深到了讓人都無法理解的程度了。”
葉鷲面露覆雜,他當了南洪漫長歲月的利劍,但這位菩薩僅用了一個音節,便抹去了他所有的鋒芒。
“廢話……你知道堪比三品是什麼概念嗎?”
紫陽緊緊盯着鶴山,若不是碰巧遇到了菩薩講法,就自己這羣散修野妖,一輩子也別想窺見三品仙官的真容。
那都是執掌天地律令的存在。
一言一行,影響的不是生靈的性命,而是此方天地的運作。
哪怕不是仙庭的官員,放到三教之中,也是一脈祖師爺的高度。
待到那佛音貫耳,鶴山之下,終於有一道道身影騰空而起。
哪怕貴爲各宗的宗主,也沒有任何人會祭出仙駕或者法寶,甚至只敢飛到山腰,隨即便是落下,徒步登山階而去,安靜坐在屬於自己的蒲團上面,不敢有絲毫逾越。
這是對菩提教尊者的敬重。
然而這些謙遜之輩,每一位的露面,卻都能讓城鎮中那些同樣境界高深的修士們,發出一片片驚歎之聲。
“快!都記下來。”
紫陽不敢有絲毫耽誤,提醒幾人,記下這些前輩高人的宗門和師承,以及對方以何等本事出名,乃至於細節到一些小癖好,都絕不肯放過。
什麼是機緣,這就是機緣!
“嘖。”
遠處,孟修文欣賞的點了點頭。
若是自己年輕時能有這般心思,也不至於最後落進了斬妖司這個坑裡。
有天資有毅力,還厚的住臉皮,何愁不能成事。
他現在倒是對沈大人出身的那個小地方愈發好奇起來,到底是怎樣的鐘靈毓秀寶地,才能養出這樣一堆人來。
終於,近五百個蒲團都已坐滿。
到了此刻,山腳下很少再有身影躍起,相反,天幕中卻是閃爍起了華光陣陣!
伴隨着仙音,漸漸有身影涌現出雲幕,朝着鶴山而來。
“仙官觀禮!”
城鎮中逐漸沸騰起來,今日不僅能看見那高高在上的菩薩尊者,衆多前輩巨擘,更是能一窺那些真正仙家的尊容。
人聲間喊出的名號愈發響亮。
紫陽等人卻是不再去記錄,反而放鬆的看起了熱鬧。
這些仙官中甚至不乏六品的存在,乃是正兒八經的仙家,已經離他們太遠,完全沒有了接觸的可能。
而且這些人,居然在那四十九個蒲團裡面還排在末座。
念及此處,幾人的神情不禁多出一抹濃郁期待,到底是怎樣的人物,纔有資格落座於菩薩蓮臺下方的首位?
終於,一抹璀璨無比的金光落於世間。
兩道身影並肩落於第一排蒲團,前方的是個仙姿卓絕的年輕姑娘,後方則是個金毛旺盛的強壯大漢。
真正看見了兩人,城鎮內反而安靜了下來。
最離奇的事情莫過於,所有人都知道兩人的身份高,卻無人能認出她們。
也在同一時刻。
紫陽與紫嫺臉上的期待與笑意瞬間僵住,就連五官都開始微微抽搐起來,兩人瞪大了眼睛,喘着粗重的氣息,滿眼的惶然無措。
特別是在看到那姑娘腰間微微搖晃的漂亮小葫蘆時。
紫陽梗着脖頸,青筋暴起,臉皮都在顫抖,眼眸中血絲遍佈,一縷紫髯從下頜探出,細密的鱗片自耳畔開始朝臉龐蔓延。
兄妹倆的身後,看着頗顯寒酸的木人靜靜注視着那道倩影。
那是他十萬年來,恨不得生噬其骨肉的女人。
十萬年,自己只能立於山腳下旁觀,而對方,已經能站在菩薩的面前,尚且從容自得。
如此說來……當初選的是真的不錯。
“整個洪澤,也唯她有這個資格了。”葉鷲輕嘆一聲,輕輕勸了自家師侄一聲。
故人重見,物是人非。
“該走了。”
玄慶並沒有過多的情緒流露,短暫怔神後,他伸手按住了紫陽的肩膀:“別給沈宗主找麻煩。”
此行並非機緣,而是一場大禍。
會牽連到整個洪澤的大禍。
曾經歷過一次類似事情的玄慶,如今終於學會了何謂暫且放下。
“是,是……該走了……我們走……快走!”
