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的質問大概是最考驗我演技和心理素質的一次,李嫣一直臉上掛着那種奇怪的微笑,目不轉晴的狠狠盯着我的眼睛。
我心想,這小丫頭真不笨,對我的懷疑越來越深了,裝瘋的遊戲可能瞞不了她多久了。
但我心裡忍不住偷笑,就算你說破嘴,我就是不承認我好了,你奈我何?
在監獄裡,我是真真正正的修練到了有很深的城府,喜怒不形於色。
某天我在她胸前蹭啊蹭的又興奮到忘乎所以,撒嬌道:“姐姐,我要騎你身上!”
李嫣猛的推開我,柳眉倒豎,大眼睛瞪的跟鈴鐺似的,二話不說“啪!”的一聲的抽了我一個耳光:“崔冕,你把我當什麼了?我他媽的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請你對我放尊重點!”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很多女孩言語非常大膽,什麼都敢說,你以爲她隨便,可以隨意輕薄,那麼你就錯了。
李嫣就是這樣的女孩。她平常風風火火,言語也大膽,看似開放,實則保守。
後來李嫣好幾天都沒有來看我,我內疚後悔的要命。
好在我的人生態度一直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總是相信好事可能變壞事,壞事也可能變好事,什麼事都不會太沮喪太絕望。
在冷靜下來以後,我又安慰自己,她最近不來也好,我前陣沉醉在她的溫柔鄉里,幾乎就忘記了我歷盡千辛萬苦保外就醫是爲了什麼,當然不是爲了裝瘋子吃豆腐。
我是爲了查明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現在可絕不是兒女情長你儂我儂的時候。
在每天電擊的同時,我也服用了不少精神藥物,這些藥物多少都會有些副作用,比如口乾舌燥、嗜睡、頭暈頭疼、肌肉疼痛、拉肚子、做各種詭異的惡夢。
精神藥物肯定是有一定的致幻作用的。
比如說最噁心的一個夢,我夢到青龍老大拉着我的腸子,將我在空中扔來甩去的,就像玩一個溜溜球,也像在放風箏。有時把我當溜溜球玩的人會變成王福全,有時又變成面目模糊我不認識的人。
我只能大聲喊叫,卻掙脫不了,夢裡的疼痛是那麼的真實,讓我感覺菊花一鬆一緊的,有時醒來還發現自己會大小便失禁,可能都是藥物副作用造成。
李嫣絲毫也不嫌髒,將我當個嬰兒一樣,給我換內褲,洗屁股。很多次,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在牀前轉來轉去,眼圈就偷偷的紅了。
是藥三分毒,一個正常人整天吃着各種藥,對肝腎損傷極大,但我也沒有辦法,拒絕吃藥那肯定是病情加重的表現,會有護工強行的摁住你喂藥。所以我只能裝作很順從很乖的去吃藥,甘之若飴的去吃藥,如飢似渴的去吃藥。
長期吃藥肯定不是辦法,我考慮我必須得裝出精神越來越好的假象,使自己少吃點藥少受點折磨。
但我也絕不能裝成完全康復的樣子,我怕我會被抓回去繼續服刑。
由於我不再自虐,我的約束帶解開了,我開始享有一定的自由了。再說,整天被約束在牀上肯定對病情恢復不利,醫院不會這麼做。
我可以自由出行,但我的雙手仍被約束住了,我不可以使用雙手。
本來貼身陪護我的護士不是李嫣,但大約是李嫣跟領導或同事提了要求,現在一直是她貼身陪護在我身邊。
有天,我在8號病區溜達時,看到了一個蓬頭跺面的女孩子,她總是滿臉驚慌的表情瑟縮在角落,她無論是坐是行是站是躺,總是雙臂抱胸拼命往後縮蜷縮的像個刺蝟。
她特別怕見到任何尖銳的東西,見到筆或針都會失聲大叫,她也不敢和任何人有肢體接觸。
她總是喋喋不休的告訴每一個圍繞在她身邊的護士、醫生或病人:你們不要碰我,我有病,很厲害的病,會傳染的。
我立在原地,看着她,想起我至今所受的一切非人折磨均是拜她所賜,心中百感交集。原來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但看到她這幅模樣,我心又軟了。
李嫣在旁邊扶着我,表情微妙,心中不知在想什麼,激動的我無瑕過多注意她的表情及心情。
我撞開李嫣,慢慢的走了過去:“子妍,還認得我嗎?”我在監獄裡設想過很多次再見到她的場景,比如扼住她的咽喉,眼睛噴火;比如一拳將她打翻在地,再狠狠的踏上一隻腳……
但現在我卻無比平靜,平靜的就像一攤死水。
見我靠近,子妍滿臉驚恐狀:“你不要過來,我有病,會傳染你的。”
“我不怕病!”