紫陽咬破了嘴脣,以手捂臉,倉皇轉身想要遁逃。
五人快速越過人羣,朝着城鎮外走去,耳畔只餘那女人熟悉的溫潤嗓音。
“青鸞宣威將軍座下,紫菱攜同僚替我主前來觀禮,參見七寶菩薩。”
這句話一出,城鎮中的修士們終於是不再沉默,驚歎聲再次高漲。
原來如此,怪不得能佔據這般位置,竟是代表那位傳聞中的仙將而來!
這些驚歎聲猶如尖刀貫心,狠狠的捅入洪澤幾人的身軀。
這女人越風光,就證明了她當初做的決定有多正確,而站在她對立面的洪澤修士,則宛如笑話一般。
其中最大的兩個笑話,莫過於紫陽和玄慶。
出生於這片小地方,真的只能靠她走的那條路,才能真正騰飛而起。
“……”
姬靜熙沒忍住回眸看了一眼。
隨即瞳孔微縮。
只見沉寂已久的山腳,竟是又有兩道身影踏雲而起。
“三仙教大羅仙尊神虛老祖座下,三代弟子葉嵐攜同門師弟前來觀禮。”
淡淡的嗓音于山脈周遭迴盪,其實根本無需她自己介紹,當雲中女人落地的剎那,以鶴山爲中心,周圍所有城鎮中早已炸開。
“是葉嵐祖師!”
“她已多年未在修行界現過身了,這是閉關而出,修爲又有了長進?還是單純帶師弟出來見見世面?”
所有人都在期待的首座主人,最後也證明了的確名副其實。
神虛老祖,大羅仙尊,同爲三品之列。
而這位葉嵐祖師,乃是其三代諸脈弟子中曾經最爲亮眼的那位,只是後面不知道爲何,突然沒了聲訊。
於衆目睽睽之下,葉嵐緩步走至那第一個蒲團面前,卻並沒有坐下去。
她輕輕瞥了旁邊那紫白長裙的姑娘一眼:“……”
紫菱原本眺望着山下某處城鎮,被這眸光一瞥,頓時反應過來什麼。
她脣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迅速站起身子,讓出了第二個蒲團,朝着那沉默不言的墨衫年輕人恭敬笑道:“前輩請。”
年輕人似乎頗爲孤傲,連回以笑容都不願意,略微撩起衣襬,便是徑直坐了下去。
面對這般冷硬的態度,紫菱臉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些。
比背景,人家上面有大羅仙尊,遠勝自家主人,論身份,面前兩人乃是實打實的仙尊門徒,而自己僅是一介坐騎。
哪怕被甩了臉子,那也只能硬受着。
況且……
紫菱退而求其次,坐到了後方蒲團上。
又朝着山腳下看了一眼。
她早已不是曾經那頭合道的紫髯白龍,在青鸞將軍的諸多恩賞下,修爲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如今的實力,對於殺機的感知是極其敏銳的。
更何況是那般銳利的殺機,殺機之下,還蘊着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氣息。
她已經看到了那人的模樣,真的是……好多故人啊。
紫菱面露追憶,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
俗話說,衣錦還鄉。
她卻並不享受這種無謂的東西,相反,她只希望這羣人一輩子都不要出來,最好全都死在那片充滿惡臭的水塘裡。
紫菱悄然咬牙,給那甜美笑容中添了幾分冷意。
施仁,你該死啊。
怎麼可以放他們出來,還是說,你已經死了?
罷了,菩薩腳下,不敢造殺孽。
便讓這羣人自己離開吧,免得頭顱落地之時,污了菩薩的眼眸。
自己也該回去看看那片臭水塘,是不是變得更加惡臭了。
就在距離紫菱咫尺之遙的地方。
沈儀盤膝而坐,平靜注視着前方蓮臺上的身影。
無論是對於座次,還是什麼旁的東西,似乎都無法讓這位尊貴的菩薩有絲毫動容。
他只是安安靜靜的等待着人齊,然後開始講他的法。
至於下方人聽或不聽,心裡又藏着怎樣的污穢,都與他沒有關係。
“……”
沈儀閉上了雙眸,早在當初借金身與這女人見面的那次,他就深知這頭紫髯白龍能走到今日這個位置,靠的就是察言觀色,還有那令人感到恐懼的細膩心思。
對方絕對已經察覺到了紫陽等人的存在。
而在同一時間。
沈儀也是感知到了這頭白龍的實力……那是與孟修文同等層次的存在。
十萬年的仙庭生涯,真的將這女人餵養到了凡間修士難望其項背的程度。
曾經與其同等境界甚至更高的紫陽,至今仍在天境蹉跎,對方卻已經輕輕鬆鬆踏入了天仙境界。
而更恐怖的,則是她身旁的那位金毛壯漢。
這位給沈儀的感知很古怪,並不似葉嵐那般強盛,應該不是五品,但又和孟修文這般的六品修士完全不一樣。
想要將其留在凡間……單憑自己現在的實力,遠遠不夠。
念及此處,沈儀重新睜開了眼,開始觀察四周。
菩薩講法,看似只有他一人在場,實則周圍到處都是菩提教門人。
而自己只需要碰見一位,碰見那個能補齊六品道路的人。
“你答應了我,老實跟在我旁邊。”
葉嵐稍稍側眸,傳音入耳。
她幫沈儀護住那羣故友,但作爲交換,這小子此行必須收斂性子。
畢竟對方身上的都是小事。
今日這講法本身,纔是真正讓朝廷都震怒的大事。
“……”
沈儀沉默不語,重新看向了前方的蓮臺。
菩薩終於開了金口,剎那間,渾厚的佛音再次響徹天地,不僅是蒲團間的修士們能聽,就連山下那羣修士以外的普通凡人,也能聽得字字清晰。
剎那間,葉嵐臉色微變。
不辨善惡,不辨忠奸,乃至於不分仙凡的講法,世間哪有這般傳法的道理?
與此同時,沈儀也是略微怔住。
他愣神的原因很簡單,因爲菩薩講的東西,自己居然聽懂了。
那是……三劫蓮臺法。
……
山腳城鎮當中。
倉促遠遁的幾人,皆是稍稍停住了步伐。
以姬靜熙爲首,他們全都看見了山巔處發生的一切,那高高在上的女人,竟是被人逼得退步,選擇了更次一位的蒲團。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紫菱不需要做到比天地其他生靈要強,她只需要比洪澤人更強就足夠了。
真正讓幾人震撼的,是對方的蒲團讓給了一位洪澤人。
那是沈宗主!
當看到沈儀安靜坐下的剎那,便是連玄慶,都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這位初見於南陽之外的年輕人,當其坐下的剎那,便是重新給洪澤豎起了脊樑。
對方是洪澤之主,而非某位仙家的坐騎,亦或者誰的走狗。
“走!”
紫陽低吼一聲,雖與先前是同一個字,但其中蘊含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哪怕當一輩子的天境野妖,他也做不出在身後捅道侶一刀,坑害親父,囚禁父魂,這般骯髒齷齪的事情。
“不是……他們得罪的不會是那位吧?”
孟修文咂咂嘴,他一直觀察着這羣人,當那位紫菱露面的時候,這羣人的反應近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倒不是畏懼什麼,畢竟朝廷在這兒盯着,出不了大問題。
只是頗爲詫異,一羣未入真仙境的修士,竟是能和五品仙將的坐騎扯上關係。
而且真要是這樣,哪怕是葉嵐解決起來,也要費不少功夫。
所謂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大羅仙尊座下三代弟子的身份是真的,但中間出了問題也是真的,不然葉嵐吃飽了撐得加入斬妖司。
她們那一脈,可只剩一個獨苗了。
沒錯,就是獨苗,連葉婧這個親妹妹,葉嵐都沒有讓其加入這師承中去。
“護着他們出去,別讓他們走丟了,離了這裡可就不好說了。”
孟修文快步跟了上去,葉婧則是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頭。
此刻整個大南洲,都沒有能比鶴山周圍更安全的地方。
然而就在兩人邁步的瞬間,菩薩的佛音近乎同時傳蕩了過來。
聽着那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經文。
兩位斬妖人同時回身,便是以葉婧的淺薄經驗,都是察覺出了不對勁。
她呆呆的盯着鶴山。
菩薩所講的必然是修行法,而且菩提教的修行法,幾乎都可以用皇氣加持。
這般玄奧的法訣,此刻卻是完全沒有門檻,徑直傳給了所有人。
聽着像是普度衆生的好事。
但葉婧心中卻是莫名的發涼,哪怕這位菩薩遇到了瓶頸,需要大量的人間皇氣去渡心劫,也不能這般肆無忌憚,胡作非爲吧?
若是讓惡人得了功法,有了壞心思,到時候別說一個府三位斬妖人了,怕是再翻個幾十倍,都未必能管的過來。
孟修文臉皮緊繃,死死盯着那蓮臺上的身影,只感覺大腦都在暈眩。
“妖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