“那你也不要過來,我不想害你!”
“你已經害了我了,知道嗎?你害我坐8年牢!”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走開!”她發出了高分貝的尖叫。
我不確定她是不是真不認識我,但我能看得出來,她一定是真瘋,不是像我這樣假瘋。
如果是真瘋,那麼證明我開始的猜測是正確的,子妍絕對只是個棋子,她不是害我的主謀,她現在的悲慘下場,分明就是被主謀過河拆橋,上樓抽梯。
“你有艾滋病是嗎,是誰告訴你的?”
“你走!你走!”子妍捂住了耳朵,表情痛苦,然後尖聲大叫。
我手足無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立在原地。突然,耳朵傳來一陣奇怪的哈哈大笑,然後聽見有護士叫嚷:“18號牀病人又在自虐了!”
我轉頭看見,轉角處一間病房裡,一個病人正在牀上,用嘴將手腕咬的鮮血淋漓,他嘴上掛着奇怪的笑容,瞬間就讓我想到了電影《人肉叉燒包》裡黃秋生最後咬手腕自殺的場景。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用嘴咬斷經脈自殺,想想都疼,他竟然還在笑,難道他失去痛感神經了嗎?
“是不是想想都覺得痛?”李嫣含笑問我。
“是啊,真疼。”我下意識的回答。
“你前陣頭撞牆並不比他輕呀!”
“可那時我覺得快樂啊,舒服啊!”看到子妍後,我頭腦一片混亂,全部是想也不想的下意識回答問題。
“那說不定他現在也覺得快樂舒服啊!”李嫣突然重重的擰了我一下,烏溜溜的大眼瞪着我。
我突然靈光一閃,李嫣的這句話讓想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但這陣疼痛打斷了我的思考:“你擰我幹嗎?”
“你還想裝瘋子到什麼時候?我早就懷疑你已經好了!”
我一驚,這下怎麼露餡了?是了,剛纔見到子妍我失控了,我和子妍的對話加上現在和李嫣的對話,簡直太正常了,正常到傻子都能看出來我不是神經了,何況李嫣?
“這樣耍我很好玩是嗎?”李嫣突然抽泣起來。
我壓低聲音,緊張的看着四周,匆忙用肩膀把她抵到牆角:“我有苦衷,我現在保外就醫,如果我不裝瘋子,我會很快被送回監獄,我要留在這裡,洗刷冤情。”
“你可以對所有人裝瘋子,我沒意見,可我們倆獨處時,你有必要裝嗎?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李嫣啪的一聲抽了我一個耳光,掉頭就跑,我拉也拉不住。
現在我雙手不能動,稍大動作就容易失去平衡摔倒,所以只有眼睜睜的看她耳光過來,卻沒法去躲,也沒法去追她。
我只能衝着她背影大吼一聲:“求你不要告訴任何人!”然後爲避免別人過分注意到我,我做賊心虛似的裝人猿泰山那樣用力的嗷嗷叫喚了幾聲“我沒病,放我出去!”
在精神病院你要是真康復想出院了,千萬不要說你沒病,沒人會信,你要說我感覺好多了,越來越好了,這樣醫生纔會相信。
女人就是這樣,她總要做你眼裡最特別的一個,更不喜歡你騙她,再聰明伶俐的女人遇到感情問題,也總是感性大於理性。
我長吁短嘆了一陣,踱回自己的病房,我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在想,現在來不及管李嫣。